《路过蔷薇》老可爱

11、11

　　时蜻醒来看手机的时候，觉得天都塌了。

　　她忘记定时，完全错过了登机时间。

　　就因为昨天那个叫洪哥的人提起陈启这个渣男，她一时冲动才喝昏了头。

　　时蜻内心懊恼，一张机票也要好多钱呢。她还想攒钱在江城买房，万一北上不顺利到时候又要回到江城，还不是得找一个容身之地？

　　她切换界面正要再买一个航班的机票，却发现自己已经改签到下午四点了。到北京六点半，恰好是傍晚。

　　仔细回想能做这种好事的人，也许可能大概只有路至舟了。时蜻小心翼翼地点开微信对话框，反复输入，终于把消息发过去了。

　　“不好意思，昨天麻烦你了。”

　　时蜻是有点慌的，先发了一个试探性的话过去。

　　她这个人吧，酒品简直全世界第一差，沾酒就醉，醒来就忘，全世界找不到第二个。

　　现在她就只记得洪哥骂陈启，以及路至舟站在楼下说要送她上楼，然后她说，小心我爸骂你是戏子……

　　还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她一时想不起来，也不知道做了多少荒唐事。

　　时蜻啊，时蜻啊，你可以跟你老板的关系搞得再差一点吗？

　　时蜻捂住头，这就是为什么她即便失眠也从来不喝酒买醉，因为睡不着只是一晚的烦恼，但喝酒醒来可能是一辈子的烦恼。

　　过了半个小时，新消息钻了进来。

　　lulu：“你指的是哪一件。”

　　果然是明人不说暗话，看起来貌似麻烦了很多的样子……

　　时蜻回：“每一件。”

　　路至舟气笑了。

　　昨晚其实一直好好的，路至舟甚至好心情地陪时蜻到十二点才送她回家。结果呢，一回家，她就开始发疯，像个小孩子一样，仰头痛哭，全然失态。

　　他担心她的状态，要上楼送她，还开玩笑说，要在她父母面前给她长脸。

　　她说过，她全家都看他的剧，眼神那么清澈，态度那么诚恳，不像是骗人的。

　　但实际上呢，她顶着一张纯真的脸，总是破坏美好的氛围：“还是不了，小心我爸骂你是戏子……”

　　说好的全家都喜欢他呢？

　　即便如此，他还是送她到电梯口，在暗处看着她进门，才离开。

　　路至舟发了一个mp4过去，时蜻收到的时候更觉对方变态，“你该不会把我喝醉之后的视频录给我了吧，没有那个必要，谢谢……”

　　lulu：“不是视频，是音频。”
　　“我就是觉得你说的话挺好玩的，可以用做小说发疯用的素材。”
　　“我是不是很周全，虽然被骂很伤心。
　　“还有，不谢。”

　　时蜻语塞，戴上耳机，咬牙点开音频就听到自己哭嚎声，吓得立刻退出录音界面。

　　“万恶的资本，把别人的痛苦当小说素材。”

　　她吐槽着把手机扔到一边，又重新拿了回来。

　　毕竟是老板，还是得接住他发过来的消息。

　　这几年她一直认真反省来着，回北城的机会来之不易，不能再搞砸了，尤其是与老板的关系。

　　既然说了不用谢，那就转移话题吧。

　　“对了，机票是你给我订的吧，多少钱，我还你。”

　　时蜻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在路至舟说不用了之后，该怎么才能不欠对方的，谁知道她多想了，路至舟从来不按套路出牌。

　　“你怎么知道？”

　　因为……在江城，没有人知道她会回北城，而在北城，没有人知道她会回来。

　　“因为感觉您是好人。”时蜻回。

　　路至舟一看就知道，她没发现昨晚他给她录的音频，于是回：“800，零头呢，我给你省了，等回北城的时候再还。”

　　“这是我助理小冷的微信，你加一下。下飞机的时候，联系小冷，我让他去接你。”

　　时蜻有点困惑，路至舟对自己是不是太好了点，之前，她记得他不是这样的。

　　又买机票又接送的，时蜻有点不好意思，但一想到确实要运大堆的行李，很难说出拒绝的话。

　　“那谢谢了。”

　　这人，还真是客气，路至舟回：“不谢……”

　　回江城很简单，回北城却很难，如今要迈出第一步了，时蜻揉了揉自己的脸，“加油，时蜻同志！”

　　*
　　时家人平时吃饭晚，过了一点才动筷子。时蜻收拾行李后，去厨房帮妈妈的忙。

　　她盯着妈妈炒菜的背影，三番几次想开口，但都被妈妈的闲话给打断。

　　“听你奶奶说，你有男朋友了？”果然啊，造谣不需要成本。

　　“没有。”

　　“那她说周末有个帅小伙去找你，她都看见了，还是晚上。”

　　“那是我老板。”时蜻擦拭着手中的盘子，既然提到路至舟了，要不顺便把自己要去北城工作的事情说一下吧。

　　离开家，回北城的第一步，至少要堂堂正正的啊。

　　时父很敏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听到了母女俩的对话，冷哼一声，“你看看她天天在家的样子，帅小伙能看上？”

　　时蜻内心重重叹了一声气。又来了，无端的挑衅与讽刺又来了。

　　她继续擦着盘子，把它们摆到橱柜上后，绕开时父。

　　沉默激发的是更大的爆发，时父看不惯时蜻忽视他的样子，继续说难听的话，“正常小姑娘到了二十八岁，哪里不谈恋爱的，你要是有问题就说，我和你妈也不会为难你。”

　　时妈妈瞪了时父一眼，“怎么说话呢，哪有说自己女儿的……”

　　“我交往过男朋友。”

　　时蜻转身，看着时父。她从来不敢看他的那张脸，因为只要看到，她就会觉得自己很失败，那里充满了对自己的看不上。

　　做编剧不成，谈恋爱被绿，下定决心放弃心理治疗，攒钱买首付，却发现钱很难赚，现在也才刚刚够。

　　拿到路至舟那笔影视版权的钱时，她第一反应不是开心，而是想着如果早一点就好了。

　　本以为家是港湾，没想到也是自己人生路上的一个劫难，让她本就不富裕的心情雪上加霜。

　　“大学的时候我就谈恋爱了，谈了三年，后来被劈腿了。所以，我不符合你心中所谓的有问题的女人的定义。”

　　“作为一名父亲，你没有在受伤的时候守护我，也请你在我好不容易站起来的时候再说起诽谤的话。不要拿匕首刺伤我。”

　　时父愣在原地，时母也愣在原地，问：“你怎么不早说呢？”

　　时蜻看着时父，“因为担心被告知，被绿也是我自己的问题。”

　　室内一片寂静，窗外树影在客厅的地板上摇晃。

　　“我从北城回来，也不是因为太累，你说对了，就是我做不下去了，我惹了人，被封杀了，没地方去，所以才回来。以前你这样说，我没承认，因为我不想被看低，现在我承认你说对了，你是不是很开心？”

　　时父气急，扬手给了时蜻一巴掌，“有你这么跟你爸说话的吗，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失败，就认不清自己！”

　　时蜻脸上火辣辣的疼，内心却很平静。

　　他这么说，她一点都不例外，于是她顺手推舟，“我就是认不清自己，所以我今天就要回北城了。”

　　时蜻回屋子里拿行李，路过客厅的时候被父母堵着。时妈妈恳求，“时蜻你不要意气用事，既然回不去，就不要回去了。”

　　时蜻扣掉时母的手，指尖泛起一片白：“做编剧是我的梦想，我想继续做编剧。”

　　“时蜻！你能不能懂点事，不要那么幼稚？你都二十八了，还把梦想挂在嘴边，自己几斤几两都不知道吗，我看你是疯了。”

　　“那么请问我该怎么做呢？”时蜻问时父。

　　“我就该考编，该结婚，该生孩子，然后呢？我过上了你想要让我过的生活，从此活在地狱吗？”

　　“这是地狱吗？这是无数人都想过上的生活！说你幼稚你还不敢承认，我已经给你太好的生活条件！”

　　“那拜托你听好，我一点都不想过这样的生活，再和你在一起生活一秒，我都要窒息！”

　　桌子上的东西又碎了一地，和第一次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行，”时蜻妥协，“如果你能保证从此以后我的婚姻生活一定是幸福的，我就听你的。”

　　时父一脸不屑，“你爱走不走，我不再管你，下次哭着回来，也不要回这个家。”

　　他没回答，因为他不敢保证。原来，这就是父亲心虚的样子。

　　时蜻不搭理时父的话，自问自答，“你不敢保证吧。你只是想让我听你的话，服从你所有的要求。”

　　时父气恼，“赶紧滚！”

　　时蜻看了一眼时间，话都说到这里了，真的是不吐不快，“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想有一天，我爸妈能坐在一起看我写的电视机，然后跟别人吹牛、逼，说这是我女儿写的。可是现在我才知道，这一天我永远等不到了，而我也不再需要这样的鼓励。因为看不好我的人，永远会对我吹毛求疵。”

　　遗憾的是，这样的人竟然是我的父亲。

　　时蜻拉起行李箱出门，被时妈妈拉住了胳膊，“时蜻！”

　　时蜻侧头冷冷地说，“如果开口要说的不是鼓励和祝福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时妈妈愣在原地，手中一空，看到时蜻独自拎着行李进了电梯。她读不懂这个女儿。平时看起来那么乖，从小到大都不发脾气的一个人，为什么这么叛逆。

　　电梯门合上的那瞬间，时蜻又听到了摔东西的声音。

　　三年前刚回家吵架的时候，时蜻每次都掉眼泪，哭了一次又一次，但即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知道时父会说多么刺耳的话，此时此刻的眼泪依然会为同样的一个理由而落下。

　　她真想给路至舟打电话，都是他出的馊主意。如果偷偷离开，不会有任何伤亡。

　　也对，她听路至舟的话，不也是因为对父亲心怀希望吗？哪成想，他伤害他人的功夫，与日俱增。

　　就是实在对不住妈妈，战火太残酷，连带着她也扫射。妈妈也很无辜啊，她非但没有保护她，还甩开了了她的手。

　　那瞬间，她也一定难过极了。

　　然而上飞机时，时蜻才看到妈妈发来的消息，她说，“你这孩子，好歹吃完饭再走。”

　　“你别理你爸，他什么样子你不知道，过几天就好了。”

　　过几天……过完几天又几天，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时蜻冷冷地看着屏幕上的字，说：“那您忍吧。”

　　她说了，她只要一句鼓励和祝福的话，收到的消息却还是和事佬一般的说辞。

　　时蜻坐在座位上，捂着脸，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难过与愤怒，此时此刻和父母割席的心都有了。

　　如果说有哪一瞬间觉得自己很糟糕，时蜻会觉得是面对父母的每一个瞬间。

　　在他们的面前，自己始终无法像个大人一样成熟、体面地解决问题。面对理所当然的话语，原始的愤怒几乎要烧干了她。

　　离开是对自己唯一的解脱。

　　她按下了飞行模式，在飞机上升中，看着窗外陌生又熟悉的天，暗暗下了决心：这一次，一定一定要成功。

　　时蜻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

　　因为以前的无数个瞬间，都让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时间困住的人。

　　而此时此刻，飞机平稳地朝着北城飞去的时候，她能清楚地感受到，血液里的某个部分，开始流淌了。

　　六点半，时蜻在飞机上看到北城的傍晚，远处的水平线上有一抹橘色，月亮刚刚冒出了头。

　　虽然挨了一巴掌，但也见到了美丽的风景，就当命运有情，赏个巴掌，还会给个甜枣。

　　她拍了张照片，下飞机发了微博。

　　“我回北城了，在飞机上见到了北城春天的傍晚，晒一晒夕阳。”

　　《社畜图鉴》里写过一个场景，女主成功完成一个项目的时候，一抬头，看到天空一片绚丽，有点清凉，但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春天的傍晚，即便苍凉，也带着暖意和希望。

　　人们总是晒太阳，因为太阳热烈。可这个世界上，也有人喜欢晒夕阳，因为它是绝处逢生的希望。

　　时蜻曾经发过微博，说自己最喜欢春天的傍晚。

　　从此，路至舟总会注意，他发现确实是很惬意的。黑夜渐短，让人觉得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