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爱恨随风（正文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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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为了验证凌瀚的猜测，严怀接着轻声道：“你曾经质问我为什么要骗你，当时我没有解释，而且你也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凌凤语，只是为了我自己。凌凤语……他只是我少时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他的身世我大概听说过一些，我与他相识时曾是他最玩世不恭堕落放纵的时候，当时我觉得我的身世与他有共通之处，都是失意落魄之人，所以对他心生亲近，并且幻想着他也会对我有一样心思。
“直到后来见到钱小八，看到凌凤语面对他时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温柔宠爱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而最终是你的出现让我彻底清醒了过来，而没有继续纠结那段青涩无望的情感，为此，尽管心有不甘与失落，尽管怨恨你的无情和残忍，我还是感谢你。”
“当年你对我的指责其实也不错，我将你困在山中虽然是为了替父报仇，却在客观上帮助了凌凤语。我恨你的父皇，恨那个残忍暴虐、掌握所有人生死大权、一个不喜就能让无数人万劫不复的九五至尊，所以，如果有人能威胁他的统治，让他也尝试一下命运由他人操控、由天堂瞬间坠落地狱的滋味，我会乐见其成并且推波助澜。”
凌瀚不知道自己事隔三年终于听到迟来的解释，终于等到严怀向自己坦白时应该做何反应，是喜还是忧，该哭还是该笑，是释然还是更加纠结，只觉得心口沉闷滞塞，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略顿一下，严怀抬起头来看向凌瀚，一字一顿道：“爱屋及乌，恨屋当然也会及乌，因为我恨你父皇，所以，我也恨你，早在你恨我之前。”
凌瀚心中瞬间揪紧，那双往日清透纯净的眸子里此刻承载了太多复杂而微妙的情绪，有恨，有怨，有痛，有伤，还有……
不等凌瀚分辨清楚，严怀向他惨然一笑，自嘲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疯狂，不可理喻？你曾经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太子，在你看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恐怕是天经地义的，不管你父皇用什么手段对待我父亲，身为臣子都应该无怨无悔地承受，对不对？不知道父亲当年被凌迟处死前有没有怨恨过上天不公，反正那时年仅七岁的我只觉得天一下子就塌了，从此堕入没有光明的无尽深渊。”
凌瀚想要否定，无奈喉头干涩，竟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脏却在那抹无限悲凉凄怆的笑意中狠狠抽痛了一下。
默然片刻后，严怀继续用淡而无波的声音叙述道：“幸好，如我所愿，不到半年，凌凤语就势如破竹打到京城，然后就是凌盛自刎身亡、新皇继位登基。虽然老天帮我报了父仇，但父亲和严叔叔遭受的冤屈仍未洗脱，当年构陷他们的几名大臣在十几年间大部分已经身老病死，但仍有两人依然健在并且身居高位，而那件叛国大案因为年深日久早就盖棺定论，举目无亲无凭无恃的我若想为父亲和严叔叔沉冤昭雪，难度无异于登天。考虑了三天三夜后，我决定正式以严怀的身份出山入仕，一边收集证据一边积累资本，期盼等到时机成熟时再一举翻案，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稳妥而可行的办法。”
“新皇打破陈规礼贤下士，短短三年间，我由一介平民迅速破格晋升为四品知府，过程看似风光无限，我却始终提心吊胆，曾经的小倌身份如一块沉甸甸的大石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让我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很清楚一旦这个身份被有心之人揭发出来，会让我轻则身败名裂，重则性命难保，但我不能顾虑这些，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必须咬紧牙关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否则我无法面对父亲和严叔叔的在天之灵。”
“到华阳府上任以来，我日夜勤于政务从来不敢懈怠，一是因为华阳府的百姓生活的确艰辛，我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让他们过得稍微舒心一些，另一个主要原因是想取得政绩尽快升迁，这样我会更有底气和把握旧案重提，帮父亲和严叔叔沉冤昭雪。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必要时我可以出卖自己，反正我原来做的就是这种事，再多做几次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到后一句话时，严怀口气平淡，因为垂着眼睫也看不清脸上是什么表情，凌瀚的眉头却倏然皱起，心中似有无数蚁虫啮咬般难受。很想发作，临到头却还是强行忍耐下来，由着严怀继续讲述。
“今晚陆建仁认出我就是云真并以此为把柄对我进行要挟时，我下意识的反应是厌恶和抗拒，但很快我就认清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我只是个没有任何根基、上任不足三个月的知府，陆建仁要对付我实在易如反掌，我要与他抗衡则无异于以卵击石。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所以我选择了顺从。要不是你突然现身强行干涉，我的小倌身份就不会暴露出来。陆建仁所求的不过是轻薄风流罢了，我给他就是了，只要他不妨碍我继续升官就行……”
“够了，不要再说了！”凌瀚忍无可忍暴喝一声，再次抓住他纤细的手腕愤然吼道：“你怎能如此自轻自贱、自甘堕落？”
不知是因为凌瀚手上力道过大还是他的质问太过刺耳，严怀脸色白了一白，却没有将他挣开，只是抬起头来轻笑一声，幽幽道：“王爷这些话听来耳熟，好象什么时候听过……我也想洁身自好，我也不想这样放荡下贱，可是，我有这个资格和能力对陆建仁以及其他不怀好意的李建仁张建仁说不吗？反正我这个人早就不干净了，不管表面穿的再如何光鲜，都改变不了我曾经是个低贱小倌的事实，就连你也可以毫不在乎地在众人面前承认这一点……”
说到最后，严怀唇边依然噙着浅笑，眼泪却再次流了下来，不似先前那样汹涌如潮，只是顺着消瘦苍白仿佛透明一般的脸颊无声无息地缓缓流淌，将唇边已经凝固的血渍一点点洇晕开来。
凌瀚心中如被狠狠剜了一刀般痛得无法呼吸，半晌才涩声道：“对不起，我没想让你难堪，更不想让你如此伤心。我之所以那样做，不是因为我不在乎，相反，我是太在乎了，不想你在官场的泥泞沼泽里越陷越深。过去你的小倌身份让我嫉恨不平心浮气躁，可是如今成了知府的你，让我心疼。”
“严怀——云真，三年前我放手了，将你留在山中弃之不顾，现在我后悔了，不想再放手了，不想再让任何一个人觊觎你、玷污你。你曾说这世上没有人会对你这样一个人付出真心，我也曾经认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值得我付出真心，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说着，他握起严怀一只冰冷的手贴到左胸前，无比艰难而又缓慢道：“从此刻开始，我把这颗心交给你。无论爱也好，恨也罢，我希望你能握紧它，永远也不要放开。父债子偿，父皇欠了你的，由我凌瀚来补偿。”
严怀浑身一颤，眼角凝着一滴泪珠将落未落，怔怔地看着面前说出每一个字似乎都耗费了全身力气的男子。掌下那颗心脏跳动得激越狂烈，让他整个人也随之一下一下震颤不已。在某个瞬间，他怀疑自己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异响，是他那颗冰冻多年的心悄悄绽裂发出的轻响。
凌瀚心潮激荡，情不自禁倾身过去，将那滴泪珠轻轻舔去，再吻上那如蝶翅般不住轻颤的湿润眼睫，含糊呢喃道：“真儿，以后不要再一个人苦苦支撑了，无论有什么艰难困苦，让我来一起与你分担……”
严怀闭上双眼无力地酥软下来，长久以来筑在心里抵挡外界侵袭的坚硬壁垒，此刻在那施了魔咒一般难以抗拒的诱哄和温热柔软的唇舌下瞬间崩塌。
凌瀚缓缓覆身其上，用不尽地温存一点一点抚慰身下人的悲伤与苦痛。
严怀也好，云真也罢，此生他都要定了这个人。
爱恨已经无关紧要，他的这一生，注定要与这个人纠缠牵绊，至死方休。
……
大兴熙和五年，皇帝凌成亲自主持一桩陈年旧案的审理，裁定十五年前左都御史云蔚及大理寺少卿严睿的通敌叛国案为冤案，并为二人昭雪平反恢复清誉，同时有两名权势薰天的两朝重臣获罪落马终老天牢。
同年，饱受非议的华阳府知府严怀与原王凌瀚如人间蒸发般一同销声匿迹，任由坊间流言甚嚣尘上，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消散在风中，不留半点痕迹。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爱恨随风（正文完结）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