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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夜宁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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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禾心里猛地一揪。
她连外套都忘记穿,便迅速出了门。
脑海里全是安安躺在冰天雪地里,努力想要站起来,却趔趄着摔倒的场景。
迎面一阵冷风,肃杀而来。
猛地一个寒噤,让她尝到冬天的厉害。
但她此时,后背一阵冷汗。
安安伤得太重了,鲜血染湿了它身下的皑皑白雪。
孟禾死命按住他冒血的伤口。
安安深重的喘息在冷空气里凝成一股白雾。
“安安,你别害怕,我这就送你去医院!”孟禾刚开口,泪水就沾湿了她的睫毛。
孟禾刚摸出手机,安安却抬起爪子,一把将她按住。
他抬眸,凝视着孟禾。
眷恋,不舍,温和。
孟禾竟然从一只狗的眼睛里,看到了属于人的情感。
过了两秒,安安终于缓过些劲来,忽然“呜呜”地哀鸣起来。
仔细听,并不是因为疼痛而凌乱的哀嚎。竟有和缓的曲调。
孟禾眼睛慢慢睁大。
《夜宁曲》!
竟然是《夜宁曲》!
在幼子还在襁褓时,为了哄他睡着,孟禾亲手谱的曲。
怎么会——
孟禾不敢置信地看着安安,巨大的悲痛席卷全身。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让她知道安安就是安儿?!
眼泪喷薄而出,孟禾此时早就把自己孕妇的身份抛到九霄云外。
她将安安揽到怀里,试图用自己所剩无几的温度,来温暖它。
“安儿,别怕,娘在这里!娘一定不会让你有事!”孟禾全身都在发抖。
安安彻底安静下来,用头顶白绒绒的毛发,轻蹭着孟禾的脸颊。
孟禾正摸出手机,要打电话,安安突然目光一凛,凶狠地朝不远处龇着牙。
还没等她看清来人,安安已经挣脱她的怀抱。空中掠过红白相交的弧线,肖伟被扑倒在地。
“果然都说狗有七条命,都被痛成筛子,还没死!”肖伟奋力伸手去抓掉落在地上的刀。
孟禾上前去,一把将刀踢开。
肖伟一把捏住安安的伤口,鲜血把它雪白的毛发湿成了一咎一咎。
安安的哀叫声痛苦不堪。
孟禾捡起地上的刀,刺向肖伟。
肖伟却一个翻身,站了起来。
他脸上染着安安流的血,看向孟禾的目光,渗出疯狂。
“才多大啊,肚子就挺起来了。我玩儿过老的,玩儿过小的,还没玩儿过孕妇呢!”说完,他便朝孟禾探手。
“你别过来!”孟禾往后退,往后扫了一眼不小心掉落的手机。
这个地方挨着后门,最近在绿化养护,挂着警示牌。所以几乎没人过来。
孟禾祈祷着,有人能够经过,否则她肯定不是肖伟的对手。
“你别过来!”孟禾毫无章法地挥舞着那把刀,后槽牙咬得死紧。
肖伟步步紧逼,嘴角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看着孟禾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被他牢牢锁在笼中的兔子。
就在这时,安安突然从他背后跳起来,一口咬住肖伟的脖子。
“啊——”肖伟涨红着脸哀嚎。
孟禾赶紧抓起手机,争分夺秒地拨打孟牧远的号码。
“快接啊——”孟禾咬着嘴唇,近乎绝望。
而此时肖伟彻底被惹怒,一把掀翻安安,沙包大的拳头,专往安安的伤口重重捶打。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安安却像不知道疼痛,用脑门儿顶开发疯的男人。
再次用利齿,嵌入他的动脉。
这一次,就算它死,也不会松开。
孟禾此时已经顾不上起来,只要有人来救救她的安儿。
泪眼朦胧中,指尖不知拨通了谁的号码。
“喂?”男人清润的嗓音,响在耳边。
“救救它——”孟禾的呼吸变得很重,哽咽着,“我的安儿!”
“孟思瑾!”男人大惊,匆忙问怎么回事。
下一秒,孟禾将电话挂断。
还好此时孟牧远正巧打电话过来,孟禾将情况简短说了一遍。孟牧远大惊,忙说马上就来。
电话挂断。
她腿软到站不起来,手脚并用,挨到安儿旁边。
它好像没有呼吸了。
但孟禾没有勇气,伸手去试一试它的鼻息。
萨摩耶脖子上那对银铃铛被血染红。
孟禾又哭又笑,一点一点,将血渍擦拭干净。
终于,她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流失殆尽。
孟禾晕了过去。
模糊中,眼前闪过一道人影,将安安扛走。
“不要......”,她听到自己用气音吐出的两个字。
但一人一狗,很快消失在眼前的迷雾里。
“安安!”孟禾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她环顾四周,却没找到自己想看到的身影。
韩歆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她光着脚,四处找着什么,绷着脸道:“还不快上床去。”
孟禾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像个孤独无依的孩子,“安儿呢?”
韩歆不解,“什么安儿?”
孟禾如梦初醒,怕她听不懂似的,比划着,“就是一条狗,在我们家借住过的萨摩耶,脖子上还有一对银铃铛。”
“我和你爸到的时候,没看到什么安儿。你还不上床去!”韩歆过来,扶着她的手臂,将她往床边带。
韩歆恨铁不成钢地说:“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体,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心脏病都快给吓出来。”
孟禾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怀孕了。
她摸了摸肚子,圆的。
提起一半的心落了回去。
一想到安儿,她心里梗得难受。
它一定会没事。
不管让她折寿多少,也请保佑他平安无事。
她心里默默祈祷。
当晚,孟禾做了一个梦。
安儿在蔷薇花架下蹒跚学步,侍女和黄门都夸他厉害,而她与柳斟时,则在旁边下棋;
他入学了,天资聪颖,又最会偷懒,气得太傅吹胡子瞪眼,但也偷偷答了一份秋闱试题,混在举子答卷之中,拨得头筹。太傅说,我没什么可再教你,他却说,每日四更,我仍为老师奉一盏茶。柳斟时与她在画架下散步,很欣慰,对她说,儿子不在多,有用就够了。
再后来,安儿黄袍加身,站在凋零的花架下,孤零零地望着天边成双的飞雁。他高大的身影,渐渐幻化成一条萨摩耶。一瓣花落在他头顶上。
没人再陪着他了。
陪他的只有一朵花。
“安儿!安儿——”孟禾冲着他高声喊道,但他却听不到,兀自垂下头。
孟禾万箭穿心般难受。
“小禾——”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叫她。
“思瑾。”
她终于睁开眼睛。
茫然中,看清床边的男人。
好几个月没见过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有点不认识。
但那份清冷卓然的气质却十分熟悉。
柳新一黑了些,皮肤接近麦色。在室内,他只穿着绿色的军衬军裤,头发剪得很短,鬓角打理得干净。
他比以前,更沉敛凛冽。让她不禁想起当初,在军营里看到他领军坐镇的模样。
那双黑得透亮的眼眸,和安儿如出一辙。
她不知不觉伸出手去,探他的眉眼。
指尖的一点温热让她回过神。
“安儿......”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好像提起这个名字,都让她快要失掉呼吸。
“你是说安安?他失踪了。我看过监控,它被周南和带走。”柳新一张口,就道出她最想知道的事情。
“它没事吧?”孟禾期待地问,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
柳新一摇了摇头,“不清楚。”
孟禾张了张嘴,还要再问,柳新一却说:“你刚醒,不要劳神。安安我会派人去找。”
她此时心乱如麻,睡不着。
安儿伤得那么重,肖伟刀刀直捅要害。哪怕是人也扛不住,更何况,他现在寄居的身体,是一条狗。
等柳新一离开,孟禾摸出手机,给周南和打电话。
冷漠的人工女声告诉她,她拨打的是空号。
这时候,病房被推开。
“别看手机,医生让你多休息。”韩歆走进来,对她叮嘱道。
孟禾注意到一向精致的母亲,此时素着一张脸。精神瞧着不太好,坐到床边,同她说话:“这次让你受苦了。也怪我们,没有跟你说实情,让你一点警惕也没有。”
原来是孟禾读书期间,肖伟多次骚扰韩歆,孟牧远多次和他发生冲突。正巧警察前来调查八年前一桩劫金杀人案,肖伟多次强调,那段时间他在外地。但孟牧远的一位同事,在八年前的一天晚上,的的确确看到了肖伟。
那位同事原本不想出来作证,还是孟牧远一番劝说,他才站出来。这是其中很重要的一环,肖伟再翻盘的可能性很小。
可就在警方实施抓捕的前夜,肖伟逃走了。走之前,发誓要让孟牧远家破人亡。
这也是孟禾放暑假,孟牧远夫妇劝她不要回家的原因。
韩歆一想到女人晕倒在血泊里的场景,仍旧心有余悸。
“肖伟伤得很重,警方说他跑不远的。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你安心养胎,不要有心理负担。”
孟禾点了点头。
韩歆看她这两天瘦了一圈,鹅蛋脸被披散的头发更衬得清瘦小巧,不禁心疼,“好不容易养起来的肉,又没了。昨天柳新一还在问医生,该怎么给你进补。”
说到这儿,韩歆咳了一声,“他应该是孩子的父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