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529、盗火者（125）

　　持续了数天的漫长风暴终于结束，海面恢复了平静。

　　第一缕阳光照亮死亡之海的时候，海岸线附近幸存的人同时看到了那座从海底缓缓升起的巨大城堡与海兽。

　　城堡的形状怪异之极，仿佛由某种巨型海兽蜕皮后留下的骨骸作为基础，墙面上拼接出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块、金属和海洋生物的壳。它在短短几天时间内像一个幽灵般悄然出现。哪怕是在阳光洒落海面的时候，它所在的位置仍旧笼罩在一片漆黑的暗影里，蜷缩的海兽将它负在背上，在死亡之海中央形成了一座隐约可见的全新海岛。

　　距离死亡之海最近的悬崖上，不知矗立了多久的那座黑石城堡已然毁于风暴，坍圮成一面带花窗的墙壁和一片乱糟糟的碎石，后花园那些磨蚀在岁月中的古旧雕像也被海啸毁去，只有那片开满悬崖的金色曼陀罗花依旧迎着阳光绚烂开放，向经过的飞鸟和兽类散发出魅惑的魔力，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飓风与海啸的影响。

　　悬崖下，已经持续封闭了几天时间的隐秘山洞再度开启，放出第一批出外探路的勇士队伍。为首的半兽人有着属于猎鹰的双翼，仔细观察确认外界彻底安全之后，她才将崖壁的通路彻底打开来，帮助那些暂时躲藏在船上避难的矮人工匠和北境先遣勇士们登上悬崖，前去城堡废墟寻找那些还能继续被利用的食物和工具。

　　“赛丽娜姑姑，我们的船队是不是要提前从这里出发了？”半兽人离开之前，只有九岁的小里昂迈步追上去。经过一场遥远的迁徙和无数变故之后，原本的孩子已经用最快的速度长大沉稳，隐约有了些属于成年人的担当。

　　“或许吧，我们需要等一等小卢西恩的消息和下一批迁徙来的勇士，”提起自己的另一位亲人，半兽人战士的语气久违地带上放松，“小卢西恩早就向我说过让我赶紧把你们都转移到这里，在风暴到来的时候及时关闭入口，没想到竟然是为了这个。”

　　很快，有一个孩子的脑袋从里昂背后探了出来，一身骑士铠甲，红色短发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开口请求：“公主殿下，请问，我能跟着先遣队伍一起出去吗？”

　　说到这里，艾米莉亚的脸色染上些红晕，“只是唐尼大叔他们说，我的能力很适合帮助你们，我就想，我也许能跟你们一起去帮些什么……”

　　“啊，当然可以，”半兽人看向自己同样有些期待的小侄子，慷慨地同意了孩子们的请求，“和我出去没问题，但你们至少要保证我生的那个小鬼有人看着——这段时间也麻烦你们两个孩子了，一直在没放弃地照顾着她，我真没想到她竟然能吵闹成这幅样子！”

　　风暴来临的这几天时间里，已经成为半兽人的北境公主才真正意义上地体会了一次和女儿朝夕相处的生活，也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异常悲惨的事实，那就是她真的不适合带孩子，尤其是一个每天精力十足，闲不住地爬来爬去，只要她醒着就吵闹个不停的小家伙。

　　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那两个同样满脸期待的孩子，语气轻快地给出了保证：“只要你们能帮我照看好小艾拉，不要让我为了这件事情太过担心，我就愿意承认你们已经有着出色的作战能力，也会答应在我出外作战的时候带上你们。”

　　“当然当然，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做到的，”两个孩子同时用力点头，“我们一定会安排好这件事情的，小艾拉她也很乖，很听话！”

　　这是真的么？

　　半兽人觉得自己有些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但她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整理了一下自己腰间悬挂的锁链和双手战斧：“那么你们想好了么，今天是谁和我一起出去？

　　“还有啊，我已经不再是北境的公主殿下了，”半兽人的语气中多了些惆怅，“在这之后，就叫我们这些半兽人一声守护者吧。”

　　两个孩子面面相觑了有一会儿，艾米莉亚才在里昂注视的目光中走上前去，认真点头。

　　“是的，我记住了，殿下——我是说，守护者大人！”

　　……

　　仿佛只在这场飓风来临的几天之内，整个博鲁赫域，甚至整片大陆都发生了重大的权力更迭。

　　现任博鲁赫家主莱昂纳多·博鲁赫及其亲卫与教皇的圣殿骑士团在红石城发生冲突，家主本人和他的亲卫们在冲突中全员阵亡。这场被后世命名为红石城之役的战斗虽说规模不大，却导致了一系列包括奥利维德联盟和女神教会彻底交恶和博鲁赫家族势力短暂衰落在内的后续反应。

　　博鲁赫家主的接任者卡曼·博鲁赫是前任家主的长子，继承时刚满二十岁，父亲突然去世的消息传来时，他正在准备着自己的婚礼——但这场婚礼很快就被作废了，得到了消息的联盟议会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很快就给这位年轻的新任家主介绍了许多更具权利和家族背景的联姻对象，处处费心讨好，使他的野心很快就膨胀起来。

　　这也让初尝权力滋味的年轻家主在权力的滋味中迷失了自我。他不仅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那位家族还算忠诚于博鲁赫的未婚妻，又在议会的推动下有意选择一位家族背景更合适也更加美丽的新娘，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脖子伸进奥利维德联盟议会为他准备的圈套之中。

　　而这一切对于曾经处于博鲁赫权力核心的坎特雷拉·博鲁赫而言已经暂时失去意义了——他在成功压制住嫉妒主恶魔的意识，夺走属于恶魔的躯体之后，就带着自己的战利品，乘着那只属于利维坦力量化身的巨大海兽离开了陆地世界。

　　在正式取得博鲁赫家族全部权力之前，暂时获得了恶魔权能和部分烈焰权能的男人决定先将自己的死敌封印到某个难以被人找到的地方，哪怕他能做到的就只有借由权能强行夺走她的灵魂，让她在人类的意义上死去——但她也不会就此消失，只会被困锁在某个人类永远都不会找到的地方。

　　只要他存在一天，就让她的灵魂得不到解脱好了，坎特雷拉·博鲁赫默默想着。至少这能够保证从此以后，他就是大陆上唯一的那只不死鸟。他将成为所有人类中最为强大的存在，被所有人尊崇畏惧的“烈焰主宰”，也不会再有人知道他和那只恶魔的关系。

　　等到他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他就可以正式成为原初生命的一员，将所有人类的命运操纵于手掌之间。

　　这样的未来设想让坎特雷拉·博鲁赫不自觉地激动起来，乘坐着那只难得乖顺的海兽挑剔地寻找着能够被用于囚禁灵魂的所在。

　　他经过了许多岛屿，它们在海面上散落如星，也几乎从未有过人类踏足这里，但它们并不值得窃取了权能的人类为之停留，换来的只是海兽飞快掠过它们在身后留下的淡淡影子。

　　海面上日升月落，很快就是几天过去，死亡之海的海面一直如它的名字那般平静如死。

　　越向海洋的深处走，存活着的海生物就愈发的少，直到有一天，坎特雷拉·博鲁赫在入夜时分遇上了一只如山般巨大的黑色章鱼。

　　海兽与章鱼隔着一道道龙卷风紧张对峙，被另一只强大造物闯入领地的章鱼不出意外地暴怒起来，用力挥舞着触手想要将闯入者赶出去。

　　“你是……”坎特雷拉·博鲁赫错愕地看着那只真正的，拥有原初生命实力的强大怪物，他拼命地尝试着催动那只海兽对付章鱼怪物，却只让章鱼变得更加愤怒了，触手挥动间制造出强大的风暴，飓风间隐藏的风刃在海兽躯体上切割出无数或深或浅的伤口。

　　巨大的海兽挥动尾巴制造风浪，却很快就被章鱼怪物的触手死死缠住尾巴。它的触手将怪物的骨尾无情折断，气势汹汹地收紧缠绕起来，想要将自己的猎物置于死地。

　　由权能化身传递过来的感官互通让坎特雷拉·博鲁赫的本体经受着痛苦的折磨——他从惨叫着救命到已经没有任何呼救的力气，直到那只章鱼在折磨了他一夜之后似乎对他有些厌倦了，日光初升的时候，它才像是丢掉一个玩坏了的玩具一样将海兽的身体丢弃到一边，百无聊赖地潜下海底深渊。

　　哪怕用窃取权能的方式得到了属于原初生命的权能实力，窃盗者和真正的神明之间也依旧阻隔着一段遥远的距离。坎特雷拉·博鲁赫很快就在章鱼的攻击之下落败，灰溜溜地被驱赶到一处隐蔽的岛屿之上。

　　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其他地方寻找合适的封印地点了，只能挣扎着拖着自己那具仿佛全身骨骼都被碾碎的身体爬上礁石，抬头看着那座绘制着巨幅世界之树壁画的遗迹入口。

　　就是这里吧，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不赶紧解决了这该死的敌人灵魂，他已经无法再保证自己的身体还能撑得过今天的夜晚。

　　坎特雷拉·博鲁赫默默地想着，从自己怀中掏出那只囚禁着灵魂的水晶球。

　　一片漆黑的雾气之中，那只圆滚滚的小鸟灵魂正蜷缩成一团沉睡着，一动不动，犹如死去。

　　随着水晶球力量被催动，那只小鸟的灵魂也在缓缓发生着某种奇特变异。

　　它的形状并未改变，颜色却从原本的金红相间变为属于灵魂的惨白火焰，点点蓝色魂火在蜷缩的小鸟周边寂寂燃烧着，为那道灵魂提供着最后的一点保护。

　　——那只是还保留着不死鸟形态的灵魂而已，她永远都无法收回不死鸟的力量，更何况它还在这场劫难过后彻底变化了形态，不再是所有人认定的红色鸟类了。

　　坎特雷拉·博鲁赫满不在意地将那只水晶球带上，用自己最后一丁点力气爬进遗迹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