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523、盗火者（119）

　　烈焰主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兀地做出这样近乎自保的动作去对待一个和自己同样虚弱的少女。

　　这样的行为来得十分突兀，甚至完全出自本能。他觉得自己的认知像是被彻底割裂成两半，熟悉与陌生的感觉交替闪过，那个被他狠狠压在地面的少女也在不停挣扎着，她应该是已经被他吓得哭出来，身体不停颤抖着，但他却没有感觉到她的眼泪带来的那点凉意。

　　那女孩……他想她应该是很少会哭泣的，更是几乎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摆出这样脆弱的，更像个孩子的模样。

　　他这一次，是不是真的把她吓到了？

　　这样的想法让烈焰主宰想要松开手——他实际上也没什么将手指收紧，真的将人掐死的力气了，维持着这个动作已经消磨了他几乎全部的身体力量，更不要说他已经听到了一阵或惊惶，或愤怒的阻止声音。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哭了，想来这个答案是肯定的，因为那些被他判定为骑士的围观者已经习惯性地想要按照他们一贯的做法去保护一位柔弱的女孩，而他就是那个被他们认定为对女性造成伤害的存在。

　　怜惜少女的本能超越了对他本有身份的恐惧，一阵乱纷纷的脚步声过后，他的身体就被别人强行拖到一边，而他其实也没有什么挣扎的力气了，按住少女喉咙的手刚刚被松开，她就爆发似的抽噎起来，断断续续地小声说着什么。

　　“主宰冕下，您为什么……”她因为他这样的行为而感到不可置信了，他听到自己身边一阵衣袍簌簌，还有几声铁制靴子踩过石板的响动。

　　她应该是从地上站了起来，或是被一位圣骑士扶起来，含着哭腔轻声质问他，但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解释这样的行为。

　　说他被本能作祟，只想立即将她推开，她的碰触会让他感到一种难忍的恶心感么？这样的话他根本说不出口，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厌恶究竟从何而来。

　　他只是沉默地跌坐在地上，许久都不曾移动过身体。

　　“主宰冕下，我们不得不对您做出这样冒犯的行为，只不过，您为何要这样对待一位可怜的淑女？这在我们的骑士守则之中是必定要被阻止的罪行，”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带着些说不出的迷惑意思，耳边也传来一阵嘘寒问暖的声音，夹杂着少女低声的应答和解释，这让他的情绪更加烦躁了，数次尝试开口都不曾真的说出个所以然来。

　　“我没关系的，各位不用为我担心，”少女柔弱的声音响起，听起来似乎在语无伦次地为他解释，解释到后来，她仿佛拉住了对方的衣服或铠甲，“我想主宰冕下这样的行为一定有他的原因，也是我不小心靠得太近了，引起了冕下的不满，这不是他的错，是我的缘故……”

　　“可是，这并不是一位强者能够暴力对待一位淑女的理由！”另一道有些年轻的声音传来，说话的人努力想要让自己的说话声不被他人察觉，但他在双目失明之后只能依赖听觉，这样的响动仍是被他清晰地捕捉到。

　　“博鲁赫小姐，请您放心，强大并不意味着一切，我们绝不会坐视那些违背了骑士守则的事情发生，哪怕做出这些的是一位强大的存在，”另一阵沉稳些的男声慢慢安慰着，“是您和您队友的慷慨让我们有了一处能够在飓风中容身的避风之处，我们无法完全地言明我们对您的感激之情。”

　　“谢谢各位的担忧，我没关系的，没有大碍，比起我现在的状态，还是审判背叛者的事情更要紧，这些还要麻烦主宰冕下拿个主意呢。”少女的声音很快传来，她应该是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镇静一些，但些微的不确定感仍旧从语句间透出。

　　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让烈焰主宰眉心微蹙，却又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她说出的话看似在为他解释，实际上却让这些不知数量多少的围观者也由此确定了是他在为难一个女孩，虽说这于她而言的确应该是个事实。

　　他懒怠去解释这些，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自己那种突兀的情绪，但他也由此确定了这群阻止者的身份，确实是来自女神教会，正是在死亡之海阻挡恶魔裂隙的那队圣骑士无疑。

　　只有那些背熟了骑士守则的家伙们才会如此在意这些事情。

　　他想去碰触她的脸，确认她现在的情况，那种突然苏生的厌恶感却让他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在叫嚣着拒绝这种需要直接接触她的行为。

　　他也不希望自己不受控的行为再为她带来伤害了，强压下那种违和感冷声开口：“从刚才开始你们就一直都没有向我解释过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似乎是团长的那位圣骑士开口解释，随着那道沉稳的男声从头开始叙述有关恶魔裂隙战斗的前因后果，他又听见一阵细碎的金属靴子和衣袍摩擦声，以及几声少女的抽泣，应该是剩余的几位圣骑士用身体将那个被吓到的可怜女孩保护住。

　　这个反应又为他带来一阵违和感，恰好有一阵狂风刮来，他没稳住身体，虚弱地跌倒在一边，感到掌下的位置传来魔法波动，似是跌进了一个被用于防御的魔法阵里。

　　这让烈焰主宰心中戒备不已，他隐约察觉到什么，悄悄尝试着沟通与自己灵魂相连的那只鸟类，但他立即发现那种感知已经开始变得微弱，他掌下的防御魔法阵似乎能够阻止他与自己的不死鸟沟通联结。

　　倘若在他的权能完整，身体还算能够坚持的时候，这样等级的防御魔法阵并不会为他带来麻烦，但他现在的情况已经差劲到了极点，这样一个普通的防御魔法阵都能让他的全能被阻止，哪怕身体是切实得到了防护也无法阻止他的魔法能力会被防御魔法限制的事实。

　　在他悄悄尝试加大权能输出的时候，那位团长先生也说完了从恶魔裂隙开启到现在时候发生的一切事情，少女时不时用带着沙哑泣音的声响为他补充。

　　“也就是说，是有人背叛了人类，成为眷属，才导致这一次的恶魔格外难缠？”烈焰主宰沉吟开口。

　　“是的，冕下，如果您的眼睛恢复，一定会看到那个被眷属化的可恶叛徒究竟有多么丑陋，”骑士团团长像是狠狠地松了口气，再说话时就像是生怕他继续蛮横不讲理地对那位可怜的少女做些什么似的，“是博鲁赫小姐和她的同伴在这里抓到了背叛者，我们很担心这场飓风也是因这背叛者而起，再这样下去，死亡之海沿岸会被彻底摧毁的！”

　　“主宰冕下，还请您赶紧主持审判，即刻下令处置背叛者——只要恶魔眷属还存在，这场被权能催生的风暴就不会停止的啊！”有一道焦急的年轻声音传来，大约是另一位圣骑士。

　　烈焰主宰抬眼看向那低低传来的啜泣声所在的方向，罕见地感到自己心中一阵迟疑。

　　他用手掌撑住地面，冰冷的石板让他的神智略微清醒了些，厌恶感却依旧如影随形，这让他甚至开始怀疑起那个被吓哭了的少女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这些圣骑士们为了欺骗他而弄出的某种幻觉。

　　而后他就觉得这并不可能——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继承人，烈焰权能继承人还是个小姑娘的事情在博鲁赫域只有包含丹特称领主在内的几个人知道，剩余那些知晓真相的人也都在暴风要塞，距离这里太过遥远，消息不可能被这样快地被传递到这些圣骑士耳朵里。

　　他们甚至不会知道他和那个女孩是熟识的，哪怕那女孩举动反常，也能够用她被他先前的反常吓到了去勉强解释，那种违和感也有很大的可能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那个你们说的叛徒在哪里？”烈焰主宰刚刚开口说出要求，语气就猛然顿住。

　　他按住地面的手背感觉到一阵微弱的暖意，有人用面颊在他的手上轻轻蹭了蹭，似依恋，又像是想要借助这样的动作去向他传达些什么。

　　突如其来的熟悉感让他整颗心都悬了起来，那个碰触他手背的人面颊上坑坑洼洼，他只用手背都能感觉到那张脸上长满了瘤子。但他却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动作而生出排斥，甚至在第一时间忘记了将手从地上收回去，那个碰到他的人也很快就收回了动作，那点小动作显得十分紧张而又小心翼翼。

　　很快就有一阵闷哼声传来，那个碰到他的存在像是被人狠狠地推到一边，也没有力气反抗了，只能虚弱地喘息着，那喘息声也沙哑无比，让他又一次失去了那点微弱的熟悉感。

　　“主宰冕下，您千万不要被这恶魔的眷属影响，这一次的恶魔十分狡猾，能够利用自己的权能影响人类的神智乃至于灵魂——那是一个十分危险的高级眷属，请您一定不要被他碰到。”那位圣骑士连忙向他解释了他方才的动作。

　　“是这样的么？”烈焰主宰缓缓垂眸，轻声道，“你们就这么确定，被你们困住的这个就是所谓的叛徒，突然出现并背叛人类的恶魔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