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521、盗火者（117）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号之后，一直虚弱地靠在地面上的维罗妮卡忍不住将身体绷紧。

　　不仅是震惊于烈焰主宰竟然马上会赶来这里的事情，让她感到更加不安的因素还有那只恶魔对于那个所谓赌约的态度，她像是同样笃定了卢西恩也会很快赶到死亡之海的这处祭坛旁边，步入那个早就被安排好的狩猎场。

　　主恶魔正在准备着一场针对不死鸟的狩猎，这场狩猎不知是因为巧合还是故意，牵扯进了与她牵绊最深的几乎所有人。

　　恶魔为这场最后的喜剧准备好观众和场地，并好整以暇地坐在自己的王座之上，等着那些被她计划的人们到场参加，哪怕具体实施的时候似乎是出了某些小小的差错，她仍旧决定将这场狩猎进行到底。

　　或许是因为长相丑陋的人天生就会降低他人的好感，那些被带来避雨的圣骑士们并没有对“少女”的说法表示怀疑。看到那位“北境战士”为了控制住叛徒十分吃力的样子，那位队长模样的骑士很快就安排好了轮流帮忙看守的事情，并对那位帮他们寻找避雨地点的“少女”表示感谢。

　　祭坛上的魔法阵多少有些遮挡风雨的作用，避难的骑士们在魔法阵中间风速较小的位置安顿下来，骑士团团长从少女手中接过“她”递来的手绢，有些拘谨地说了句谢谢。

　　“多谢您，尊敬的博鲁赫小姐，如果不是您和您的队友正好找到了这座祭坛，我们的人手或许还会继续折损……啊，这可真是不巧，我们竟然遇到了这样突发的强烈海啸。”

　　“不必客气，这件事情还是我和我的同伴麻烦了你们，我们已经寻找了很久，这个背叛者才总算被我们抓到了行踪，”少女模样的男人摆出羞涩表情，轻柔地开口对骑士们道，“我被博鲁赫家族发了追杀悬赏，就是被这个可恶的背叛者污蔑，如果我可以选择，我宁可像一个普通的女孩那样，嫁给一个对我很好的男人，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生下自己的孩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一个背叛者害得不得不离开我的家……”

　　说到后来，“少女”的双眼盈盈含泪，这让她的样子看上去极为可怜。

　　这样的说法简直错漏百出，稍微认真想想就会察觉不对，但说出这话的却是一位柔弱而美丽的姑娘，这也让她说出的事情显得可信许多。

　　哀伤和眼泪立刻就激起了骑士们对一位淑女的保护欲，他们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为首的骑士团团长还郑重地向“她”行礼，礼貌地握住那只柔软的手，亲吻“她”的手背。

　　“请您放心，尊敬的小姐，您为我们找到了能够躲避这场暴风雨的地方，为了报答您，我们自然也会保护您的安全，”说到这里，男人的声音略微一顿，“以及，如果您在事情结束之后希望为自己找位丈夫……”

　　男人的话音很快顿住，因为他身后的骑士们已经全都凑了过来，用不满的目光看向他，似乎是因为他借着团长的身份优势先行提起这些而感到不满。

　　维罗妮卡拼命想要说些什么，被划破的喉咙却只会传来剧痛，她的嗓子说不出任何有用的句子，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任由那个变作她模样的人在她本人的面前胡说个不停，这让她感到无法忍受，却又无可奈何。

　　一直没有作声的恶魔唇角闪过些许笑意，她似乎对这样的场景感到满意，缓缓踱步走到维罗妮卡身边，轻声开口对她说了一句只有她听清了的话。

　　“哪怕是你骗我说出了那样的赌约——那又如何呢？”恶魔的声音带上了些快意的兴奋，“只要我成功得到不死鸟的力量，就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阻止我获得自由。”

　　事情或许是这样吧，如果她坚持这样认为。

　　维罗妮卡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任何有用的东西，只是静静抬头看着祭坛外那片呼啸悲鸣的风暴与海浪，这或许也是她最后一次用自己的眼睛看到这些了。

　　这场海啸会让沿途海岸线遭受一场巨大的灾难，到了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整条海岸线周边会有多少人失去生命，她或许也将成为那些将失去生命的人其中之一，还是用最令人不甘心的一种方式。

　　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趁着自己还存活在这世界上的时候，用自己的身体和眼睛去记住这些最后的感受——冰冷的、潮湿的、痛苦的……

　　她沉默得久了，恶魔也像是接收到了她的排斥情绪，只是拿着艾琳的重剑站到了魔法阵中央，摆出看守囚犯的姿态。

　　“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她的嘴唇微微蠕动着，看向天边远处黑沉沉的，遮蔽了白天与黑夜的乌云。

　　云层与海面的距离近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压入海下，不时有树枝状的闪电在云层间闪烁着，伴随着轰隆咆哮的惊雷声响，震得人耳边发疼。

　　“啊……我们需要等待的人来了！”恶魔忽然站起身来，遥遥地眺望着身后的陆地方向。

　　海面上黑沉沉的，离海面较近的陆地也被乌云笼罩着咆哮风暴。

　　此时，笼罩着陆地的乌云之间亮起一道金澄澄的光芒。

　　鲜血化作点点火星伴着雨点落下，不受控制的火焰碎片围绕着那只虚弱的不死鸟，勉强保护着它在风暴中飞行，坐在不死鸟背上的人也虚弱得快要无法挺直脊背了，只能将自己整个人靠在鸟背上，双目微闭，任由权能碎片不断灼烧着自己的身体。

　　男人的外袍已经被权能烧毁成焦黑一片，看上去狼藉不堪，紧贴着身体的轻甲也烧红了，他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嘴唇因为紧张和担忧而紧紧抿成一条直线，任由他的不死鸟同伴将自己带到那个他必将到来之地。

　　“主宰冕下……”

　　维罗妮卡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无声地叫出对方的称号。

　　第一次切实见到这般在大陆上被认定为传说的存在，几位正在躲避暴风的圣骑士有些紧张地小声向对方说了些什么，同时用敬佩的目光看向那位“北境勇士”。

　　“女神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烈焰主宰冕下真实的样子！”一道骑士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紧随其后的就是又一阵细碎的讨论声，大都是因为烈焰主宰本人的样子比他们所想的要年轻得多，也虚弱得多。

　　“请这位主宰冕下主持审判真的可行么？他看上去好像在下一刻就会昏过去！”骑士团团长忍不住向眼前这位“北境勇士”提出质疑。

　　“我只是因为某种缘故知道这位主宰冕下将会在今天到访这里，结束这令人烦恼的一切，至于具体的原因，抱歉，我不能向各位说得太多，这涉及到某个来自北境的秘密，”使用着艾琳身体的主恶魔有些为难地回答道，“更多的，我们的陛下并没有对我透露，我知道的也许也不比你们多了多少。”

　　这样的为难语气反而让骑士团团长信服地点了点头，出声安慰：“原来是北境王陛下的意思，那位陛下还真是看重博鲁赫小姐……”

　　话音刚落，那只重伤虚弱的不死鸟就降落在祭坛上——比起降落，它更像是被飓风强行吹落在祭坛上，不仅重重地将自己的身体摔了上去，也害得骑在它背上的那个人重重地跌向地面，后背撞进祭坛魔法阵的线条之中，好一会儿功夫都没力气爬起来。

　　维罗妮卡条件反射地想要扶一下，身体刚刚动弹一下，就又一阵剧痛传来，这让她只能向烈焰主宰冕下一样艰难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尝试移动着，

　　“这……”骑士团团长因为这意料之外的情形而震惊不已，他下意识走上前去想要将人扶起来，烈焰主宰立即摆摆手表示拒绝。

　　“不必了，我只是来找人。”他言简意赅地开口解释，仍旧无法看见东西的双眼四下寻找着，很快就锁定了祭坛上的其中一个方向。

　　——恰好是维罗妮卡被强行捆缚住，虚弱地趴在地上的方向所在。

　　哪怕知晓这或许是恶魔早已预料到的场景，维罗妮卡已经绝望的心中却仍然不受控制地升起一丝期盼来。

　　她拼命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或是做些什么让烈焰主宰能够将她认出来，得到的却只有恶魔唇角嘲讽的笑意露了一痕，回头看向自己背后，恰好处于她身后的某个位置。

　　一道纤细却有些狼狈的少女身影从那方向走出，来到烈焰主宰的身边略微迟疑，伸手尝试着将他扶起。

　　最初的刹那，烈焰主宰无意识地将“少女”搀扶自己的手强行甩开，但这样的行为却很快让他的表情有些疑惑了。

　　他下意识按住“少女”的双手摸索片刻，眉心微蹙，像是碰上了某些难以确定的事情，犹豫着没有在第一时间再去碰触对方的面颊。

　　似乎笃定了自己将会成功，那个变作少女样貌的男人在烈焰主宰“看”不到的阴影之下，自信地向那个被捆在祭坛上的人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