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479、盗火者（75）

　　随着海妖的声音渐渐低下，白色蜘蛛也随之落在地面上，复眼看向那条被拴在海妖脚踝上的细铁链，少顷便有一阵略带嘲讽的女声从它的身体中传来。

　　“我的妹妹，不得不说你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可真是狼狈极了，你竟然会甘愿被一个人类男性用一条可笑的铁链束缚住，这东西看上去可真脆弱——所以，你现在是想要来向我寻求帮助的，为了这条破链子？”

　　下一秒，蜘蛛的身体就剧烈颤抖起来，等到它的颤抖停止，再开口时就换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啊，不不不，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赶紧想办法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我受不了了……啊，该死的……可恶！”

　　叫骂声戛然而止，蜘蛛又一次开始抖动起来，再开口时就又换成了另一道与刚才不同的女性声音。

　　“这可真是吵闹极了，令人厌烦——原来你就是我的妹妹？啊我亲爱的妹妹，很高兴见到你，那么你来到这里又是为了向我说些什么呢？”

　　“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她甚至没有昆虫的触角和躯壳，为什么你们都非要和她对话，这一丁点意义都没有！”又一道小孩子的声音传来。

　　“好吧想要说句话可真是费劲——那是当然，那么我亲爱的姐妹，我们现在应该可以具体聊一聊，可以是你所需要的……”最初出现的女声响起，却又被另一阵老人的声音突然打断。

　　“可恶，该死的……我才是第一个出现在这里的人，我为什么要把说话的机会让给你？”

　　蜘蛛体内很快就乱成一团，它的身体一直在不停颤抖着，任凭不知多少道声音在自己体内吵成一片，这场景也让被锁链困住的海妖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她托腮沉吟片刻，再开口时就将自己的声音压得更低：“现在这座要塞立刻不怎么安全，到处都有那些寻找恶魔眷属的无聊人类——我的姐妹，我本来你不会因为这种有趣的小麻烦而在这里和自己浪费时间，你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可比上一回还要严重多了。”

　　“啊，那是当然，我的姐妹，我想我们在这一点上早就有过共识……”最初的女声再度响起，还没等她说完，就又被一个老人的声音打断了叙述。

　　“不，你为什么一定要和一个连人类男性都打不过的奇怪海妖说话？我们明明是拥有强大权能的恶魔——身体强壮，全身布满美丽的鳞甲，还有翅膀……”

　　“就是有点贪得无厌，小小的，负面的，”又一道女声开口吐槽，“天知道我有多想从这鬼地方出来，这里连一点光都没有。”

　　“我好疼啊，这里有一条很长的东西，它一直都留在我的身体里，就是不出来，它一直在往我的身体里钻个不停，我在流血！”有一个好像婴儿一般尖锐的声音带着哭腔。

　　“啧，这种话听起来可真是有点奇怪，那只是一条该死的花藤而已——金色的，属于阿萨兹列那个不长眼的家伙，”懒洋洋的男声将这句话打断，“对，这就是我们需要立刻去做的事情，我们一定要想办法从这里逃出来！”

　　又是一阵混乱过后，那只已经快要颤抖得到达极限的蜘蛛总算是勉强安静下来，只剩了几道声音还在一句句说着什么，一直在看着它和自己争论个不停的海妖也不由得扶额叹气。

　　“你这幅样子持续多久了，我的姐妹？”海妖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它”打断，“在见到我的时候，你至少也要让我知道我究竟应该和你们中的哪一个商量！”

　　“只是一点小小的问题而已，利维坦，”随着海妖的声音落下，那些混乱的声音戛然而止，换成另一道从未出现过的，犹如虫族嘶鸣的尖锐女声，“不得不说，现在这样子可真不像你，我怎么都不知道你竟然长成了这样子，是因为你被封印得太久了吗？”

　　海妖刚想说话，就又听见一阵婴儿的哭泣声从蜘蛛体内传来。

　　“该死的，看来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女声低低骂了一句，“是我上次吸收的一道新意识，好像是属于一个人类婴儿，它一直想要摆脱我的控制单独行动！”

　　“而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我的姐妹，”海妖懒洋洋地晃动着自己脚踝上的铁链，让它们不停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所以你找到我的原因，就是为了让我帮你解决这些家伙，还是，你想要更多？”

　　“我想留下它们中的所有，还有，这里的所有猎物全都应该属于我，”女声嘶嘶响起，透着某种极致贪婪的疯狂，“这处要塞的所有人类都将成为我的一部分，变成那些跟在我身边的工蚁，一刻不停地供养它们的蚁后！”

　　“原来是这样，我的姐妹，你是想毁掉这个要塞？”海妖唇角微微勾起，“当然，我会帮助你，在这点上你我的目标相同——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去完成一件事情。”

　　“为什么我要听这个女人的话？她根本没有复眼，也没有漂亮的翅膀和触角——她长得可真是好丑啊！”

　　这句话，或者说是丑这个字像是引燃了海妖的怒气，她忽的从那些靠垫里站起身来，从桌上抄起一只花瓶，“砰”一下砸中那只还在不停自己和自己吵架的蜘蛛。

　　花瓶在一声清脆的响声中变成一地碎片，那只突然被砸中的蜘蛛也消散了所有力量，变作一阵苍白色的雾气飘散而去，而海妖却犹自愤怒不已，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狠狠地将手中的花瓶颈摔到地上，满头黑发蓬乱舞动着化作蛇形。

　　她的面容也从原本的绝美慢慢变化着，细长含情的迷人眼睛变作如鱼类一般的凸眼，红润的小嘴也越裂越大，几乎占满了她的下半张脸。

　　这样的变化结束之后，美丽的女子已经完全化作另一幅模样——脸色苍白，满是皱纹，一双凸眼分别看向脸的两边，这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长相奇怪的鱼类，还不停在喉咙口咕噜噜地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啊！！！”海妖捂住自己的脸惨叫起来。

　　……

　　维罗妮卡再次来到先祖遗迹那座庭院里时，才发现这一回先祖们已经绝大部分沉睡在雕像里。数百座洁白大理石雕像环绕着庭院中心的原初生命天使与恶魔们，如同信徒环绕着他们的神，哪怕是历经不知多少个年头，这里的每一座雕像依旧看上去栩栩如生。

　　“可惜了，我们缺失许多原初天使和主恶魔的资料，没办法还原出他们真实的故事，”卢西恩看了一眼正中那几座没有被放上任何雕像的台子，来到它们后方的一座大理石雕像前，“看来柏斯图拉阁下并未醒来，他在上次的寒潮中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了我。”

　　维罗妮卡抬眼去看那座前任先知的雕像——他的雕像与他本人一般无二，长长的头发垂至膝间，身上披着一件华丽的黑色斗篷，被白布蒙住的双眼和隐藏在斗篷下的北境战甲隐约可见，但这一次，这位先祖却并没有给过她任何一点回应。

　　“这一次他会睡多久？”维罗妮卡小声问道。

　　“至少三年吧，亲爱的，”说话的是那位帮助她泡泉水的女先知维格尼丝阁下，她在他们进入这座庭院的下一刻就已经清醒过来，有些感慨地看着维罗妮卡现在的样子，“看来我那句提醒好像没那么有效，你果然是没到半年就已经达到了将要突破的临界点。”

　　“我真的需要现在就进行第二次智慧泉水的历练了吗？”维罗妮卡想到上一回的痛苦，还是忍不住有些后怕。

　　“现在看来是的，”维格尼丝阁下轻轻点头，悠然飘过庭院的石板地面，绕着她看了一会儿，“你现在的灵魂情况已经比上次好了许多，应该会比上回稍微好些了，不会像四个月前那么难捱，不过这样看来，浸泡泉水这回事是要根据你的晋升进行安排，我们下一回再见面的时候，你应该就要升级为魔导师了。”

　　维罗妮卡低声应了，女先知因之会意一笑，继续道：“这一次和上回一样，你需要在这里先住上三天，三天之后那孩子在圣泉边的事情也差不多结束了，他还是需要像上回一样把你按进去。”

　　“我……”卢西恩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女先知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

　　“圣泉旁边已经准备好了，海因里希的力量很快就会失效，你想要从中看出些什么的话就必须立刻过去，还能多些碰运气的时间——虽然说我总觉得那个家伙的看法也未必真的有什么作用，做梦有时候就只是意味着做梦而已。”

　　卢西恩微微抿唇，犹豫片刻，他还是转向欲言又止的维罗妮卡，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看来这几天我不能在这里陪你了……对不起，维罗妮卡。”

　　“这没什么的，我还可以去这间庭院里的图书馆，”维罗妮卡认真想了想，又转向一旁的维格尼丝女先知，“所以，我在等待的这几天能去图书馆看看吗，维格尼斯阁下？”

　　“当然可以，我们非常欢迎你这样做。”女先知笑意盈盈地点头应下，“我们早就听这孩子说过你喜欢什么样类型的书籍——这里有几本外面没有的炼金术古籍，你应该会对它们非常感兴趣的。”

　　“好啊，”维罗妮卡欢快地答应下来，很快就把这几天没办法看到恋人的事情放到了脑后，“我现在可以去看看它们吗？”

　　女先知揶揄地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卢西恩，后者无奈扶额，沉默了有一会儿之后却只能叹着气轻轻摇了摇头，唇角露出一个似乎有些宠溺意味的苦笑来。

　　“当然可以。”她毫不客气地给少女指出她面前的某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