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416、盗火者（12）

　　边境小镇的肉铺街并不像维罗妮卡最开始所认为的那样，是一处售卖肉制品的地方。

　　整条不长的街道都被各式各样的杂货商店占满了。那些被朴素的黑白油漆涂抹的木房子里，商贩们向来往的冒险者和游客们兜售各种她能够想到的、甚至从来都不曾见过的许多有趣东西，它们有许多都来自北境。

　　生意最好的一家店铺位于肉铺街街口，店面里正在出售着那些北境出产的魔兽鳞片和皮毛。它们在这条街道上以较为便宜的价钱成交，流通到联盟甚至更加往南的公国贵族们之间，就会成为价值数十甚至数百金币的珍贵装饰品和魔法材料，这样巨大的差价也让这家店铺格外被南地的佣兵和商人们青睐。

　　维罗妮卡好奇地在店铺门口看了一会儿，那位来自北境的健壮女店主却一直在忙碌着裁剪皮毛分给购买者，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她看中了一些摆在店面角落里的魔兽鳞片——它们应该是来源于一种龙蜥魔兽，哪怕是被剥下的鳞片也拥有着极好的魔法隔绝能力，加工成材料匣子以后就能够盛放许多带有魔法权能的魔药原材料——但这暂时只是她自己的小小推测，更加具体的尝试还需要她去找到一位合适的矮人工匠，只有他们才懂得如何将魔法类原材料进行最大限度的利用。

　　对于喧闹区域的本能恐惧让她迟疑了有些时候都没有走进去——那位老板娘也确实是太忙了，根本没有理睬她的时间。

　　维罗妮卡只好先从这家店铺前离开，继续看向这条街道上的其他店面。

　　露娜指出的店铺在肉铺街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但她很快就被这条街道上其他的店面给吸引住了目光。

　　或许是因为承担了北境和联盟通商的作用，边境小镇的市集货物十分齐全，从南境流行的衣着到各类魔法铠甲和武器应有尽有，有一家小店里在出售一种添加了魔法权能的羽毛笔——它能够根据主人的叙述立刻在羊皮纸上写出字母，最让维罗妮卡动心的一种甚至能够灵活地在羊皮纸上翻译两种原本无法互通的语言，她留心观察了一会儿，就发现这处街道上的不少人都随身带了一支同样的羽毛笔，遇到语言不互通的时候就用它来当个交流方式。

　　想到卢西恩可能将苏珊女士她们给带到了北境，维罗妮卡就自己也花了些银币买了一支翻译羽毛笔并一些羊皮纸。

　　她有些想自己去北境看一看，却又担心卢西恩在安顿好苏珊女士之后立刻找回来——倘若他听说了她“抗拒婚约，逃出城堡”的事情，应该也会为她而感到担心的吧！

　　除此以外，她更加担心的是博鲁赫家族和联盟派出来寻找她的人会很快找到这座边境小镇，让她继续成为那个没有自由，很快就会嫁人的博鲁赫小姐。

　　这并不是一个难以做出的决定。

　　维罗妮卡又在这条街道上购买了一些赶路必需的物资之后，就去了露娜所说的那处店面，很快就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专用于收集消息和佣兵接取委托的小铺。

　　来自联盟和北境的雇佣兵们在这里来往着进行任务交接，维罗妮卡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几位梅林——他们那头标志性的浅金色头发简直太好认了，还往往衣着贵重，一身装饰着各色魔法石的华丽魔法长袍总能吸引住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她曾经在树林里见过的那位似乎也是个梅林的土系魔法师在他们之间甚至能够算得上打扮寒酸的。

　　这家店面的主人老乔治就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前，支着单片眼镜絮絮叨叨地记录着那些被发布和完成的委托。

　　“海斯·梅林，希望雇佣一队以高级战士为主的佣兵队前往北境，最好找到一些好看的女战士？啊好的，知道了知道了，道理我都懂！”

　　“佣兵埃德蒙，想要寻找佣兵队伍结伴去瑞特公国？记下了记下了，这可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任务。”

　　“女神啊……想要得到一些角蜥魔兽的角？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委托，这种生物的角一不小心就会爆炸的！”

　　随着一条又一条委托被契约羽毛笔记录下来，魔法羊皮纸的长度也开始逐渐加长。每逢有纸上的委托被人接下，就会有各类魔法契约成型的光芒悄然闪动起来。

　　等到老乔治终于有空看一眼维罗妮卡，他就忍不住小小地皱了下眉头，显然是因为她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是太年轻了，怎么看都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你也有想放进去的委托？”他很想说一句小孩子最好离远些，就看见了那支一直被她攥在手里的魔法杖。

　　想到魔法师的水平不能单纯用外表判定，老乔治的语气也略微放缓了些：“你有什么需要佣兵公会达成的需求吗，年轻的魔法师？”

　　“我想找一支前往北境的队伍，最好是商队且足够安全，”维罗妮卡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提出需求，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稍微正常那么一点儿，“我会向队伍的首领支付足够的路费，唯一的要求就是这支队伍最好尽快出发，越快越好。”

　　“啊，当然，”老乔治很快点头答应下来，将这样的要求记录在羊皮纸上，“那么，魔法师小姐，按照佣兵公会对于委托人和佣兵的要求，我们需要记录你的代号、能力和等级。”

　　每一位强大的佣兵都有自己的专属代号，维罗妮卡多少听黑市主人老赫里斯提到过这件事情。她回忆了一下老赫里斯在黑市拍卖会给她取的代号，开口说道：“我是维吉，魔法并不是我真正的能力，我也是一位高级魔药师。”

　　魔药师这个名称还是第一次出现在佣兵公会，老乔治便也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按照她的意思将要求记录了下来。

　　很快，一旁就传来了一阵男人的说话声。

　　维罗妮卡抬眼去看，却发现开口说话的是一位看上去应该是魔法师职业的年轻梅林贵族。他刚才发布的委托暂时没有被某个佣兵团接下，正在不耐烦地摆弄着自己肩上那条金蓟花图案的宝石项链。

　　他并不希望继续在这里等下去，决定派来自己的男仆等在这里，这句询问正是他在离开之前因为感到好奇而问出来的。

　　“魔药师？这可真是从来都没听说过的职业，那么魔药师小姐，你擅长的事情是什么？”

　　“只要有足够的原材料，我就可以配制出不同的魔药。我的药剂可以在短时间内提升一位战士或魔法师的能力，时间的长短与对方的体质和等级有关。”维罗妮卡谨慎地回答了，她其实并不想跟一位梅林牵扯太深——哪怕她对家族之间的事情所知不多，也清楚地知道他们和博鲁赫分属的联盟隐约有一些敌对的趋势。

　　“有趣的能力，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先加入我的佣兵队伍，我可以负责护送你进入北境，”那位陌生的梅林魔法师本着某种强烈的兴趣开口对她提出邀约，“如果你所说的这些药剂确实好用，你就不用向我付出报酬，但我需要你为我配制价值相同的魔药。”

　　这听上去似乎是一个彼此双赢的交易，但维罗妮卡却近乎直觉地在这位梅林身上体会到一种好奇与算计并存的情绪。

　　她很快就有些猜到了对方的打算——魔药配制的门槛其实并不高，哪怕一个没有魔法波动的普通人也能够凭借不停的努力成功掌握它们。这位梅林贵族似乎在听说这种新职业之后有了些偷师的打算。

　　想到对方那敌对的立场，维罗妮卡决定婉言谢绝对方拉拢。只是她刚想开口拒绝，就碰上了一阵来自外界肉铺街的喧闹。

　　许多联盟近卫像被捅了窝的马蜂一样乌泱泱闯进肉铺街的所有店铺，对着那些或疑惑，或恐惧的店主和客人们恶声恶气。

　　“你们看到过一个黑发女人吗？对，十五岁左右，深蓝色眼睛，她的模样长得……应该挺好看的吧？”

　　“对，我们就是在找逃婚的维罗妮卡小姐，她的未婚夫可是病得很重呐！”

　　“别说这么一堆废话，就说你们最近见没见过黑色头发的女人就行了！”

　　……

　　联盟近卫们粗鲁地闯进店铺询问，得到的却大多是其他人茫然摇头的表情。真正心里有鬼的维罗妮卡有些后怕地摸了一下自己还没来得及进行掩饰的黑发，又看了眼那道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魔法契约。

　　她毫不犹豫地在那条契约下方签上了维吉这个名字。

　　对方想要偷师——就让他偷师去吧！

　　魔药师的知识本来也没有太多的神秘之处，只要她持续产出新的魔药，它们总有一天会在这片大陆上广为流传，它们也并非是只属于她一个人。

　　“那么，合作愉快，尊敬的梅林先生。”维罗妮卡将契约签好之后，努力让自己开口时发出的声音不要带上紧张与颤抖。

　　而她也很快就确认了自己选择正确——那位似乎是位贵族少爷的梅林魔法师在联盟近卫冲进来无差别询问的时候，很快就向他们发了通大脾气。

　　“是谁允许你们对一个梅林如此无礼的？你们对我的侮辱我记住了，如果你们想要将其视为对梅林家族的挑衅，那么……”

　　少年话音未落，来抓人的联盟近卫气势就顿时少了一大截。他们凶恶的表情变为尴尬的笑脸，陪着小心连连道歉。

　　“啊，实在抱歉，这是我们的失误，像您这样尊贵的魔法师大人怎么可能会和一个无耻躲避婚约的任性小姐扯上关系呢？”

　　“您放心，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联盟近卫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急慌慌地退出佣兵公会，甚至连店铺里一直噤声着的其他人都没有留意过。

　　在那些寻人者退出店铺之后，维罗妮卡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回原位。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找佣兵团去！”梅林青年在此之后不耐烦地说道，“明天早晨去边境线集合。”

　　维罗妮卡连忙应诺着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