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408、盗火者（4）

　　在绝大部分人眼中，卢西恩·戈尔登都是一位英俊而博学的吟游诗人。

　　他对大部分家族和这片大陆的历史如数家珍，能够背诵许多有关于英雄的史诗，又有着一手水准极高的竖琴演奏能力。他就依靠着这些能力行走于大陆各公国的贵族们之间，意外的极其受那些年轻贵族小姐们喜爱。

　　她们对他发出名为好感和邀约的信号，邀请他前往自己的城堡进行表演，用他带来的华丽史诗为自己的宴会增光添彩……在这些并非他家乡的国度里，他们默认了他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年轻吟游诗人，却没有人知道他掩饰了自己的魔法能力，也是一位实力不弱的风系魔法师——只除了他冒险决定向她说出部分实情的那个人以外。

　　他相信他的这位聪明的学生，绝对不会因为一种可以被学习的新知识而选择说出这个有关于他的小秘密。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一心埋首于新知识的维罗妮卡·博鲁赫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接触未知事物的机会。她根本不会为了一个学到更多知识的机会而出卖他，甚至还会为了多从他这里学一些魔法相关的东西而帮助他打些掩护，和他共享着同一个秘密，还从黑石城堡的图书馆里找到了许多他可能会用得到的旧魔法书，偷偷将它们全都送给了他。

　　这座黑石城堡已经被人放弃了有一段时间，这些书籍自然也变成了一些被人埋没的珍宝。她从幼年时期开始就喜欢上了这种图书馆寻宝的小小乐趣，那些关于魔药的记录最初的时候也是来源于此。

　　这样的生活很快就固定下来，平常普通又颇为有趣——吟游诗人和贵族小姐每逢教学时间就一起躲进那座陈旧的小图书馆里，在满满当当的书籍和书架掩饰下偷偷练习魔法。

　　继博鲁赫家族历史和大陆通史等女孩子们或许并不会太感兴趣的教学内容之后，卢西恩·戈尔登总算是找到了另一种他的学生非常感兴趣的事物——她很快就表现出了对魔法的极大热情和理解天赋，学习进度快得令他感到难以置信。她不仅能在魔法极少的情况下很快把握住魔法输出的方式，还能够在此之后自己发挥出在魔法稳定性太弱的情况下成功进行细微操控的无数种方法。

　　学得累了，他们就攥着那根被用来练习的新手魔法杖，毫无形象地一起躺到那些她幼年时搬来的软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什么，任由午后的阳光透过黑石城堡那些狭窄的十字窗，照亮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旧书，再越过它们，带着许多星星点点的灰尘，暖洋洋地照在他们彼此的脸上。

　　“如果那些魔法师们都有像你一样的天赋，这世界上就不会存在魔法难学的情况了。维罗妮卡，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根本用不着这么拼。”

　　某天午后休憩，卢西恩·戈尔登坐在一堆靠垫里，看着自己面前那个哪怕是休息时间也在尝试着凝聚魔法的少女——她有种不想明白某些事情就不罢休的劲头，为了稳定地使出一个威力更强的火焰术，她已经在他的掩饰下悄悄躲在图书馆角落里尝试了三天，却仍旧无法让自己凝聚出的那点火焰存在超过十秒钟。

　　“我只是习惯了，”维罗妮卡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停了下来，看向他，“在研究那些魔药的时候，我也经常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不必要的时候就不出去，直到成功配制出我需要的那种药剂为止。”

　　“我也感到有些奇怪，维罗妮卡，好像有一种力量在逼迫你不要使用魔法，”少年将自己的身子坐直了些，拿过她的右手认真感受着魔力波动——它们确实是太微弱了，只要被她使用出来就会立刻被另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强行打散，“我也见过其他的一些魔法师，包括那位将魔法书留给我的强大存在……他们都没有对我提起过像你这样的情况，这太少见了，如果我还能到处行走的话……”

　　“这已经很好了，十秒钟火球已经足够让我把我的坩埚点燃，”少女对这样的进度仿佛不以为意，却仍是难免有些失落地盯着自己的手心发呆，“这至少说明我已经可以像我那些哥哥们一样成为魔法师。”

　　说不出的心酸感让少年无意识地握紧了她的手，又很快意识到这样的动作有些不合时宜——在只有他们二人的静谧图书馆里，他双手握住她的，那只被他捧在双手之间的手白皙柔软，手指纤细而又骨节分明，但那个被他握住的少女却只是眼帘低垂，安静地沉默着，不知思绪跑到了哪里，又想到了什么。

　　过近的距离让他能够看清楚她的每一根睫毛，它们在图书馆有些昏暗的阳光中像是被镀上了一层古旧的铜色，仿佛一幅柔和的侧光绘成的美丽油画。

　　这幅油画很快就在他的注视下有了生命，画中人的眼睛悄然抬起，轻轻地眨了几下，向来宁静的深蓝湖泊也在这一刻隐约现出些许涟漪，又在他的凝视下化作些许仿佛是失落的难过。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超出了自己的掌控，无声地加快了速度——而她却只是用那种有些失望，又有些茫然的目光看着他，像是在认真思考着某个未解的谜题，根本就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有些暧昧的事实。

　　“那位强大魔法师给你留下的那些魔法书里，真的没有任何有关于我现在情况的记录吗，卢西恩？”她像是已经因为这个问题而困扰了有一段时间，“你那本魔法书上说，使用魔法的时候会感觉它的凝聚十分轻松，哪怕是微弱的魔法也不例外——感受它自然得仿佛呼吸，但是我一直找不到这种类似的感觉，这种无能为力感，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骤来的心跳很快就被这句提问打散，卢西恩·戈尔登忍不住因为自己刚才的微妙反应而苦笑起来。

　　——他早该知道的，她就是这种想到什么未知的事情就会完全忘记自己身边有谁的脾气！

　　“如果可以的话，我回……家以后就去找找看关于那位魔法师强者留下的魔法书，也许会有和这种情况相关联的记录。”

　　这也是他在博鲁赫家族对于女性成员的严格要求之下，唯一能够为她提供的小小帮助了。

　　他并不理解博鲁赫这个家族为何会对他们的女性成员，甚至其他出生在这里的女孩们有着这样强大的恶意，仿佛生怕她们变得太过强大并脱出家族的掌控。但他却足够了解那位能够算作是他某一位亲戚的雷亚诺公爵——他一向偏爱南地的温柔淑女而非北境那些历经战斗出身的女贵族，只因为那些淑女们足够怯懦好欺负，根本不敢因为他待女人的不公平态度而表现出太多反抗意思。

　　而他现在的学生，哪怕她具备着调配和使用魔药的神奇能力，也毕竟只是位像其他女孩们一样不擅长战斗的贵族女孩，学一些魔法至少能让她在面对未来的时候多些自保能力，在嫁给雷亚诺公爵之后，或许他也可以……

　　想到这里，少年禁不住便有些失神了，动作也随之停顿了片刻，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这样的分心不出意料地引起了一直在安静地看着他的少女的注意，她有些好奇地歪头看他，想了想，她开口问他道：“是因为这样的行为对你来说比较麻烦吗，卢西恩？如果是的话，其实我也不是完全需要……”

　　“不是的，”他连忙摇头否认，有些慌乱地松开了那双握紧她的手，“我只是在想那位强者是不是曾经说过更多对现状有用的话，但我暂时什么都想不出来。”

　　“那样的话，卢西恩，你要不要试着停下来一会儿？”维罗妮卡的声音像是变得轻快了一些，“今天我们也在这里学了几个小时了——我知道图书馆墙边有个地方能够溜出去！”

　　——看来，这就是她没有被这座陈旧的黑石城堡困住的真正原因了。

　　卢西恩·戈尔登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出现了这样的想法，但他很快就没有余裕继续去思考这些了——因为那双柔软的手已经握住了他的手腕，轻轻拉了一下示意他跟她离开。

　　那种说不出的悸动和喜悦又一次升了起来，他不作声地任由她拉着来到一处隐藏在墙壁中间的暗门前，看着她熟门熟路地解开了那座暗门上的魔法阵，将他带到一座位于城堡高墙之下隐藏的山丘之上。

　　这里有着一条不大明显的，能够通向外界的通路，但更加重要的是，这里有着一片犹如被黄金雕琢而成的繁花的海洋。

　　一片连着一片金色的曼陀罗花遍布他们面前的整座山谷，在阳光照射之下，这片花海明亮得让人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而她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片花海景致，很快就从暗门的角落旁拿了一个藤条小筐并一些冰块制成的盒子放进他的手里。

　　“每次我想要放松下来的时候，都会来这里摘一些魅惑之花——就是这些金色的，它们具备比幻花更强的权能力量，但我还没想出来该怎么利用它们，只是发现了这种魔冰盒子才能成功让它们被摘下之后保留力量，”维罗妮卡轻快地说道，“摘它们的时候动作一定要快，不然它们会在离开花枝的下一刻就失去颜色。”

　　“……哦，好吧，”少年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苦笑表情，却还是按照她的意思研究起自己手里的那些盒子，以及面前那一大片明亮的金色权能之花。

　　“我先去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