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406、盗火者（2）

　　少年就这样在这座黑石城堡中留了下来。

　　维罗妮卡小姐已经有十年多都不曾走出过城堡——至少明面上是这个样子。经过多年时间，她身边的下属也只剩了几位负责打杂的老仆，据说还是她母亲去世前给她留下来的。

　　仆人们年纪大了，也没有任何魔法能力，能够帮忙完成的工作有限，而她这位本应地位极高的贵族小姐，自己也需要在日常生活中亲自动手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工作。

　　吟游诗人住进这座城堡之后，自然是也需要像她这位活得异常朴素的贵族小姐一样，亲自照料好自己的日常生活。

　　照料自己对于习惯了在各地行走的吟游诗人来说并不是件难事，唯一让他感到有些心疼的就是博鲁赫家族除维罗妮卡小姐以外的其他直系后裔们他也全都见过，甚至在各种晚会上为他们表演过许多次——作为奥利维德联盟元老院真正的隐藏主人，她的其余哥哥们都处于众星捧月的地位，带着他们的妻子或情/妇们前呼后拥，过着极尽豪奢的生活。

　　下属公国众多的奥利维德联盟元老院虽说刚刚成立不久，每一座参与联盟的公国明面上都在元老院中拥有席位，联盟却已经隐隐有了以博鲁赫家族为幕后核心的趋势。

　　博鲁赫家族中的每个人都是元老院和附属于家族的小公国们讨好的核心，与此相对的，只有那些足够俊美且具备魔法能力的高级仆人们才能够被允许对他们进行贴身侍奉，就连那位最不受重视的坎特雷拉少爷都在几年前成婚的时候得到过一处相对富饶的领地，以及一座被兄长赠予的城堡。

　　而他们最小的这个妹妹——本应像那些普通贵族小姐一样被宠爱着长大的维罗妮卡小姐，她明明拥有着并不输给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位贵族小姐的美丽容貌，却只能被关在这座安静破旧的城堡里，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婚礼做好准备。

　　——这简直太容易激起他人的拯救欲了，倘若不是他在隐藏着身份，在此期间不能做出太过惹人注意的事情，他或许早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会立刻说服她和他一起逃离这里。

　　但他并不被允许这样做，无论如何，他都只能选择暂时当好这个老师的身份，直至她远嫁到瑟西公爵的北境领地。

　　除此以外的日常生活就没有任何可挑剔的了。他的临时学生根本就不会像博鲁赫家族其他人的认知中那样发疯——她完全能够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也没有任何精神失常的迹象。

　　她比他见过的那些女孩们都要安静了许多，总喜欢守在黑石城堡那座废弃的图书馆，给自己找书来看。过了没几天，少年就意识到她实际上思维极其敏锐，甚至比他所见过的大部分人都要聪明得多。

　　她不仅能够轻松记住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还能够快速地给予他一些令他感到十分惊喜的回应反馈，那些所谓的疯癫古怪也许只是因为她掌握着一些其他人无法理解，也不屑于去认真了解的全新知识。

　　她的魔力微弱，却拥有一间完全由她自己打理的小实验室，她在实验室里收集了许多让他都觉得大开眼界的古怪原材料，从魔金属到各种植物的汁液应有尽有。

　　每天有了空闲的时候，她都会把自己给关进那间实验室里，对着一口坩埚配制某种他不认得的魔药。按照她的说法，那些颜色各异的魔药能够在某种时候取代魔法，或是让魔法发挥出更多，也更加有趣的作用。

　　被他说了几次这是他的工作之后，她也就默认了让他进入自己的小实验室，在给她讲课的同时偶尔帮她递些材料。

　　在她的默认之下，他的授课工作也就这样艰难地开始了。

　　她的礼仪已经足够完美，无可挑剔，需要他去教会她的就只有一些有关于博鲁赫家族和大陆历史相关的知识，而她也明显对这些不大感兴趣，只让他每天里坐在自己的实验室角落里，一边配制新的魔药，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给她介绍这些她有必要了解的东西。

　　“博鲁赫家族现在的兴盛，是因为现在的这位烈焰主宰——也就是罗夫·伊兹冕下，与数百年前的博鲁赫家主有过一段令人称道的友谊。如今五百年的毁灭权能传承很快就会到来，那位冕下很有可能会选择来到博鲁赫家族完成这次传承，这也会将博鲁赫家族的声名推到一个更加值得敬畏的高度。”

　　少年说话间，埋首于坩埚前的黑发少女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认真地问了一句：“可是，按照你两天前的说法，烈焰主宰的称号和权能并不是一定会出现在博鲁赫家族啊？它并不像梅林家族的自然之心魔爵称号，传承只会出现在同一家族之中，那位冕下也没必要一定回到博鲁赫家族进行权能传承才对。”

　　“你……居然是认真听过我先前说的那些？”卢西恩·戈尔登愕然地将身子坐直了些。

　　“这不是你让我一定要记住的东西吗？”少女微微偏头，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我并不需要一定去看着你认真听才能记住，你只要这样说给我听我就能记住了，你在这里还能帮我递一下魔药材料，所以……”

　　她还不如把这个被家族硬塞过来给她的新老师留在实验室里，一边听他讲课一边让他帮忙给她当当助手。

　　“哦，好吧，”少年无奈扶额，却还是向她解释了她刚才问出的那个问题，“是真实之眼阁下曾经说过的一个预言——据说这次的传承不同于以往的每一次，很有可能在传承过程中出现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变故。为了让传承更加稳定，那位冕下似乎倾向于借助博鲁赫家族的力量使传承变得更有把握，不至于出现些出人意料的事情。”

　　“哦，好吧，我懂了，”少女将自己手里的材料放了一些进坩埚，“这种魔药有点危险，你那个位置容易被溅到，你应该需要在它配好之后离坩埚远一点。”

　　“好吧，”少年从善如流地站起来，在实验室的矮柜后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那么，我继续和你说一说和自然之心有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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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叙述的结束，金发少年的声音慢慢归于平静。他合上自己手中那本镶嵌了许多宝石和魔石的魔法书，微笑着看向自己面前那位一身朴素裙装，认真守着坩埚的黑发少女。

　　“那么，今天的历史课就结束了——你看上去似乎是非常盼望听到我说出这句话。”

　　“或许吧，不过我只是单纯地不喜欢这些课程和它们所代表的东西，”黑发少女取下自己身上那件用来阻隔火焰的破斗篷，不在意地耸了耸肩，“比起那些博鲁赫家族一定要我知道的，我更希望你能帮我看一看那些香根鸢尾的精油是不是起到了它应有的作用。”

　　“如果你说的是它的味道……”少年拿起自己手表的一只银色瓶子，差点被那股浓郁的香味搞得失去嗅觉，“它的味道已经够重了，不用继续添加。”

　　“哦，好吧，看来是够了，”名为维罗妮卡的黑发少女随意将手里的瓶子放到一边，手一顿，她有些好奇地看向少年所在，“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在配的是某种香水或是新的精油吧，吟游诗人先生？”

　　“难道不是吗？我还以为你这几天里配出的都是某些香水订单。”少年看了看她周围那些满满当当，一直摞到天花板的瓶瓶罐罐，再看对方那副熟练往坩埚里添加各种材料的动作。仔细观察片刻他才发现她放进去的材料并不只有各种花卉制成的精油，还有许多他根本没有见过的动物或植物材料。

　　“哦，勉强算是吧，”维罗妮卡指了一下自己刚刚放进去的一种金色小花材料，“这是幻花，只在死亡领域附近生长，有很强的致幻效果，再加入其他花卉和蝴蝶翅膀混合之后可以配制出一种效用很强的致幻剂，效果达不到魅惑权能的程度，但也足够让人在半个小时之内无法控制地对另一个人产生强烈好感了——当然，这只是药物的作用，并非真实存在的爱意。”

　　“那，你昨天配的那种黑色的……”少年忍不住心有余悸地多问了一句。

　　“那是鳞片魔药，可以让人的身体更加强壮，短时间内在体表出现黑色的鳞片效果，但药效不算太强，还有点去不掉的副作用，比如说那些鳞片在某些人的身上会存留很长一段时间，对于某些人来说有点丑，但狂战士和骑士们却很喜欢，”维罗妮卡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们在知道我这些魔药的作用之后，就开始拿来各种材料找我定制不同的效果，但不是每一种都足够理想。”

　　“那，你该不会是把它们送去……”少年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都是赫里斯爷爷帮我卖它们，我也不知道他会将这些魔药送到哪里，但他总能在此之后帮我弄到足够维持这座城堡的金币，也能定期给我弄到一些足够有挑战性的新订单，”维罗妮卡轻快地回答道，“哦对了，他一直对我说，他是……某地的黑市商人？”

　　“原来你就是那个吓得老赫里斯动不动就会说上一回，至今提到都会直发抖的人……”卢西恩·戈尔登总算是忍不住用震惊的目光打量着她。

　　“是我那天不小心魔药失控，溅到了他身边那位骑士的皮肤上——他一定要直接用手去碰，在那之后好像是，那只手一直在不停长毛，剃不完？”维罗妮卡认真偏头想了想，说话间带了些可惜的意味，“我也想试试配解药，这样的反应太独特了，很有趣……但我在那之后都没有见过那个人了。”

　　“他……没事。”少年有些艰难地开口说道。

　　只是在一直长毛长个不停之后突然发疯，狠心砍断了自己的手腕而已。

　　他算是彻底明白眼前的少女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为自己即将结婚的事情担心过的真正原因了。

　　只要有这一手配制魔药的能力……她根本用不着太过畏惧那些不具备魔法能力的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