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374、命运抉择

　　随着各地的计划稳步推进，破晓之花公寓的餐桌上也变成了一处用于讨论现状的临时沙盘，按照时间和路线放满了死亡之海庇护所和地下城相关的资料档案，其中有一部分占据了餐桌近一半位置的是一张由照片拼凑而成的路线图——它们被钉在一张直接画在餐桌上的地图顶端，哪怕公寓的主人约瑟魔爵曾经抱怨过好几次想要更换桌子的事情，也仍然无法阻止那张地图的细节愈加愈多的事实。

　　来自地下城使团的照片和消息已经停了几天，最后的行踪也停在了歌咏山脉深处的一座冰湖附近。随着最后一张照片被成功冲洗归档，一只手将那张拍摄得有些模糊的照片放在地图上，用图钉固定在歌咏山脉深处一片不起眼的冰湖上方。

　　“暗影协会的人就是在这片冰湖的位置找到了艾迪留下的照相机，也拜托照相馆的人把照相机里已经拍摄的胶卷全都冲洗出来了，最后的一张照片，根据暗影协会的人反馈，拍摄地点就在这片冰湖上。”

　　说到暗影协会和地下城使团的新动向，兰德尔·梅林微一沉吟，向在场的其他人提出了疑问，“照片的内容很奇怪，所有人都跪在湖上，还有几个人就像看到湖里出现什么东西一样，冰湖的倒影可以看到翼人们出现，但照片实在是太不清晰了，看不到她们具体有多少人。”

　　“这并不奇怪，照相机说到底只是一种捕捉场景的机器，它只会拍摄出客观而真实存在的事物，这也决定了有许多东西是照相机无法捕捉的，比如人类的眼睛真正所看到的场景，还有一些由魔法构筑出的幻觉景象。”在场唯一的一位魂法师伊戈尔很快就看着照片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也就是说，他们可能身处于一种幻觉之中？”兰德尔·梅林立刻明白过来，“我可以肯定艾迪是故意留下了这个照相机，他一定是在这里给我们留下了某些提示——通往翼人国度的大门一定就在这里，但我们除非真正来到那里，根本没办法确定那里是否有特殊的魔法波动。”

　　“如果你说的是这里，确定无误，”曾在银月森林居住过不短时间的约瑟魔爵坐到餐桌上，低头打量着那张照片和照片下那张简陋地图所展示的地形，“这座冰湖原来是精灵们的一处圣地，名叫黄金泉，在它还没有结冰的时候，每年一次地会从湖中央喷出一种金色液体。它本身没有任何魔法力量，但它能够加速精灵们对于自然的感知，被他们当成是女神的赐予。”

　　“可是，根据暴风眼冕下的说法，翼人已经躲藏了几千年，没道理会选择在一个精灵时常出入的地方设置入口。”兰德尔·梅林有些不解地微微蹙眉。

　　“小子，你猜错啦，这可不是，黄金泉只在每年固定的那一天活动，它活动的那一天也是精灵们一次重要的节日，在其他的时候，它都只是一片普通的湖泊。”约瑟魔爵双手托腮，懒洋洋地盯着那张地图看了一会儿，说话间右手不小心一动，碰歪了一张画着路线图的照片，很快就被正坐在桌前，拿着羊皮纸不停计算着什么的烈焰主宰给狠狠瞪了一眼。

　　“哎，抱歉抱歉，不是故意的。”约瑟魔爵连忙摆了摆手，把照片推回原位。

　　“如果你真的对我感到抱歉，你最好从桌上下去，你在这里严重耽误我的视线。”烈焰主宰毫不客气地开口赶人。

　　“真不知道你在这里算的是什么，都算了几天了也没个结论，”约瑟魔爵也不大意地回了句吐槽，“我不嫌弃你坐在我家桌边太占地方就不错了！”

　　烈焰主宰眉头一动，像是要不得不强压住那股想要把人给扔到一边去的冲动。他沉默了片刻，继续低头研究着自己面前那一大堆写满了公式的演算纸，从其中挑出几张写得还算整洁的推到伊戈尔面前。

　　“这个部分，有一个极限变量，位置就在那支队伍绕过好几圈的这处节点，但我已经镶嵌了我自己知道的所有魔法回路去演算，都暂时得不出结论，你看这是不是属于魂法术的某些魔法阵图案。”

　　听说了这个大胆的论证方式，后者很快就接过那张演算纸，提笔在原本的路线图上补充了几下，说话间略微迟疑：“如果在这团上补充几次的话，确实是一种能够开启镜像的灵魂法术，但它所使用的力量来自于死者的亡魂，每次开启都需要消耗极大的灵魂力量，想要支撑一个范围这么大的镜像法术，所耗费的力量至少需要两千个普通人灵魂结合而成，这样的耗费是不是太……”

　　“不，这是有可能的，”另一道声音忽然响起，接着，兰德尔·梅林拿着最新的一封地下城近况汇报走了过来，“地下城刚刚经历过一场规模很大的疫病，他们隔绝了所有染病的人，让他们在隔离区里自生自灭，根据暗影协会的调查，这次疫病的死亡人数至少是一万人。”

　　这样的死亡数量对于哪怕是居民数量还算庞大的地下城来说，也是一个相当可怕，令人难以接受的损失，更不要说根据暗影协会的初步信息收集，地下城区域在建成的几年之中，新生儿出生率一直在用近乎断代的速度直线下滑。

　　这并不意味着地下城区域没有婴儿出生——婴儿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降生在那里，被某个可怜的母亲艰难地在黑暗角落里娩下，但他们很有可能撑不过几天就被冻死饿死、被虚弱的母亲抛弃、更有甚者，被抛弃的婴孩们很快就会被饥饿的难民们抢来分食，他们的父母亲甚至无法做到保护自己新生的孩子。

　　这样严苛的生存环境之下，他们根本就撑不到能够活着被统计到的那一天。

　　“翼人们在利用这些死者的灵魂做些什么，两千人的数量在她们看来甚至能够忽略不计。”想到这里，兰德尔·梅林说出自己的猜测，微微摇头。

　　这样的惨状让他不自觉地便想要做些什么，无奈出动庇护所周边的武器和力量很有可能会导致许多更加难测的后果出现，他只能暂且将这个已经思考过许多次的事情念头放诸脑后。

　　“如果艾迪他们确实是被带到了翼人们的秘密领域，那么他们肯定会被当作是可以牺牲的祭品，出现在翼人尝试联通全息世界的魔法阵位置，这也是我们所需要的地点坐标，翼人绝对不会将她们已经到手的猎物活着放回去，”风魔爵伊戈尔赞同地点了点头，向说出这些猜测的梅林领主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如果我们能够成功进入那座翼人们的城市，我们就能立刻用隐藏的定位装置找到艾迪他们。”

　　“但这也意味着，我们几个魔爵必须要在此期间离开晨曦庇护所，不仅要救下艾迪那小子，还要带走庇护所的所有先进战斗机，趁着翼人们开启通道的时候继续加大这条通路，这需要我们四个全都在场，我们也会有一段时间不能留在这里，继续维持这里的防御魔法阵，”约瑟魔爵不赞同地连连摇头，“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真的离开这里又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你们从这里走了之后，这里的魔法阵就只能依靠那棵树了！”

　　随着约瑟魔爵的话音落下，这样的做法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开始在对方带着怒意的叙述中变得十分明显——倘若四位魔爵从晨曦庇护所离开，就需要与世界之树共生的那个存在燃烧自己现有的所有力量，以自身灵魂陷入沉睡为代价来换取防御魔法阵的暂时稳定。

　　换言之，他需要赌上自己和所有人的性命，为其他人争取一个前往翼人领域，成功打开通道的机会。

　　这是一场能够决定在场所有人性命的豪赌，而这个做出选择的重担，又一次压在了年轻的庇护所主人身上，它甚至比原本的那个还要来得更加艰难和残忍。

　　倘若他们赢了，他将会在两个世界恢复联系之后的某个时间苏醒过来，勉强算得上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倘若他们输了，通道并没有被成功打开，魔爵们耗尽力量之后将会同时被强制剥离灵魂形态，用死亡为代价换来两处庇护所世界的重生。

　　“可是，如果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任凭翼人们开启通道——没有了对面的回应或是魔爵们的力量，她们永远都不会成功，只会凭白浪费了这许多死者的灵魂力量，”又一次艰难的抉择当前，兰德尔·梅林的声音却显得分外平静，“如果我们错过这次机会，两处庇护所只会继续靠着我们和维娜夫人的力量继续坚持下去，直到我们的力量耗尽，或是维娜夫人的主意识被魔法阵燃烧殆尽。”

　　这是一个真实而残忍的叙述，却也是在场的几乎所有人，心里都对此有所准备的某种共识。

　　“我们一直在等待着一个将两处庇护所合理从大陆拆分的机会，现在看来，这个时机或许也快要到了——两处庇护所的情况都已经开始趋于稳定，哪怕将它们从现有的大陆拆分，也不至于让情况变得太乱。”

　　梅林暴君的风评已经开始转变，死亡之海庇护所里的议会乱局也被西德尼和特拉维斯暂时用武力压制住，哪怕两处庇护所的整体环境发生改变，人们需要做到的也无非就是花时间学会适应那些全新的地理环境和气候，在庇护所核心阶层的带领下组建更加公平的议会，并在新世界开启与往日里截然不同的生活。

　　脑中转过两个选项可能带来的所有结果之后，兰德尔·梅林毫不迟疑地跟随自己心中的声音做出选择。

　　“老师，我们试试看吧，”他看向那位面露不忍的少年魔爵，目光澄净而坚定，倏尔，又多了几许无奈的苦笑，“老师，对不起，这可能是我无论从对于庇护所还是对于自己的私心而言，都会决定去做出的选择。

　　“不这样做，我可能真的就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这也是唯一一次，庇护所和他自己的私心抉择被重合在同样的选项，让他再也不用为了责任与她每天里挣扎在无尽的噩梦边缘，一遍遍体会着后悔和绝望并存的情绪无法解脱，却还要在这样看不到尽头的痛苦中努力去寻找希望。

　　他已经为这个机会和选项等待了太久，一次又一次地拖着虚弱的身体逼迫自己坚持着活下去。只要有一丁点可能，他就愿意为了这个选择的机会付出所有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