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 ...
-
夜越来越深了，空阔的荒漠中，风的呼啸声也越来越大，甚至带上了几分狰狞，感觉似乎要将房顶都掀开似的。一串串马风旗翻卷的猎猎之声也越发急促，间或有那几根绳索断裂的，正带着剩下的旗子在空中剧烈摇摆，然后旋转而上，仿佛是要捅破天际一般。
淳勿祈带着宴兮，两个姑娘蜷缩躲在祭坛之下，竖着耳朵听城里的动静。
蓬塞步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可遥遥传来的凄厉的呼喊声却没有渐渐平息，反而有越来越清晰和靠近的趋势。
宴兮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小满如何了，霍焱如何了。现在躲在这里的，只有她和淳勿祈两个人。
宴兮看看这种时候仍旧淡然又文静、蹲在她身边默然无语的淳勿祈，暗暗叹口气，觉得无论怎么看，她们两人之间，还是她自己的战斗力更强一些。
“淳姑娘，你要不也做点儿准备？”宴兮一边说着，一边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去，然后动作麻利将裙摆撩起系在腰间，又使劲儿拽了拽宽松的外裤，用裤腿盖住靴子口的位置，苦口婆心的建议她道，“一会儿若是有人发现咱们了，需要逃跑了，你先走，我殿后。”
说着说着，宴兮动作微顿，侧过头去看淳勿祈，又非常严谨地补充：“我会尽力保护你，但是先说好，要是你被逮了，我是不会牺牲自己去救你的。”
听到宴兮的话，淳勿祈终于将目光也转向她，盯了她一会儿，开口时的声音仍旧是平静的：“这里是祭坛，胡人是不会在祭坛周围杀人的。”
“……”宴兮没想到，看着格外理性冷静的淳勿祈，内里竟然如此单纯固执。
她对着那边扬了扬下巴，没好气的：“怎么地，你们胡人所说的‘祭坛周围’的周围，只包括到手能摸到祭坛边儿的地方，不包括城里呗？”
淳勿祈没说话，一双带着些金褐色的瞳仁仍然盯着她，目光直接，不闪不避，似乎还有什么未尽之意。
宴兮手下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你什么意思？”她很是警惕地抬起头，将自己的身子挪到离淳勿祈远一些的地方，“胡人不会在祭坛周围杀人，你是说，杀人的是我们大祁人？”
淳勿祈没有说话，可却将目光从宴兮身上移开，重新投入到夜色中。
这明显是默认。
从胡人驻地那边传来的叫喊声更大了，除了跑动和交战的声音，甚至还有沉闷的砖石倒地声、马匹嘶鸣声。远处遥遥亮起一点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最后甚至将那一块儿的夜空都染红了。滚滚浓烟摇曳腾起，可还没升上多高，就又被夜风撕裂，朝着四周飘散而去，笼罩在整个敖曼城上空。
宴兮的鼻尖渐渐能闻到呛人的烟尘味，间或有灰黑色的碎屑打着旋儿从空中落下，掉落在衣服上，沾上一小块难看的污渍。
竟然有人开始放火了。
宴兮的手下意识就抚上了领口处。
刚刚在绑起裙角的时候，宴兮还没忘了将她的宝贝玉佩从腰间摘下，妥妥帖帖藏进胸口的暗袋处，生怕一会儿逃命时慌里慌张的，万一把游戏弄丢了，那可就亏大了。
眼下，虽然她并没有身在那边的混乱之中，可听着越来越清晰的怒吼和哀鸣，眼看着天际跳跃的火光，再想想刚刚淳勿祈所说的话，宴兮真恨不得立刻就进入游戏，看看在那边大开杀戒的到底是谁，是不是真的是大祁人。
可是没理由啊，这次的和谈大祁并没吃亏，甚至可以说，为了尽快达成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所谓的“和谈协议”，将宴兮和那疑似谷济王的遗骨带回胡地，胡人给出的条件很是优渥，大祁并没理由突然撕毁盟约，派人深入胡地来袭击使臣队伍。
那难道是胡人有什么急到甚至都不能等待使臣队伍离开的理由，让他们宁愿冒着长生天降罪的风险，也要在敖曼城对他们动手？
宴兮怎么想都觉得，结合出手动机和动手地点来看，这两种可能都太过离奇。
就在她满脑子混乱成一片的时候，淳勿祈忽然将身子缩了回来。
“有人来了。”她轻声道。
淳勿祈的话音刚落，果然，就有一阵沉重又纷乱的脚步声传来，随着他们每一步走动，还伴着有节奏的金属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显然都是带着武器的。
宴兮将手从领口移到脚侧，攥着外裤下沿，恨不得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憋住。
说句话吧。
宴兮心中默念着：说句话吧，不用说多，只要简单的一句，她就能从他们所说的语言中，分辨出来人到底是胡人还是大祁人。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来人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快速却沉默的移动着，脚步声绕着祭坛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似的，很快便靠近了宴兮和淳勿祈这里。
一步，两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宴兮心中暗数着他们的脚步频率，判断着他们现在的位置，脑中已经飞快选定了一会儿的逃跑路线，然后拽拽淳勿祈的衣角，对着她疯狂眨眼睛做手势。
虽然她们两人与这些人比起来，简直是手无缚鸡之力，毫无胜算，可宴兮却也不愿束手就擒，总得尽量跑一跑试试。
宴兮挤眉弄眼到整张脸都快痉挛了，淳勿祈仍是那副冷静的模样，微微侧脸淡漠地看着她，简直像是一个成人在冷眼旁观着一个孩子的胡闹。
宴兮：……啥子意思？？？
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起来，他们只要再向前迈上三五步，就能看到她们俩的头发丝儿了。
宴兮再也等不了，狠狠心，突然出手拽住淳勿祈的胳膊，拉着她扑出祭坛阴影之下，朝着大祁驻扎的东边撒丫子跑去。
不管那边情况怎么样，至少大部分是自己人，而且……
还有霍焱在。
霍朝宗既然派了人来隐姓埋名的跟着她，一定是他信得过的人，她只要能在被杀掉之前找到霍焱——或者让霍焱找到她也行——她就得救了！
宴兮只觉得自己人生十几年，从来没有跑这么快过。风在她耳边呼啸，将她的额发全部吹起，就连脸颊都觉得有些刺痛。她小腿弯曲的时候有些疼，可宴兮却不敢停下来整理一下，甚至都不敢放慢些速度，只拽着手里的一只胳膊，埋头狂奔。
后面果然传来一阵骚动，他们发现了她们。
就在这种情况之下，那些人都没出声说上一个字，只是动作迅速敏捷地跟在她们身后，朝着她们追来。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宴兮简直都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声。可她们距离东边大祁驻扎的地方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眼看着是要逃不过去了。
宴兮忽然松开了扯着淳勿祈的手，弯下腰去摸自己的靴子。
再起身时，她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寒光凌冽的匕首。
这柄匕首是在她刚有到胡人王庭的计划、偷偷摸摸准备物资的时候，小六帮她找来的。自从出使队伍踏上远程那天，就被她一直小心翼翼藏在靴子中，就连晚上睡觉都要放在枕头下才能放心。
万千准备，就等着如今日这般的情况。
宴兮手握匕首，摆出自己能摆出的最凶恶的表情，猛然转身，就想朝着追来人胡乱劈刺上一通。
然后，还没等她英勇杀入敌阵，就高举匕首傻愣在了那里。
*
“啪。”
沉重的身体重重倒地，砸起一片沙尘，让宴兮的视野短暂迷蒙了片刻。她以袖掩着口鼻，一只胳膊使劲在面前呼扇着，直到沙尘都重新坠回地面，宴兮才皱着眉头摇摇脑袋，抬头仰视着面前的人。
淳勿祈细瘦的身子在宴兮眼中渐渐清晰清晰。她面不改色，动作潇洒，双手在身上轻轻拍打着，扫去衣服上沾染的灰尘和砂石，然而在拍打到一块儿暗红色污渍时遇到阻碍，终于也皱起了眉头。
宴兮正举着匕首蹲在一个大汉旁边，看到淳勿祈皱了眉，她急忙站起身朝她跑去，很是狗腿的帮忙去拍打：“没事儿，没事儿，衣服脏了扔了就行，完了我送你两身……不，三身！”
然后对上淳勿祈如常的面色，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你真厉害！真的！”
宴兮是饱含真心的。
淳勿祈——那个说话温温柔柔，身材比她还要瘦弱，从事着翻译这项文化工作的年轻姑娘，竟然轻轻松松就能掀翻一个有她两倍高宽的精壮汉子。
连掀几个，甚至连眉头每没皱一下。
她武力值竟然如此强悍，怪不得蓬塞步把她们两个姑娘丢在这里走的时候头也没回。
宴兮再想想自己与她一起躲在祭坛之下时，自己大言不惭说要保护她，还说不会救她云云，少见地觉得脸上烧的慌。
再想想当时，淳勿祈还怀疑杀来的人是大祁人，宴兮心里不由庆幸起来：幸亏淳勿祈冷静又理智，要不然，就冲着她这个“疑似同伙”，淳勿祈先掀了她，她都没有一点回手之力。
对了，杀来的人！
宴兮急忙又蹲回了倒在地上没有声息的男人旁边，也顾不上对尸体的恐惧之情了，上手就去翻他的衣服和武器，又努力寻找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能标示身份的信物。
可他身上很干净。他们身上都很干净，别说信物了，连点特殊物件都没有。
正翻找时，一个声音从她头顶响起，是淳勿祈的声音：“找到了什么？”
宴兮有些丧气：“什么都没有。”
她想了想，忽然抬头，迎上淳勿祈居高临下的目光：“不过我仔细想过了，我同意你猜测。他们是大祁人。”
淳勿祈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还没等她问出口，宴兮忽然眨眨眼睛，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或者说，不管他们到底是哪里的人，若是真的有迹可循，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他们是大祁人’。”
作者有话说第83章 第 83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