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 8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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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在仔仔细细围着宴兮的帐篷绕了好几圈后，终于确认那周围没有闲杂人等没有危险因素、甚至就连沙鼠和蛇虫都全被他逮光了之后，现名雷火火的霍焱这才揉着酸痛的后腰回了自己的帐篷。
然后也顾不上洗漱更衣，先提起一块平整一些的石头架在膝头，又摊开一张纸，嘴里咬着笔管，认真回顾了这一天从早到晚的大小事件，打好了腹稿，确认毫无遗漏，这才开始落笔。
这每三日一封的信笺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刚开始时霍焱写得很是不情不愿，到了现在，已经非常轻车熟路了。
霍焱在刚得知自己要被自家小将军扔到使臣队伍里时，整个人都是懵的，脑中混乱了好一会儿，久久不愿接受这个结果。
“不是，小将军，”霍焱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你不需要我了吗？我还是挺有用的，黑甲军那边的训练计划该更新了，另外军需军备也是我主责联系的，还有，最要紧的是……”
霍焱绞尽脑汁，恨不得将自己做过的每一件都摆到小将军面前，来证明自己的不可取代：“……要是我走了，裴佩对你下手可怎么办，你到哪里找我这样又机灵又忠心愿意拼命保护你的人……”
霍朝宗坐在桌案之后，身子并没有靠在椅背上，脊背仍是笔直的。他双手交叠，右手的修长手指探入左手袖中，不知是在摸索着什么，却不觉动作怪异，反而给他整个人多添了几分沉稳和矜贵。
他看都没看霍焱一眼：“所以我才派你去出使队伍里。我需要你用你的机灵忠心和拼命劲儿，去护着她。”
他？她？谁？哪个他？
霍焱怔了一下，脑子一转，很快便猜到了小将军说的是谁：“姜三小姐？”
霍朝宗没说话，可看那情形，无疑是默认。
霍焱着实是没有想到，可再多想想，却又觉得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他是知道当年自家小将军遭难时，得了这位姜三小姐搭救，很是与她朝夕相处了一段时日。当时，他也曾调侃过自家小将军，有没有对人家姑娘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从小就混在男人堆儿里从未与姑娘相处过的小将军，是不是终于要动了凡心？
可那个时候，小将军只是用那冷飕飕的眼神看他几眼，然后就连个眼风都不肯再施舍给他了。
霍焱不肯放弃，还留心观察了许久，可自小将军回到军营后，也没见他再提起那位姜三小姐，更别说与人家柔情蜜意的互通有无了，似乎是彻底撂开了手不管了。
霍焱观察了一段日子，什么都没观察出来，自己就觉得没意思，也就渐渐忘了这件事。
都隔了这么久了，现在突然又旧事重提，还一提就是个大动作，直接将他驱除出霍家军、扔去出使队伍了。
一时间，霍焱也不知心里是该窃喜于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自家小将军就是对人家姑娘有点什么心思，还是该哀叹于自己的运气实在不好、眼看着小将军与裴佩就快要撕破脸了、自己却摊上了这么个外勤。
霍焱一会儿深思一会儿皱眉，在霍朝宗面前站了良久，表情多变。
就在连霍朝宗都快要到忍耐极限，准备将他丢出去的时候，霍焱终于做好了抉择，长叹了口气：
“行吧，万一因为我没去而导致姜三小姐那儿出点什么意外，最后弄得你没了媳妇儿，得打一辈子光棍儿，这个罪责我可担待不起。”
然后在霍朝宗将桌上墨碇砸到他头上前，动作敏捷飞快朝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还不忘了喊：
“小将军请放心，我一定帮你护好媳妇儿，不说那些心怀鬼胎的魑魅魍魉了，就是那些生了贼心色胆的狂蜂浪蝶，我也一定都帮你挡了去，绝不给姜三小姐见异思迁、弃你而去的机会！”
霍焱深觉自己肩负了自家小将军这辈子的幸福，便很是志得意满地收拾了包袱，到出使队伍中报到去了。
为了不暴露自家小将军，他还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化名叫“雷火火”，主动请缨去保护“姜大人”，然后借了职位之便，把宴兮的一举一动报告给自家小将军。
霍焱平铺直叙写完了今日事，想到宴兮突然的那一句“你其实该叫雷火火火吧？”，又咬着笔管思索了良久，最后还是将自己的心声也补了上去：
“……我是不是暴露了？按理说不应该啊，姜三小姐又没见过我，甚至根本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没道理的啊。那难不成是女人的直觉？”
霍焱顿了顿笔，饱含真心写下最后一句：“姜三小姐真可怕。”
霍焱的这封信经过几人转手，最终在五日后送到了霍朝宗的手上。
霍朝宗近日很忙。胡人来合谈，双方签下了互市协定、再不开战，本来是大大的好事，但霍朝宗却敏锐的发现，裴佩似乎并不开心，甚至还有一些生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胡人借着这次机会与他另外达成了什么协议，胡人王庭那边再没有派探子频繁前来，裴佩也再没有去陵州城里遛弯了。
这样的反常反而证实了霍朝宗之前的猜测：裴佩的确与胡人有勾结，每隔一段时间，胡人便派出探子来到陵州城，裴佩便假借在城内巡视，私下里与胡人互通有无。
至于他们在密谋些什么……
霍朝宗轻扯唇角：让裴佩彻底倒向胡人那边，彻底叛国，他是不敢的。但是与胡人那边达成些什么交易——比如胡人来劫掠时，裴佩卡着劫掠的尾声带兵驱逐，双方交战片刻，胡人就带着满满的战利品撤退，然后将一个“百战百胜”的美名留给裴佩，作为他向朝廷请功以及试图彻底掌控霍家军的战绩——却还是很有可操作性的。
双方各取所需，明明合作的很是愉快，可现在，不知为什么，胡人那边突然转变了策略，派出蓬塞步王子带头来与大祁谈判，双方握手言和，再不轻易动兵。这就让裴佩的一番精心谋划再无法实施下去了。
自己的功绩就如同煮熟的鸭子一样突然飞了，裴佩能开心才怪。
霍朝宗独坐于椅子之上，右手缓缓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鹿筋，脑子里一点一点捋着近些日子胡人、朝廷、裴佩、霍家军各方的所作所为，预设出每一种可能的事态发展方向，然后再一条一条的思索，为每一种可能都寻到最优的解决方法。
最后，在诸多可能的发展趋势中，霍朝宗对比挑选出最有可能的一种和后果最严重的一种，又细细推演了一次，将几个待确认的重要节点用暗语写在纸上。
写完了放下笔，霍朝宗检查完毕没有遗漏，这才将纸仔细叠好，放进袖袋之中，然后下意识抬起视线，在屋内逡巡一圈。
屋内只有他一个人，一切都很平静，也一切都很正常。所有东西都摆在应该在的地方，没有突然悬停在空中，也没有突然发出什么奇怪的声响。
当然了，也没有“人”大力推搡他的肩膀，告诉他它来了。
“鬼神”已经消失很久了。这一次消失的时间又很长，不知道它是不是飘去了胡地，去证实上次它问他的那几个问题去了。
霍朝宗最后还是开口，声音在空空荡荡的房间中激起浅浅的回声：“你在吗？”
仍是一室寂静，物皆如夕。
霍朝宗等待了一会儿，轻叹了口气。
看来，等下次“鬼神”出现的时候，还是需要问问它，不论是烧纸或是画符，他没有什么办法也能与它联系，而不必这般只能等着“鬼神”来找他。
将烦心的事都处理完，霍朝宗的脊背终于不用再那么紧绷着了。他向后将身体靠在椅背上，放松了全身肌肉和每一寸骨骼，摆成一个最为舒适的姿势，这才伸手探进胸口，摸出一封信来。
这封信他下午就收到了，贴身放了很久，现在拿出来，已经带上了他的体温，就连信纸都被捂的柔软服帖。
霍朝宗舍弃了就放在旁边的小刀，用自己的手指一点一点扣开蜡封，掏出里面的纸张来。
入目的是霍焱熟悉的字迹。他在信中的口吻也保持着他一贯的风格，带着些轻松欢快和刻意的夸张，让霍朝宗看着看着，连眼角眉梢都柔和起来。
她很好。虽然环境很艰苦，条件很简单，可她却很开心。
她被狼群包围过，被沙鼠钻了被窝，因着水源短缺而不得不几日一次沐浴，为了避开黄雾与男人们一起咬牙赶路、不眠不休。
可在遥远又艰辛的路途中，她也看到了“日出东方隈，似从地底来”的壮观日出，见过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阔日落，惊叹于没落古城的断壁残垣，也在途径古战场时为着埋骨黄沙的大祁将士而动容落泪。
当年那个小男孩曾经走过的路，现在那个娇俏少女也一一走过。他曾在征途中见过的每一次异域独景、感受过的每一次心弦波动，她都同样在慢慢感受、渐渐体会。
横跨了十几年的光阴，两人跋涉前行的身影，却奇异地渐渐融合。
一个手中握着剑，一个身边带着书，手段不同，可目的却都一致。
虽然两人现在相隔千山，虽然那个姑娘根本不知道，在大祁还有他在挂念着她，虽然在那个姑娘的记忆中，他霍朝宗甚至只是一个与她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可霍朝宗却从未觉得，他们两人靠的如此之近。
宴兮。姜宴兮。
她先去做她想做的事情，等到她做好了，他会去接她回来。
霍朝宗目光仿佛透过纸背，看到了那个笑容明媚的姑娘。
到了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认出他？
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不会再欺骗她。他会站在她面前，堂堂正正的告诉她，他是霍家军的小将军霍朝宗，也是那个被她从玉米地里捡回去的小卓。
作者有话说第81章 第 8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