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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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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太子一案牵扯众多,即便现今已经称得上是尘埃落定,锦衣卫那边也还有好些卷宗没有呈报整理。
沈青连夜去了锦衣卫的南镇抚司,整理好卷宗,一大早就进了皇宫。
御书房里,年近五十的建宁帝穿着明黄色的常服,坐在龙椅中,手中捧着一本奏章。
大内总管,司礼监掌印太监福海低眉垂眼,左手拽着右手的宽大袍袖,翘着兰花指,仔细地捏着朱红墨锭,在暖砚中研磨着。
李晋阳跪在御案前,他面容俊逸,肤色白净,眉眼却略显凌厉,肩背挺直目视前方的样子,像是一只温顺的猛兽。
他寅时四刻进京入宫,已经在这儿跪了将近两个时辰,身上还穿着觐见时的红裳皮牟,戴着饰金武冠。
他十三岁离开京城前往封地偃州,十八岁受召奔赴战场,如今,已经二十四岁了。
朱墨磨好了,福海自紫檀木雕笔筒中拿出一只青玉龙纹羊毫笔,小心地在砚盒中滚了滚,蘸饱了鲜红的朱墨,才递到建宁帝手中。
建宁帝接过羊毫笔,在奏章上批阅起来。
这时,一个小太监从门外走来,细声细气地跟福海说了什么,福海低头听着,待小太监走后,又凑到建宁帝的耳边,细声说着。
建宁帝放下羊毫笔,把批好的奏章递给福海,说,“让他进来。”
“是。”福海把奏章递给身后的随堂太监摊开晾干,躬身退下了。
沈青站在外头,把卷宗交给御书房的小太监后,就转身准备离开了。
福海拢着手,挪着碎步,快速从里头出来了,细声唤道:“沈大人留步,皇上让您把卷宗亲自呈给他。”
沈青回头,看着他,“还有谁在里头?”
“刚从偃州回来的六殿下,没别的人了,快进去吧。”说着又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拿过那卷宗,还到了沈青手上。
沈青垂眸看着手中的卷宗,一顿,还是跟着福海进去了。
“皇上,锦衣卫指挥使沈大人来了。”福海轻声喊道。
左右太监挑开珠帘,沈青走进里间来到御案前提袍跪下,“臣沈青,叩见圣上。”与李晋阳并肩相隔不过二尺,但谁都没有给对方一个眼神,就像毫不相识。
“逆案的卷宗都理好了?”建宁帝问道。
“回皇上的话,除去被抄家的户部尚书宋之道,其余部分都已经整理好了。”沈青双手托着卷宗。
“呈上来吧。”建宁帝说。
福海挪着碎步,双手从沈青的手中捧起卷宗,走到建文帝身边,与随堂太监一起小心地拉开了卷宗,呈在龙椅旁,给他看。
书房里静默无声,建文帝随意看了几眼后,便挥挥手,让福海把卷宗收了起来,却并没有让沈青退下,而是把目光转移到了已经跪了两个时辰的李晋阳身上。
“离开京城多少年了?”
“回父皇的话,儿臣离开京城十一年了。”
李晋阳的语调毫无起伏,就如同建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你从小性子顽劣,又爱跟着你大哥厮混,皇后把他惯坏了,他不学好,你便也不学好。”
“如今,他犯下大逆不道之罪,你可不要也学他啊。”
这几句话,足以证明建文帝对皇后的厌恶,太子无能犯错,全赖皇后一人。
也是借机敲打李晋阳,虽然他后来立下赫赫战功,但也别想动什么歪心思。
“是,儿臣谨遵父皇教诲。”李晋阳说。
沈青垂着眼,看着面前御案上的漆雕金龙。
“青冥。”建文帝唤道。“你是偃州人,听说还跟老六师从一人?”
“回皇上,只是在同一家武馆习武,里头有很多师兄弟,有的,我已经记不清了。”沈青面无表情。
李晋阳袍袖底下的手指蜷了蜷。
“是吗?”建文帝笑道。“朕还以为你们关系亲密,旧人相逢,会很高兴才是。”
二人都默不作声,却心中各异。
建文帝定定地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淡成了威势。
“你们下去吧。”
“是,臣/儿臣告退。”
二人各自跪拜,先后走出御书房。
外头天色阴沉,像是又要下雨。红墙边,几株瘦骨嶙峋的梅树悄悄抽了绿芽。
李晋阳看着沈青步下台阶,冷冷喊道:“站住!”
沈青脚步不停,李晋阳大步走过去,直接拽住了他的手。
“偃王殿下,放手!”沈青的语调略低,但极其尖锐。
就在这个福海从里头出来了,身边跟着两个小太监,看见这一幕,尖声问道:“哟,这是怎么了?”
这太监体态肥胖,脸颊圆圆,白如发面馒头,倒是挺灵活的,扭着身子就从台阶上走下来了。
李晋阳放开了手,正要说话,沈青却先开了口,寒暄道:“没事,公公这是要去哪儿?”
“回趟司礼监,前几天有个新来的太粗心,漏下了一封奏折,咱家这是要回去取呢。”福海翘着兰花指,笑眯眯地说。“咱们同道,一块儿走吧。”
他走到李晋阳的身边,又说,“偃王殿下,容嫔娘娘已在宫中等候您许久了,您赶紧去吧。这里奴才给您提个醒儿,您若是不想那么快回到偃州,最好是搞清楚哪些人能碰,哪些人不能碰。”
后半段话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语调中暗含警告,脸上却依旧笑眯眯的。
“不如公公明示,哪些人是本王不能碰的。”李晋阳表情不变,他在战场厮杀五年,杀人无数,又岂会容忍一个阉贼爬到自己头上。
福海轻吁了一口气,眼前的偃王已经不是十多年前那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了,“奴才也是一番好意,既然殿下不领情,那便当奴才没说过吧。反正,吃苦头的人不是奴才。”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眼珠子斜过去轻飘飘地睨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沈青。“沈大人,咱们走吧。”
沈青朝李晋阳略微点头,“微臣还有公事,先行一步。”
李晋阳独自站在原地,目光追随那二人身影消失在重重朱廊,转身,往后宫方向走去。
坤宁宫内,皇后已经等候多时了,听见宫女通报,立即就让李晋阳进来了。
“儿臣见过母后。”李晋阳提袍行礼。
“起来,快起来!”皇后赶忙步下凤榻,双手将跪地的李晋阳搀扶了起来,二人双目相对时,她美目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十年未见,小六儿已经长得这般高大了。”
“多靠母后挂碍。”二人相扶着在一旁的牡丹团刻紫檀木椅上坐下,倒是一副母子情深的模样。
“这些年你吃苦了,想当初,你离开京城时不过十三岁。”皇后纤指捏着绢帕,轻轻点了点眼角的泪珠。
这些天因为废太子的事,她憔悴了许多。正好李晋阳寄来密信,说想回京城来帮他们,她这才想起了还有这么个人可用。太子党在朝中几乎被一网打尽,若是身带战功的李晋阳能回来帮他们,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便让李晋阳的生母容嫔装病,向建文帝吹吹耳旁风,容嫔生性懦弱,又惯来会讨好,能贴心,建文帝对她还是有几分怜爱的。
当她哭诉自己病重,怕自己撑不过去,无法陪伴陛下,又说李晋阳年少离京,也受到惩罚了,如今他征战沙场六年,立下赫赫战功,也算是懂事能为父皇分忧了,她想见见他,希望皇上能同意。
建文帝略微思索,就同意了,于是下了诏书,令李晋阳回京探母。
“你去见了你父皇,他说了什么?”皇后问道。
“父皇教导儿臣要稳重自持。”李晋阳说。
“只有这些?听说他让你跪了两个时辰?”皇后又问。
“是。”李晋阳说。
皇后思衬着微微点头,“本宫知道了。容嫔还在等着你呢,快些过去吧。”
“大哥现在何处?我想先去探望大哥。”李晋阳问。
“他仍被锦衣卫软禁在东宫。这个时候你就不要过去了,免得触了你父皇的霉头。”皇后说。
容嫔位份低,就住在皇后坤宁宫的偏殿。她早就得了李晋阳今日要入宫探望的话,此时正带着宫女在殿门口翘首以盼。眼见儿子映入眼帘,立即跨过门槛向前迎接。
“六殿下!”
“叩见容嫔娘娘!”李晋阳刚一跪下,就被容嫔紧紧抱住。大周朝嫡庶有别,各皇子只能尊嫡母皇后为母亲。这也是建文帝容忍皇后这么多年的原因,一是因为皇后是他的原配,二是因为她生下的皇子是嫡子,又是长子。
“好,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容嫔闭着眼睛,流下了两行泪,她脸色非常苍白,一副病态。虽说是为了装病,但为了使建文帝不起疑,她仍是在这寒冷的时节冲了一桶凉水,本就身娇体弱的她,立即就病倒了。
“母亲。”李晋阳喊道。
“住口!”容嫔怒睁泪眼呵斥道。“你的母亲只有一个,就是皇后娘娘!”
李晋阳默然,她又道,“外头风大,我们进去说话吧。”
二拜高堂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