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撩书生》飞鸟何停

11、第 11 章 祖母

　　第11章

　　齐荀走后，陆瑶珂独自一人扶着墙壁缓缓蹲了下来。

　　密不透风的树木相交围绕，周遭隐秘而僻静。陆瑶珂抱着双臂，大滴大滴的眼泪融化在雪地之中。

　　很快，她颤颤巍巍站起身，几步之内将衣裳理好，缓缓走出了密林。

　　“主子！”

　　玉霜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拐角处，面色焦灼地朝她小跑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陆瑶珂有些震惊。

　　“您先前分明说在这儿等，我没瞧见您便多等了会儿。”玉霜边说边紧张地上下打量，又压低声音，“我刚刚瞧见齐公子从那里头出来，他可对您做什么了？”

　　陆瑶珂听到这话，不由得想起方才齐荀对她的作弄，心尖一刺，淡淡垂下了双眸：“没有......方才他出去，还有别的人瞧见吗？”

　　“当时只我一人在，倒是没瞧到还有别的人。”

　　陆瑶珂点了点头，而后向玉霜确认了自己身上并无异样，便和玉霜离开了此处。

　　午后，祖母突然来了侯府探亲。

　　陆瑶珂换了身衣裳，便去得晚了些，门帘刚撩起，里头就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屋内，几个圆凳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糕点碎渣一路掉到了次间，靠窗的红木雕漆塌上，一个穿着宝蓝缂丝锦衣的男娃正在上头手舞足蹈地乱蹦，手上的糕点屑哗哗掉落在脚边的金丝绒毯上。

　　一位穿着深绿色福寿纹褙子的老妪坐在旁边，这会儿神色紧张，像是护着个宝贝一般伸着手，似是生怕那男娃一不小心掉到地上。

　　玉霜在一旁黑着脸阻拦：“你再不下来我就可要叫人了！”

　　“你这丫头怎么没大没小的......”祖母刚斥责了一句，扭头就瞧见陆瑶珂进了屋，随即换上一副笑脸，朝她招手：“可是来了，快来让祖母瞧瞧......”

　　陆瑶珂却只是淡淡坐在了不远处的圈椅上，瞧也没往这边瞧一眼。

　　陆老夫人心里正纳闷，转眼就看到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进了屋，直冲冲朝塌上的轩哥儿过来，二话不说就将轩哥儿架了起来，随手放到了地上。

　　陆老夫人险些眼前一黑晕厥过去，匆忙检查了轩哥儿的身子后，心中的怒气蹭地一下蹿起：“珂姐儿，你这是何意？我大老远带着轩哥儿来看你，你还要把我们赶出去不成？！”

　　陆瑶珂漠然坐在不远处，视若无睹地啜了口茶：“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让我看他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母亲嫁进陆府多年，下头只有她这一个女儿，祖母一直盼望着延续香火，给父亲下了药才抬了萧姨娘，只可惜萧姨娘也一直没能让祖母如愿。

　　这几年她和外界断绝了联系，对家里的情况并不了解，那孩子瞧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约莫着是这几年萧姨娘才生的。

　　祖母多年未见她，一见面就领了自己的宝贝孙子来，想来定是有事要求她的。

　　陆瑶珂心中生出一丝讽意，只要她在安庆侯府一日，陆家人就会前仆后继地扑到她身上吸血。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陆老夫人登时气极了，指着她怒斥，“百善孝为先！你四年多闭门不出，我身为祖母想瞧你一眼都瞧不到，如今好不容易听你父亲说能见着你，我一把年纪了，生怕怠慢了，一大早就带着轩哥儿赶过来......你可倒好！就是这么孝敬我的？果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白眼狼......陆瑶珂端着茶盏，在口中反复咀嚼这三个字。

　　陆亭轩似是第一次瞧见老夫人发脾气，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陆老夫人吓了一跳，忙把陆亭轩捧在怀里不停安抚：“哎哟，我的哥儿，可别哭了......”

　　淡淡放下茶盏，陆瑶珂心中再无波动。

　　“玉霜，去外头叫丫鬟们进来收拾了，那绒毯也一并扔了吧。”

　　玉霜早也受不了这一老一少，听到这话如蒙大赦地出去了。

　　不消片刻，丫鬟们在屋里紧锣密鼓地打扫起来。

　　陆老太太心里着实气极了，不过四年未见，自己这孙女怎么就变成了这副蛮不讲理的模样？不过吃她几块糕点、用她条绒毯罢了，都是一家人，有必要分得这么清楚吗？

　　“只说那嫁了人的姑娘就像泼出去的水，我瞧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几年不见自己的亲祖母，竟还要连带着自己的弟弟一起往外赶，任谁来瞧瞧都不免寒了心呐！”

　　陆老太太嘴上哀怨地念叨，眼神却悄悄往陆瑶珂那处瞟。可远处那人冷冷淡淡的，似是没听着她说话一般，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轩哥儿这会儿也停止了抽泣，拿着剩下的糕点往嘴里送，屋里一时安静极了。陆老太太脸上却越发臊得慌，只觉自己下不来台。可一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不得不放下轩哥儿，拉下脸起了身，坐到了陆瑶珂跟前儿。

　　面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轩哥儿也是个可怜的，生下来也没吃过什么好的，这不见着你的糕点就起了兴儿，拉也拉不住。”

　　陆瑶珂拨弄着手上的镯子，神情冷漠：“......我瞧他身上那衣裳也够他吃几个月了。”

　　陆老夫人心里骂娘，面上却只能堆起笑意：“这不是来见你吗？总得让轩哥儿穿得体面些。”说着朝陆亭轩招了招手，“来，快来给你姐姐行礼。”

　　“有什么事直说便罢。”陆瑶珂说罢看了一眼玉霜，玉霜会意屏退了其他丫鬟。

　　陆老夫人听到这话也不再兜弯子，讪讪道：“眼瞧着就要到年根了，轩哥儿明年也有四岁了，总是在家待着却也不好，你父亲忙，也没时间教导他......”

　　顿了顿，又道：“我昨儿听你父亲说，你现在在知新斋里头管事，轩哥儿也是你亲亲儿的弟弟，家里也没个同龄人陪他，你若是能瞧着把他送进知新斋，他也不至于那么孤独了罢......”

　　陆瑶珂嘴角微扯，大老远地找到她这儿，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您既说了知新斋，定也是打探过的，这知新斋向来只有京中高门世家的少爷小姐才能进去，个个儿都经了侯老夫人的手，由侯老夫人亲自考核过的，您现在只说叫我送进去，却不知这事我压根是插不上手的。”

　　玉霜在一旁听着，心里却觉得好笑，知新斋哪有这劳什子考核？主子应付人的功夫向来是顶顶厉害的，原先也总堵得别人说不出话。这样一想，却是有许多年没见过主子这副样子了。

　　陆瑶珂瞧陆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紧接着又道：“您若是想送他进去，不如求了老夫人去，总比求到我这儿省心。祖母当年不是还能和老夫人搭上话吗？这对您来说应当不难吧。”

　　陆瑶珂一连串的讥诮让陆老夫人脸上越发挂不住，看着自己可怜的孙儿，当下是越想越气，嘴上也就没了把门的，咚地一声拍了桌案道：“我年纪虽大了，但你也别唬我！你如今在知新斋管事，又是侯府嫡女的亲娘亲，你若说送人进去，别个谁能挡得了你？！”

　　玉霜没等陆老夫人说完就赶忙走到门口瞧了瞧，所幸丫鬟们都在远处待着，没听到里头的话。关了门回来，却见主子已经变了脸色。

　　当年祺儿的事，也是侯爷跟家中人说的，陆瑶珂原是不想告诉的，但侯爷却觉得有愧于她，定要每月上门给陆家送些礼品。

　　况且祖母那时极为关心她，她却是想瞒也瞒不住的。

　　“不管什么时候，祺儿的娘亲都是侯府大夫人，祖母这话日后再也别说了。”

　　陆瑶珂的话如同冰雹一般冷冰冰撂下，眸底却是逼人的凌厉，陆老夫人心里莫名有些发怵，当下才觉得自己这孙女是真的变了，不是从前那个任她拿捏的小姑娘了。

　　陆老夫人眼珠微转，嘴上不由得软和了下来。

　　“不说，我不说......我前年见过祺姐儿一面，和你幼时长相却是有几分相似，我虽不说，难道别人就瞧不出？可你不让我说，我定是不会往外说去的，别人谁说我却也管不着了......”

　　玉霜默默听着，听到这话心里却咯噔一下。陆老夫人若不说这话，她却还不觉得祺姐儿和自家主子相像，可如今听她这么说了，才发现的确如她所说。

　　主子九岁之前，脸上都是胖嘟嘟的，平日里吃的虽也不多，但脸上的肉却一直没下去过，直到九岁那年，主子忽然就瘦了下来，整个人都明艳了许多，尤其是那双黑漆漆的眸子，笑起来就像春日里的桃花，潋滟动人。

　　祺姐儿现在的长相，可不就和主子九岁前一模一样？

　　主子现在清瘦了，甚至比原先都清瘦了许多，若是不有意比对着看，倒是瞧不出相像的。

　　陆瑶珂听到祖母的话皱了皱眉，却没往心里去，毕竟她自小不在祖母跟前，祖母能不能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都难说。

　　一阵疲惫袭来，陆瑶珂身子酸软，不想再和眼前这人纠缠，遂开口道：“祖母的事我恐怕帮不上忙，您还是另想法子吧。”

　　“玉霜，送客。”

　　老夫人看她这副样子立刻急了，这才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哎哟，我这还有事没说完呐！你父亲托我给你送来的信，你不打开瞧瞧？”

　　陆瑶珂收过信淡淡起了身：“我一会儿看就是了，祖母年纪也大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已经被人赶到这份上，陆老夫人也不好再厚着脸皮坐着，正要起身，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朝陆瑶珂的背影道：“对了，前几日萧姨娘似是在宝楼胡同瞧见你了，日后还是要注意些，寡妇门前是非多，守好你自己的本分，别惹了侯老夫人不喜......”

　　话说到半截，陆瑶珂就绕过屏风进了次间，陆老夫人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领着轩哥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