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天晴》宅十五

4、忐忑

　　从餐厅出来，秦子郁上车后，车子往环海路一路飞驰，他看着越发熟悉的夜景，额头抵在车玻璃上眨眼睛。

　　“你们出去说什么了？”段飞鸿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我问过了，那小孩是他堂弟，刚毕业在他们公司实习，你别难过。”

　　“……”

　　“怎么不说话，累了？”段飞鸿差点靠边停车。

　　秦子郁手指在车窗上画圈圈，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害，多大点事，去之前不就说了吗，成不了再想其他办法，楚林又不是非要收购那家公司，他们谈崩了我这边还有机会的，没事。”

　　秦子郁点了点头，看着窗外景色，忽然眼睛一亮：“停车，我等下自己走回去。”

　　段飞鸿靠边停车，等秦子郁下了车走到路灯底下后他才往家开去。

　　秦子郁沿着行人道一直走上了环海公路，公路右边是海，左边是一连排的白色小洋楼。

　　夜色中，小洋楼里的灯光像一颗颗明亮的灯塔，透着家的温馨。

　　迎着海风，秦子郁停在了其中一栋小洋楼前，这里曾经是他的家，后来因为要在美国治病，他爸爸就托朋友帮忙把房子给卖了，卖掉的钱加上一部分的公益基金，刚好够他的手术费。

　　刚去美国的那几年，他和他爸还有他奶奶一家三口就蜗居在美国的平民窟，直到他做完手术，身体逐渐恢复了他们家才慢慢好起来。

　　其实他也不想看到家人如此辛苦，可他不想死，他妈妈就是得这个病死的，他体验过生者的痛苦，他怕他的家人承受不住第二次打击。

　　小洋楼里没住人，连着院子都是黑漆漆的，不过里面的绿植都长得很好，甚至连那几盆太阳花都和他离开时一样。

　　那时候他带着楚林去了环海路中医院，他妈妈最后的时光就在那个医院度过，整个初中三年，他与医院的工作人要比自己学校的老师还熟悉。

　　他记得当时自己为了给楚林掏医药费把攒了几年的压岁钱都取出来了，怕家里人不同意，他就说楚林是被他踢到海里的，但楚林除了腿骨骨裂，腰上还有一处刀伤，于是他又骗医生说楚林其实是为了他跟街上小混混打架才受的伤，千万不能告诉他爸，不然他爸要揍他了。

　　住院五天，每次医生护士来查房都对他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楚林每次皱着眉疑惑地看向他，他就眨巴着眼睛说我也不知道呀。

　　后来隔壁病房太吵，秦子郁就带着楚林回家养伤，那段时间他帮奶奶给太阳花浇水，花开得好好的，全被他薅了摆在楚林的窗台上。

　　然后他就被奶奶用笤帚追得满院子跳。

　　院子的铁栅栏被锁着，秦子郁站在外面看了片刻，这才沿着环海路往段飞鸿家走，边走还边给奶奶去了个电话。

　　本来该下午报平安的，但时间不对，他怕吵到奶奶休息，这会儿正好。

　　“奶奶，我早到了…嗯…住飞鸿家里……下午倒时差睡了一觉嘛…对了奶奶，我现在在外面，给您听听海潮声。”

　　老人讲究落叶归根，为了给他治病，一家人在外面漂泊了这么久，最后总是要回来的。

　　秦子郁挂了电话，看着海面上的半轮明月，心间微酸，十年时间，他终于能回来了，可是从前失去的那些却再也不会有了。

　　“你怎么打算的？”次日清晨，段飞鸿吃着早餐问秦子郁。

　　“买房，找工作，安顿好了就接我爸他们回来。”

　　其实秦子郁想先租个房子，段飞鸿去年和王嘉真结婚了，现在王嘉真怀着孩子，他住在这里非常不不方便，主要是他小时候被王嘉真打过，现在孕期更是喜怒无常。

　　“房子没那么快定好，奶奶肯定是要住这附近的，这边的街坊邻居都是熟人，这样吧，你先找工作，房子我和你一起慢慢看。”

　　“嗯，”秦子郁应了一声，默默吃着早餐，这两年房价高涨，他手里的钱根本就买不到独栋的房子，更何况还是在这附近的，只能多看看，先挑个便宜的，以后攒钱了再换。

　　吃完早餐秦子郁跟着段飞鸿去了公司，段飞鸿处理完公司的事又要出去跑客户，秦子郁一边看工作一边打杂，半天时间就跟公司里的几个人混熟了。

　　“郁哥，我去沙名送货，你去吗？”刚毕业的小张问道。

　　“去去去。”秦子郁一笑眼睛就弯弯的像月牙，他下颌缘偏尖，也有点像动物世界里的狗狐狸。

　　小张开公司的车，秦子郁抱着两个装饰画框放车里，上了副驾驶后边系安全带边问：“就两个画框吗？”

　　“就两个，上次货没送完剩下的，现在那边跟我们解除合同了，老板让我们赶紧把东西给人送过去。”

　　“啊？”秦子郁疑惑道：“是前段时间突然解除合同的那家？”

　　“嗯，沙名公寓，海市有好多他们的月租公寓楼，也挺奇怪的，他们和我们合作很久了，突然这样，不过听说他们公司要被恒洋收购，估计觉得自己马上要变成恒洋集团的子品牌，嫌与我们合作掉档次吧。”小张气得一脚油门，面包车呼啦一声就往沙名驶去。

　　就像段飞鸿所说，楚林也不一定会收购沙名，所以秦子郁觉得可以和沙名的负责人再谈一谈。

　　只是令秦子郁没想到的是，对方秘书让他在办公室等一下，结果等来的却是楚林。

　　“怎么是你……”秦子郁连忙起身，连手里的纸杯都忘了放。

　　“我的公司为什么不是我？”楚林径直走到经理办公桌后面坐下，他仰靠在黑色皮革椅上，微垂着眼看秦子郁。

　　他仿佛在说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倒是秦子郁的反应太奇怪了。

　　可是刚刚在外面时，秦子郁明明看见墙上贴的负责人不是楚林。

　　“找我什么事？”楚林手里还拿着几本合同，他丢在桌上后目光一扫，立刻皱起眉对着外面喊道：“小陈，拿笔。”

　　“来了来了，楚总您的笔。”助理小陈急忙从外面跑进来，打开钢笔帽后递给楚林，他怀里同样也抱着几本合同，离开时匆匆扫了秦子郁一眼，似乎很惊奇。

　　“说吧，什么事。”楚林低着头在合同上签字。

　　可以说吗？秦子郁指甲掐着纸杯，本来是想跟之前的经理商量，看能不能保留一个合作的机会，可是现在经理变成了楚林……

　　“不说吗？”楚林头也不抬道，“不说就出去，别打扰我工作。”

　　“没有不说。”秦子郁一听就急了，楚林如果说要赶他走那是真赶他走，以前有一次楚林在看书，他闲得没事就贴上去蹭楚林肩膀，楚林推开他一次他就贴一次，最后楚林生气了，直接把他扔到了房间外面，还锁了门。

　　“那什么……”秦子郁在楚林的目光中犹犹豫豫道：“我觉得我们公司和沙名还有合作的空间。”

　　“你们公司？”楚林冷眸中满是不屑，上下打量了穿着休闲服的秦子郁，“你们公司就是这样来谈业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