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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别惦记,这是我的人 ...

  •   入夜,景阳驿馆的大堂里点上了灯。

      游琢、陈十五与银发男子殷筹围桌而坐。

      游琢对其他人下过令,又交代过驿馆令长不必作陪,此时大堂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而已。

      过了今夜,伏魔司一行便要走出支涟奇的领地范围了。

      白日里支涟奇曾派手下小妖传信,想要请游琢上山一叙,游琢并未理会,但支涟奇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游琢干脆留出时间等着他来。

      闲着也是闲着,陈十五有点好奇地问:“头儿,你不是很想跟人家小公子亲近么,怎么不借这个机会跟人家交流交流。反正是咱们自己的衙门,想怎么说不行?什么没有空房间啦,有的房间风水不好被人下咒啦,这不都是现成的借口么。”

      陈十五越说越兴奋,摩拳擦掌道:“要不我去下个咒吧,保管把人送到老大你的房间里去。”

      殷筹一言难尽地看了陈十五一眼,内心唾弃:这么快就被头儿同化了,真没立场。

      游琢淡定的喝了一口茶:“追求一个人就是要有张有驰,急什么?”

      陈十五沉默了一下,看着游琢的眼神顿时更加敬慕了。没想到这种事上老大也这么有心得,还讲究策略。

      陈十五还待再请教一二,驿馆外却忽然平地起了一阵旋风。

      殷筹与陈十五神色一凛,一起转头看向了门外,眼神中透出戒备与忌惮。

      说来也怪,那风并没有吹进驿馆,馆中的烛火却一齐摇晃起来,明明灭灭,濒临崩溃似的。大堂中的桌椅板凳、瓶瓶罐罐都微微震颤起来,隐约向后移动。

      在二楼打坐的司空湛蓦地睁开双眼,陈十五的手放到了佩刀的刀柄上。

      游琢却头也不抬,甚至连茶杯也没放下,只是扣在桌上的那只手轻轻点了一下桌面。

      无声无形的力量扩散开来,所有异动一瞬间平息,烛火重新稳定下来,大堂中又是一片明亮。

      陈十五与殷筹无声起身,以随从下属的姿态站到了游琢身后。

      “淇水君远道而来,怎么不进门?”游琢端着杯子笑道。

      话音一落,门外的旋风吹得更厉害了。一个似男非女,调门极高的尖细声音喊道:“瓜山淇水君到——”

      这嗓子一喊出来,四下静了静。下一刻,喧闹声反倒更重了,手忙脚乱地关门合窗的声音从周围的小院中传来。

      淇水君深夜到来,就是不想有人窥见其真容。

      看来这一带的人都很熟悉淇水君的规矩,即便是伏魔驿馆的人也不例外。

      游琢对着茶盏抬了抬眉,丝毫不当回事,轻轻吹开浮起的茶叶,又喝了口茶。

      又过一会儿,一队庞大的仪仗出现在驿馆门前。两个带着罗帽、穿着短打,不足成年人腰身高的小个子打着灯笼,一蹦一跳笑嘻嘻地跳了进来。

      他们身后是一个细长惨白的影子,手里擎着一方带有藤黄流苏的华盖。

      华盖之下一个身着朱锦百兽银纹华服的人仪态端方地走来,流苏摇摇晃晃,使这人面目模糊不清。

      游琢抬头瞅见,心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这身大红衣服是当年封妖君时太-祖皇帝钦赐的命服,着此吉服在人间行走,所到之处官员百姓皆当以国公之礼敬之。

      游琢散漫地站起身,按规矩一拱手行了个礼:“淇水君。”

      藤黄华盖移开,支涟奇冷傲俊美的脸露了出来。

      “游参都,”支涟奇一点头算作回应,“不必多礼。”

      游琢心里冷笑一下,爱搭不理地直起身来,正好对上支涟奇的脸。他目光在支涟奇脸上流连片刻之后,忽然来了兴趣一样,态度陡然一变,笑眯眯地伸手请支涟奇坐。

      支涟奇顺着他的动作看到面前破旧的长条木板凳,很是嫌弃的皱了皱眉。然而抬起眼看到游琢看戏的表情,支涟奇心头冒火,硬是憋住了不爽,一个字都没说展袖坐了下去。

      游琢乐得看笑话,一拂衣摆十分自在地坐了回去。

      一人一妖君在景阳驿馆中一张平平无奇的破烂木桌前相对而坐,各自占据一边。一个垂眉敛目平静无波,一个似笑非笑不怀好意,谁都不肯先开口。

      略略僵持一会儿之后,游琢状似无意地把那只带着古朴戒指的手放到了桌面上,还手欠地转了转。

      支涟奇注意到这戒指,眉头皱了皱,果然先开口道:“听闻伏魔司无皇命不出神都,本君本不该来打扰,然则实在有一要事要问个清楚,不得不来这一趟。”

      游琢好似失手似的磕了磕戒指,笑眯眯道:“景阳驿馆向来仰赖淇水君“照拂”,说来还是本官欠了淇水君人情,淇水君想知道什么只管问便是。”

      支涟奇见他作弄那戒指,立刻有些动怒:“游无妄!”

      对面的妖君暴怒,游琢却一点也不放在心上。满不在意地哼笑一声,身体向后一靠,抱住了双臂。

      “淇水君有什么想说的?”游琢也不装了,态度散漫地问。

      “你们此次南下,根本不是要找什么诏王,而是为了捉拿在南方聚集妖族私占山头的孽蛟吧。”支涟奇隔空点点游琢手上的戒指,“而且你们已经抓到了。”

      游琢不为所动,继续当着他的面转动那戒指:“是与不是乃朝廷机密,非淇水君所能过问。”

      支涟奇蓦地站起身,眼瞳忽然开裂竖起,一溜儿鳞甲顺着腮边一线隐入耳后,露出十足十的妖相:“游无妄,你的确是难得一见的顶尖修士,可你能护住大越多少年?妖族寿命漫漫,你确定要与我们撕破脸?”

      游琢一点也不受吓唬,倾了倾身重新回到桌前,摊开两手十分无奈地说:“妖君,他犯了律法。这我能怎么办呢?你的外甥吃了多少活人您没自己数数?”

      支涟奇怒容一顿,没答话。

      游琢伸手比了两根手指:“我的好妖君,这个数。就算我不拿他,天罚也不远了吧?”

      支涟奇沉默片刻,重新坐了回去,鳞甲慢慢收回柔润的人皮之下。

      良久之后,支涟奇问:“他会定什么罪?”

      “不好说,”游琢露出一副真诚同情的表情,“最重的一项罪名也没法完整容纳小妖君做过的事。”

      必得是数罪并罚才行。

      “我听说……”支涟奇黑沉沉的目光看向游琢,“游大人的碎魂鞭还差一条龙筋做骨?”

      呦,这么乖觉?

      游琢眼睛一亮:“淇水君若是愿以蛟筋作补,本官不是不能保小妖君一条命。”

      活是可以活的,怎么活就不一定了。

      “混账!”支涟奇一拍桌子,“就是叫你不要抽他的筋!我早便听闻凡是下了伏魔司大狱的妖都难逃你游无妄的毒手,可我外甥不是旁的寻常小妖,你若敢动他,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游琢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开国七妖君,份量还是很重的。这样一个标杆式的人物若是倒戈,人妖之间的平衡势必会倾斜,到时人间又要遭殃。

      “好吧,”游琢摊了摊手,退步道,“我知道了。”

      他答应得这么痛快,支涟奇倒不好再得寸进尺了,只好皱着眉头威胁:“定罪前后我都会盯着,你不要想着偷偷下手。”

      游琢全无所谓,端出无暇的微笑应付:“伏魔司办事,明公正义。”

      支涟奇冷哼一声,转身要走,连拿着灯笼撑着华盖的手下都懒得等了,那三两只小妖赶忙连滚带爬、摇摇晃晃地追。

      就在他们即将迈出大堂时,支涟奇忽然抬头朝楼上看了过去,脑袋缓缓转了半圈,冷冰冰的竖瞳追随什么似的,定定地盯着一个点。

      “妖君。”

      游琢突然开口叫住了支涟奇,声音冰冰的,没有了半分嬉闹或轻慢。

      支涟奇心里一惊,回头看去。

      就见游琢神色淡漠,抬手一指二楼,平静道:“别惦记,这是我的人。”

      二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彼此指的是什么人。

      支涟奇本来都要离开了,忽然察觉到这驿馆内还藏了一股十分精纯的灵力。

      那样纯粹的先天灵力极为难得,支涟奇立刻动了把人抓回去炼丹的念头,可惜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便被游琢阻止了。

      支涟奇下意识看了一眼楼上,很快又收回视线,十分忌惮地盯住了游琢,似乎是在权衡。两人无声对峙一会儿,支涟奇终于还是妥协,一甩袖子离开,撂下一句:“知道了。”

      游琢原地抱着胳膊,看着一行妖物如来时一样退出驿馆,然后御风而去,消失在尘雾中。

      这些精怪一走,游琢立刻现了原型,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晃了晃戒指说:“拐了八十个弯的舅舅,倒也能为你出一回头。好个风光的小妖君呐。”

      戒指里关押的囚犯照例开始骂骂咧咧,游琢不以为意,自在地一晃手,把戒指中关押的孽蛟晃了个七荤八素。

      他没心没肺,身后两个下属却跟着好好操了一把心。

      “看淇水君这样子,想救出这孽蛟的似乎还不止一两人。”殷筹忧虑地说。

      陈十五看一眼那古朴戒指,撇撇嘴道:“本就是个棋子,也就他傻,还真的起祸造反。”

      此言一出,戒指里静了一下,然后那孽蛟更加剧烈的闹腾起来。

      这样有点太吵了,游琢被他闹得脑仁疼,也不觉得有趣了,冷酷无情地给孽蛟下了一个哑咒,皱着眉回头看了陈十五一眼。

      陈十五收到他的目光,立刻捂嘴噤声了。

      游琢这才起身,很无所谓道:“愿意闹就闹,自掘坟墓。”

      陈十五没忍住吹了个口哨:“老大牛逼!”

      这次游琢没管他,懒懒散散地扶着佩刀刀头上二楼去了。

      殷筹看一眼游琢的背影:“老大是已经掌握了歹人的动向了吗?”

      陈十五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我猜不止老大。”

      殷筹:“怎么说?”

      “你想啊,咱们陛下何等英明神武,”陈十五摇头晃脑,又压低声音补充,“何况现在陛下登基不足一年,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

      殷筹点头:“……所以?”

      “所以现在必然是陛下严密注意臣下动向的时候,”陈十五“啪”一拍手又分开,“这种事定然要找最信任的人来做啦,谁是咱们陛下最信重的臣子呢?”

      殷筹恍然大悟:“哦,所以咱们老大一直在替陛下监察百官行动,一切都在陛下与咱们老大意料之中。”

      “嗯哼。”陈十五朝殷筹抛了个媚眼。

      殷筹一秒冷静:“恶心。”

      “……”陈十五丢脸无语,“你懂个什么。”

      殷筹无视他的吐槽:“既然如此,老大不是应该打压这些有心作乱的妖族吗,怎么听老大的意思……似乎对那些无知妖族作死还挺乐见其成的?”

      陈十五正经下来,低声说:“这个我也猜不透。不过,我想起一件小事,或许有联系。”

      殷筹皱了皱眉:“驿馆那个令长?”

      “你也注意到了对吧?”陈十五看向他。

      殷筹点了点头:“我原以为老大会直接抹了他的官职,带回京问罪呢。”

      “问题就在这里了,”陈十五说,“这不是头儿一贯的作风。必然是有什么限制让头儿不得不放那令长一马。原本我也不解,今晚那淇水君一来我便明白了。看妖君这做派,在他的地头上能容忍伏魔驿馆出风头?”

      殷筹一皱眉,低声接上:“所以老大没有动那令长,因为换个人来也是一样,在淇水君的领地中伏魔驿馆只能是一团废物草包。”

      “没错,”陈十五肯定,“淇水君的领地尚且如此,其他妖君处又能好到哪里去?说起来伏魔驿馆之制度建立也有百余年了,对妖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对凡人来说却是两三代过去了。再这样下去,妖族不必做什么,大越子民自己就要从内部瓦解,忘记自己的身份转而认同妖君的存在了。”

      殷筹喃喃道:“难怪老大乐于看这些妖族作死。”

      陈十五简单粗暴地总结:“老大肯定早就想揍那群妖物了,只是碍于人妖平衡不能动手。那要是那群妖物先越线,那老大再去揍他们不就合情合理了吗。”

      殷筹思考片刻,缓缓点头:“……果然是老大的风格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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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别惦记,这是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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