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哄》周复生

1、开学

　　云州市是S省省会。
　　在这座历史悠久、教育资源极度丰厚的北方城市，流传着高中四大名校的传言。多年来，“四大”以90%以上的重本率，无限趋近100%的一本率稳居于云州众高中第一梯队，令其它几百所中学难以望其项背。
　　坐落于市区燕宁路的燕南一中，便是这四大之一。
　　程真有幸在那里度过三年。
　　也是在那里——
　　2010年8月31日，她认识了宋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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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南一中开学报名总共两天。
　　第一天学生不用去，由学生家长统一前往缴费、开家长会、送被褥和生活用品。
　　第二天上午八点后，学生统一入学。
　　程真家距离学校不算远，坐公交四站，二十分钟左右便能到学校。高中入校第一天，她本来打算七点半出门，可同小区、和她一起入读燕南一中的好朋友路萌惦记着再睡一个懒觉，时间便往后推了推。
　　上午十点多，两个人到校时，大门口几乎没人了。

　　一路小跑，上了笃学楼三楼后，程真匆匆挥别路萌，背着书包，独自前往高一一班。
　　走廊上静悄悄的，一连路过两个教室，里面都坐满了人。她心生不小的压力，站定在一班门外时，两只手攥了攥书包肩带，才提高声音，喊了一句：“报告。”
　　教室里静了几秒，有人回了声，“进。”

　　她抬手推开门，自习的学生里有人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由地一怔。
　　一阵安静后，后排有男生脸上一喜，好奇地左右询问：“这谁呀？咱们班的？”
　　“你这不废话么？”
　　“……这也太乖了吧。”
　　三组倒数第一排，陆奕鸣被几声惊叹吵到，有些不耐地抬眸一瞥，整个人也呆了下。好半晌，皱眉嘀咕起来：“我怎么瞅着，这妹子有点眼熟呢！”
　　“哪个妹子你不眼熟？”
　　旁边周延头也没抬，随口反问。
　　“噗！”
　　“哈哈！”
　　“延哥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周围一众人乐不可支，哈哈笑了起来。

　　这笑声惹得前排不少女生频频回头，又去打量站在教室门口的女孩。

　　女孩看着面生，应该并非初中部直升上来的。人很白，身形纤瘦，脸上却有些婴儿肥。此刻逆光站在那儿，轮廓被光线勾勒得朦胧，皮肤有一种暖玉般的剔透明净。
　　……十分清纯。

　　二组中间，侯佳音冷着脸收回目光，听到同桌王子涵小声嘀咕：“全班就剩赵公主旁边那一个位子了。”
　　这话让侯佳音一愣，小幅度地侧了下头。

　　三组倒数第二排里侧，赵明姝坐姿笔挺、神情寡淡，正将自己越界的书本从旁边桌上拿开。

　　程真也发现了——全班剩下的最后一个位子，在三组后面。
　　那周围一片儿男生，可同桌是一个女生。
　　她心底蓦地一轻，穿过教室前面的讲台，顺过道而下，停在空位边小声询问：“这里有人吗？”

　　“没有。”
　　女生即使坐着，也看得出，个子比她高。人瘦，相貌端庄漂亮，身上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

　　新同桌，似乎不太好接近。
　　程真立在那儿，等她将桌上几本书拿走，卸下书包，在椅子上坐下。

　　刚坐稳，凳子被人踢了一下。
　　她不明所以，迟疑着扭过头去，“你好？”

　　女孩五官秀丽，皮肤是那种通透又干净的白。
　　杏眼水汪汪的，眦角钝圆。此刻距离很近，陆奕鸣盯着那双眼，觉得那一点钝圆实在是女娲的神来之笔——给她气质减了两分娇柔，多了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和稚气。
　　哪里还有些似曾相识……
　　可他一时也说不上来，便将那点念头抛诸脑后，咧嘴笑笑，“你叫什么名字呀？”

　　“程真。”
　　女孩子嗓音很轻，落在人耳边，说不出的熨帖。

　　“原来你是女生啊！”
　　陆奕鸣有些惊奇，“分班表上你在我前面！哈哈，原本还以为是个哥们，就想着你爸是不是武术迷。对了，《精武门》看过没？”
　　程真：“……”
　　这男生说话太能跳跃，她一时都无法跟上他思路。

　　她脸上那一点迷茫的表情也逗乐了陆奕鸣，压根不在意她沉默，大大咧咧地将自己一指，介绍起来，“我叫陆奕鸣，水陆草木之花的陆，神采奕奕的奕，一鸣惊人的鸣。”

　　“噗——”
　　“哈哈！”
　　“神他妈水陆草木之花的陆，真有文化呀！”

　　后排几个男生原本就在旁边看他搭讪新同学，听到这顿时一阵爆笑。隔着条过道的陈宇豪最夸张，捂着肚子趴在桌上，一边笑一边道：“奕奕奕、奕哥，咱大可不必如此，哈哈。”
　　这话一出，后排一众人笑得更厉害了，就连一贯和陆奕鸣关系最铁的周延，也没忍住抖了抖肩。

　　陆奕鸣气急败坏，瞪着陈宇豪，“陈五十，你丫皮痒？！”
　　这称呼一出，陈宇豪也炸了，爆发出一声，“我去！”
　　“……”

　　程真云里雾里，想转过去自习。
　　陆奕鸣却眼珠子一转，指了下陈宇豪，冲着茫然的她解释道：“这一位，陈宇豪。和我们一起从初中部升上来的。可成绩渣得不行，小升初那年他爸就托关系找门路，斥五十万巨资将他塞进来借读。所以我们都叫他陈五十。”

　　“喂！”
　　陈宇豪一脸不乐意，怪叫起来，“什么五十万巨资？五十万你好意思叫巨资，埋汰我呢！这点钱给咱们延哥买辆摩托都不够，哪儿称得上巨资！”
　　话说到这，陈宇豪将目光投到陆奕鸣旁边。
　　陆奕鸣顿时福至心灵，抬手推了推周延肩膀，又朝程真笑，“还有这位，我们周延同学。人称延哥，又称劳斯莱斯哥、燕南一少！”

　　“哈哈哈！”
　　周围几个似乎就在等他说这句话，顿时又一片前俯后仰，哈哈大笑。

　　周延原本在事不关己地看热闹，冷不丁被波及，好气又好笑，提脚踹在他凳子上，骂道：“少个屁！滚！”

　　程真：“……”
　　一瞬间收了落在男生身上的目光，她转过头去。

　　“延哥你干嘛呀，吓到程真同学了。”
　　旁边也不知谁说一句，一群人又嘻嘻哈哈闹起来。
　　程真有点尴尬，又没办法，装没听见。左边却蓦地传来一声：“陆奕鸣，你们有完没完！”
　　声音吓她一跳，也让起哄的一众男生愣了下，齐齐看过去。

　　陆奕鸣等人都是燕南一中初中部直升上来的，自然认得，说话的男生是在初中时经常获奖的尖子生——书从新。不过他们学校尖子生车载斗量，就陆奕鸣这些公子哥，看着肆意放纵，成绩单拿出来，也大都差强人意，并不将一般尖子生放在眼里。

　　被人这么点名道姓地下面子，陆奕鸣瞬间炸了，“干你屁事！”
　　书从新眉头紧皱，“上课时间，还让不让人看书了！”
　　“我去！小爷说两句话就打扰你看书了？你这成绩是有多牛逼？还没正式上课呢，跟我这摆尼玛的谱？！”

　　燕南一中地处云州富人区，是云州市高中四大名校里唯一一个在高中段还实行平行分班制，崇尚素质教育的学校。
　　学校里，十之七八的学生都家境不俗。
　　陆奕鸣父母早年在邻市做煤炭生意，家底相当雄厚，后来涉足云州商圈，跟周延父母一起在地产界搅弄风云。他作为家中老小，上面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从小众星捧月，万千宠爱，丁点儿委屈也不遭受。
　　一番话分贝不小，惹了前排不少学生扭头看。

　　书从新性子板正执拗，十分认死理，这会儿险些被他气晕，腾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你跟谁喊爷呢？！”
　　“我去，想打架？！”
　　陆奕鸣踹了脚桌腿。

　　“行了！”
　　一触即发的气氛里，一道冷厉的斥责声，骤然响起。

　　那声音有种金玉相击般的清冷质感，响起的一瞬，教室后排倏地一静，连带着，整间教室都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程真本以为那道声音来自周延。
　　可这念头浮现的瞬间，又意识到，这声音是从左侧传来的。
　　她忍不住侧头，便发现书从新的同桌，一个穿白色短袖polo衫的男生，冷脸站了起来。

　　书从新高瘦，距离她仅隔着窄窄的过道，站起来已经让她挺有压迫感。男生却比书从新还高一些，身形特别挺拔。
　　站起来后，他一只手在书从新肩上拍了下，后者虽脸色十分难看，却没再开口，板着脸坐下。
　　而先前气焰十分嚣张的陆奕鸣，声音也瞬间缓和，有点别扭地说：“他先挑的事。”
　　那男生仍是那副冷脸，声音淡淡：“上课时间，别讲话了。”

　　他语气平静，音调也不高。可就这么本不该有什么威慑力的一句话，却让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一下子消弭于无形。
　　陆奕鸣没再说什么，坐下了。

　　教室里变得安静，前排书页翻动的声音传到程真耳边，她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
　　怔了几秒，在桌洞里拉开书包，翻出本子和笔，放在了桌上。

　　余光里，那男生坐着看书，再没什么动静。他甚至没有只言片语劝慰一下自己同桌。
　　可很神奇的是，在他坐下之后，周围一片儿男生，都成了锯嘴的葫芦。

　　程真大脑空了小会儿，乌七八糟一片乱麻。几次想偏头再看一眼，又硬生生忍住。
　　就这么到了第四节课，教室前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年轻的女老师抬步上讲台，扫视一周，笑吟吟道：“人到齐了呀。”

　　一众人齐齐抬头。

　　“自我介绍一下，常湘玉，这学期担任一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
　　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常湘玉”三个大字，女老师随手将粉笔丢在讲桌上，轻车熟路地翻开花名册，语气温和：“先点一下名。点到谁站起来或举手都成，让大家认认脸。”
　　话落，“宋蕴清。”

　　班级名册一向是按照学生成绩，从高往低排。可宋蕴清这名字，程真并非第一次听到——他是今年云州市中考状元，也相当于省中考状元。
　　因为云州作为省会城市，教育资源一向在本省的金字塔尖。

　　昨天开完家长会回去，她养父程学敏还曾说起，说全市第一在他们班，让她以他为榜样，好好学习。
　　早上来时路萌得知这一消息更十分亢奋，说放学了一定要来看看，这个名字十分文雅、未来极大可能问鼎省状元的学神到底是何等模样？会不会是那种镜片比秤砣还厚、其貌不扬，令人失望的书呆子。

　　程真思绪游离了两秒，再回神时发现，前排所有同学就跟约好了似的，齐刷刷扭头，看向她左侧一个位置。
　　心头一个猜测浮现，她也随之侧目。
　　果然，那个穿短袖polo衫的男生，站了起来。

　　polo衫洁白，翻领贴合出利落而硬挺的线条。上面三粒纽扣规整地系着，让他整个人显得干净而卓然。一如少女漫里工笔描绘的少年，让窗外澄净的远天与浓绿的树影一起沦为平平无奇的布景。

　　此刻他脸色没有先前那么冷，墨画般的眉眼甚至流露出几分温和谦逊，可身上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却让人望而生怯，不敢多看。

　　程真也是从小被夸奖长大的，却也实在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男生。
　　让人犹坠梦境，有不真实感。

　　她甚至忍不住想——怎么会觉得失望呢？路萌若看见他本人，肯定要兴奋尖叫，惊为天人。她从小就是颜控，明星海报和贴纸满房间都是，一旦见到宋蕴清，肯定会非常喜欢……

　　非常非常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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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点进来的每一只宝(づ￣ 3￣)づ
小甜文，双洁党可放心收藏！
文文大概是校园＋都市形式，时间跨度比较大，所以设定从2010年开始（偏现实向，所以想把时间线结束在疫情前）。
另外，偏现实向不代表现实，设定为剧情服务，文里种种宝贝们无须和现实对照哦。
《精武门》应该算时代的眼泪了吧？哈哈，蠢作者其实也没看过，不过小时候家里叔叔和表哥那些都很迷这种武打片，写到开头搭话这一段时，突然就想到“陈真”这个名字了，感觉很谐音，也有怀旧感，所以用了这个灵感。
大家看文愉快！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