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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跟踪·第四中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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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半梦半醒间听见了来自床边的嗡鸣声。
脑海深处一个声音叫喊着:该起床了!再不起床来不及了!
但是很不幸那个声音太过遥远了,所以哪怕喊得再用力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脑海中的烦躁占住了上风,一巴掌过去,那个嗡鸣喊叫着的物什就消音了,沉静的横尸于言尘的床头柜之上了。
使用暴力,言尘换得了一时安稳。
甜美的睡梦无法长存。
“狗日的小崽子没去上学,非得老娘来捉你是吧!”一句压在喉咙里的叫骂从嗓子眼里挤出来。
耳朵也随即传来痛感。
言尘:……似曾相识的感觉。
随着耳朵上的疼痛愈演愈烈,脑袋却好像轻飘飘的要升起来了。
言尘迷茫着睁眼,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接着突然耳朵上的力道松了,脑袋砸在了蓬松绵软的枕头上,言尘才反应过来,他的脑袋被人揪着耳朵从枕头上拎起来了!
可莫名的,在刚睡醒的迷蒙中,他并不生气,甚至觉得理所应当。
这屋子里一切的人以及物有些朦胧的展现言尘眼前。
跳动的时钟,微弱的滴滴答答的声响在耳边萦绕;人声鼎沸,窗外的世界传来了不息的声响。
而眼前是一个比五年后新了不止一点的,干净整洁的屋子。
一个女人站在床边,面色变换不停。
“嘶……”那女人看着他床头的方向吸了口冷气。
看着那个女人,言尘的意识逐渐回笼,散乱的目光也逐渐凝聚。
言尘定睛一看,这是他的妈妈。
他是在做梦吗,可哪怕做梦,他也很久没敢去看她的样子了,此刻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明明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有些淡忘了,此刻梦中的这个人一举一动却是异常鲜活。
他烦躁的把脸埋进枕头,亡故的人来梦里也只是徒增伤悲,徒增失落与寂寥。
言秋棠的气儿被眼前的一幕吓没了。
“小宝,你这闹钟……怎么回事啊……”言秋棠满脸写满震惊。
言尘不答,也不看言秋棠。
言秋棠:……?
看着儿子不对劲儿,她凑上去,戳了戳,拍了拍。
还是没有动静。
言秋棠大惊,这死孩子,该不会真的莫名其妙死了吧。
她赶忙把这脑袋从枕头里挖出来,一看这脑袋挖起来怪费劲儿的,哦,没死。
活的。
言秋棠松了一大口气儿。
言尘……言尘大吃一惊。
原来不是在做梦啊……
言尘逐渐意识到,他回溯了,那人把他送了回来。
也终于意识到,那天晚上,那人究竟是发了什么疯,搁那里不停的戳弄他的伤疤。
那人给了他半个月时间去想如果回溯了会发生什么,可他却一直避而不想,逃避一切未来的可能性,只是将自己困于过去的牢笼。
但不管怎样,此刻他看见了言秋棠。
他知道,似乎一切深不见底的迷惘与悲伤似乎都有了弥补。
他很想哭,但他只是把脑袋埋在枕头里。
直到言秋棠再一次关切的问道:“小宝,怎么了啊?”
言尘崩不住了,突兀的坐起身抱住了言秋棠。
“我很想你……”
言秋棠:完了,这孩子怕不是病了。
言秋棠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
急忙摸人脑门,嗯,没发烧,那就是犯病了。
作为一个母亲,她有责任对孩子的犯病给予宽容。
于是她一巴掌轻轻拍在了言尘的脸上。
“干嘛干嘛?多大年纪了,还这个样子撒娇。”言秋棠又捏了捏言尘的脸。
言尘:……
这绝对是他妈,他妈就是这个豪放不羁的风格,不像梦里的那些个玩意儿假的很。
“哦。”言尘安心的又蹭了蹭,才缓缓松手,低着毛绒绒的脑袋,看起来似乎很乖。
言秋棠看着这小子,不止一次感慨自己生的这玩意儿怎么这么好看,比如现在这孩子就让她看得心软软。
“唉,你乖啦。”
但没一会,言秋棠就想起来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面色严肃起来:“对了,你床头柜上是怎么回事?”
言尘回头去看,只见床头柜上一片狼藉,破碎的红色外壳混杂着散乱的零件,细细辨认一番,哦,是个闹钟。
言·罪魁祸首·尘:“……我不知道。”
可怜的闹钟横尸床头,而凶手凭借言秋棠的信任逍遥法外,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这一场闹剧之中,只有闹钟是小丑,只有闹钟欲哭无泪。
言秋棠头脑风暴,并得出结论:“最近怪事太多了,你要小心。”
“闹钟我来收拾,你先去上学。”
言尘:……上学是什么?
已经在末世之中摸爬滚打,无所事事度过了两三年的言尘,根本没想过,他回来了还要上学。
“我不想去……”言尘对着他妈直接实话实说了。
“你怎么样也是要上的。”言秋棠斩钉截铁,“你赶紧给我滚。”
哪怕不想上学,言尘也仍是被言秋棠推出了家门,推出来还不忘提醒:“今儿早上你们班主任给我打了电话的,我说你肚子痛,老师要是问起来,你别说漏嘴了。”
言尘套着麻袋似的校服站在门口应了一声好。
言尘站在门口看着门。
“手机联系!”门里面又传来一句。
言尘回了神,听着这话微微的笑了一下。
像梦一样呢。
但随即又笑不出来了,他上学的地方在哪呢?
言尘拿出了手机,打开地图,扯着校服上的校徽开始搜索。
第四中学位于梧桐街,他坐一趟公交就能直达了。
在408上,言尘看着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人喧闹的在洒满阳光的人间行走。
他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人说的话。
“那是黄金般的年代,我什么都不需要给,你就会去为了它拼尽一切的。”
是啊,拼尽一切。
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好好在这阳光撒满的人间平静的生活一段时间。
尽力遮掩住自己的能力。
实际上他其实就是还暂时不想承担与他能力相应的责任。
他不敢想象那会有多忙。
过多了悠闲的日子,他还是想再悠闲一会儿。
至于何时去为这个世界尽自己的一份力。
言尘想,等自己的锋芒再也无法遮掩之时,必定会有人找他,而他会做为这盛世保驾护航的最好利刃。
但在那之前,他与他身周的一切相适应,再好好度个假。
准备与这个世界好好相处的言尘打开了手机。
言尘在app图标的花哨之中迷了眼睛,点进了游戏。
手机,真的非常好玩,游戏,更是极品。
来自言尘的肯定。
想起自己以往在废墟中的生活,言尘流下泪来,那真不是人该过的日子,没人没电没水没信号。
贫瘠的娱乐生活,仅剩下了玩具和书。
一开始言尘讨厌出门,而家里大多数又是课本,于是刚刚在南城废墟定居的言尘在那时自己看了一点高中知识。
然后看不下去的他,才开始出门寻找物资。
生活所迫,死宅出门。
言尘对此的评价是:非常荣幸能与高中课本共处一室度过在废墟之中寂寞孤独的一段时光……
而缺乏娱乐生活的言尘打游戏打得太入迷甚至坐过了站,但到底还是磕磕绊绊的到了。
他抱着手机走进了校园,门口的警卫看着他那样子,止不住的叹息:“唉……手机害人啊……”
言尘来学校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卡在预备铃声刚刚响起的时间。
他跟着人潮一同上楼,依旧抱着他那手机玩。
忽然一条手臂搭上了他的肩膀,带着热乎乎的刚刚运动过的气息:“呦,言哥。”
言尘回头瞥了一眼这个莫名搭上来的手臂的主人。
那人也凑过来看他的手机。
“哟,胆子挺肥啊,搁这儿边走边玩呢,不怕老师看到给您收了?”
这小子说话还带着一股子不太正宗的京味儿。
言尘是真的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了,赶忙收了起来,生怕这么好玩的小玩意儿刚碰没多久就被收起走了。
还挺巧,刚收起来,迎面就是一个老师。
张欲扬闭麦,等人过了才敢开口:“你得亏是遇见我了,要不然你就得被周扒皮嘎了。”
周桑延,第四中学教导主任,以其严厉著称,落他手里的就没一个能不掉一层皮的,故而得名周扒皮。
言尘劫后余生,深深看了张欲扬一眼,虽然他并不记得这个人,但这个人他记住了。
张欲扬勾着他的肩,带他到了三楼尽头的一间教室,这就是他们七班了。
他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着笑话,好像天生就格外喜庆一些,言尘没怎么搭话,他也照样热热闹闹,根本不怕冷场
两人走得不快,到班时基本上已经是各就各位了,幸而是老师还没来。
环视四周,班上只剩下了一个空空的没有书包的座位。
言尘很自然的就走过去了。
班上一共有六条三组,每每两人就是同桌,他的位子在最后一排临窗的地方。
很短的一段路,但这一路上却满是些笑嘻嘻打趣他的声音:
“来得真晚啊,不怕唐晴找你?”
“你昨天晚上打游戏打到几点了啊?”
“你不会又跟王后雄厮混去了吧!”一个男生佯装愤怒拍桌而起。
大家听着这话笑作一团。
言尘:……?
他记得自己上学的时候从来不是一个能融入集体的人。
虽然长得好看,但性格真的很独。
这是大多数同学对他的评价。
他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言尘迷茫又不解。
再者,王后雄又是谁,听着怪亲切的。
他坐到了位置上,他旁边是一个剪着短发的少年。
而少年身旁,一边是他,一边是窗户。
窗户外是外边的街道,种着一棵棵银杏树,现在是九月初,但南方的城市秋日总是迟迟的来,银杏的叶仍旧在温暖的可以穿短袖的温度下绿得自由自在。
而暖暖的光线透过树叶间的罅隙轻灵的落了下来。
少年在光的微粒的环绕中沉睡,弯折的脊背上突兀的立着少年嶙峋的骨,是少年人才有的尖锐与单薄,蕴含着惊人的易碎与强劲。
很难说清那是怎样一个少年。
言尘看着那人看得愣住了。
他恍然间想起些不知何时的画面,冬日清晨的光恰恰好,笼罩了这少年,也笼罩了他自己。
张欲扬坐在他们前面,刚刚就已经坐下来了,这会儿已经把趴着的人叫醒了,也顺带让言尘回了神。
言尘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有病啊,张欲扬。”头都没抬,闷着声音骂人。
“这不是言哥来了,知会你一声吗?”
这会儿那个埋在臂弯里的脑袋才抬起来,露出来了张清隽俊秀的脸庞来,就是脑门上带着块校服袖子压出来的斑驳红印怪好笑的。
少年的眼睛半张着,眯着看了眼言尘就又把脑袋埋了回去。
“昨晚上游戏打到两三点,受不了了先睡会。”声音都带着浓浓的困倦。
言尘觉得一切都奇怪极了。
他一个孤僻的不得了的人,怎么突然好像有了朋友,周遭大多数人态度还都友好热情。
他上高中的时候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吗?言尘摸不着头脑。
言尘脑子里的念头闪过去后,又被眼前的这个少年勾住了心神,熟悉,熟悉得不得了。
他忍不住的去看那少年。
在不经意间,目光掠过了一个角落,言尘看到了一本物理书。
那本书用牛皮纸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只剩下几个手写字体在书皮上张扬的生长。
那是很漂亮的字,字体稳稳当当的待在那里,可又有少年的锋利与锐利藏在其中,在笔锋里飞扬。
言尘看见了那几个字,看见了硕大的“物理”在封面上稳稳当当的盘踞着,也看见了在角落里写着的少年的名字。
——“季逾陌”。
言尘将这名字在唇舌间碾了几遍,只觉得这人连名字都跟浸了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