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哑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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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哑巴每天还是照旧做着两碗面，一碗早上吃掉，另一碗留到下午吃。
叶尘也照旧吃着他的罐头，偶尔馋了就去找点樱桃，只是作息愈发正常了，本来总是大半夜睡，大中午醒的人，现在是每天早上都准时闻着哑巴做的面的香气醒过来。
他也是逐渐麻木了，这人爱做面做吧，哑巴做面，他也不会掉一块肉。
之前看的那本书也看完了。
现在在看别的了。
他现在就在傍晚的夕晒中，安静的读书。
其实他不喜欢开窗的，这窗户是哑巴开的。
哑巴只是在他起床之后静静把窗帘拉开，一开始叶尘还有心思把窗帘拉上，但是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家里亮堂堂的样子。
何况这太阳也晒得挺舒服的。
而现在已经是相遇了的半个月之后了。
此时的叶尘看起来很柔和，半躺在沙发，腿蜷缩着，以一个很放松的姿态就在那里安静的呆着。
圆的眼睛，微微低垂着看向书页，傍晚的夕阳将他的眉眼染成了暖色。
他望着书页却是在发呆，他今日打算再去找点东西回来吃。
或许该叫上那人。
他看到日暮，阳光恰恰好的落在脚边。
带着淡淡的温度。
叫上那人吧，他想。
“我要出门，你一起吗？”叶尘问。
那人坐在小木头板凳上，仍旧不说话。
叶尘觉得似乎是没戏了，但是却看见那人把书关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门边等他。
他们一起出门了，踏着微薄的暮色。
叶尘走得很慢。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跟人一起平和的走在路上。
他感到莫名的高兴。
他或许还是讨厌着寂寞吧。
他踢着路上那些被夕阳照成暖橙色的石子，闲适的享受着每一缕风。
“我以前就住在这儿。”叶尘突然对着这个哑巴似的人开口了，他有了一些倾诉的欲望。
“我的家就是这里，但是家里已经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也就无所谓我在哪，又要去哪了，所以我才会答应你回溯。”
一座校园坐落在前方。
叶尘瞥见了，指了指：“那里，我们那天最后打到的那里。”
“那里是我本该去上的高中。”
叶尘想了想，又指了指自己的头。
“我或许是脑子有病，莫名其妙的，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去上高中，也不记得后来的事情。甚至在你说我消失过六年之前，我都不知道发生过这事。”
“一切都是混乱不堪的。”
“但不管如何，我还是很高兴有人陪我一起住着的。”
然后叶尘就没再说话了。
实际上，他也确实说不出再煽情的话了。
叶尘回头看那人，那人被夕阳映照着，似乎那眉眼中冷凝着的沉重也缓和了下来。
“……叶尘。”那人这么多天终于是再一次开口了，他用嘶哑的声音叫着叶尘的名字。
叶尘感到有些高兴。
这人终于是再次开口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明天我们开始回溯。”
那是沙哑又温柔的语气，可是却又说着如此的叫人不快的话语。
“……为什么？”叶尘站在原地愣住了，他不明白。
刚刚他还在说着他被陪伴的高兴，怎么转瞬间却又被这样告知了呢。
那个人却没有理他。
叶尘看着那个仍然继续走着，仅仅留给一个背影的人，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那人停下来，回头看他，语气仍旧温柔：“再走一会儿可以吗？”
叶尘生气了，可那气儿又因为那人的一句话而卡在胸腔里不上不下。
他看着那人，最终他还是选择继续同那人一起走。
只是这一路上气氛完全的沉寂了。
他们两个就这样在空阔的大路上慢慢的走着。
夕阳逐渐落下，那人开口了：“你这段时间会去想回溯这件事吗？”
叶尘不耐烦的说，这个人总是有让他生气的能力。
“你想明天回溯就回呗，你爱回就回。”死的又不是我。
“你真的什么都没意识到吗？”那人又开了尊口，“亦或者你不想意识到？”
“意识到什么？”
叶尘看着那人。
那人站住了，问他：“你可以跟我去一个地方吗？”
叶尘停住了，也看着他。
那人走到了叶尘的前方，等着他。
看了很久，终究是叶尘败给了他这位室友。
他走向了那人的方向。
那人带他去了南城很有名的公园。
是一座临江的公园，那人将他带去了一个看得到江的观赏台上。
江风湿漉漉的，叫人有些冷了。
而孤城中的江，又那样的寂寥，除了一条滚滚的江流水之外再无其他。
但星空却有了踪迹。
此时的城市里少有灯光，星星被掩盖的辉芒也就显露出来了。
那人看了看他后，最终看向了天空。
江流寂寥，城市空阔，唯有漫天的星子从一而终的热闹着。
而那双沉寂的眼睛里似乎也装下了些许细碎的光。
“那些星星是由无数如尘埃般的碎屑汇聚而成的，它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巨大，甚至于它的光和热可以穿过千万光年映照在天幕之上。”
“但无论如何总会燃尽，重新化作宇宙中的碎屑。”
说到这儿，那人顿了一下，把看向星空的眼睛挪到了叶尘身上。
叶尘这时才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此刻那双眼睛里是确确实实有光的。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沉寂的，此刻那种莫名的无缘由的爆发的光亮叫叶尘觉得不对劲儿。他预感到了接下来的话并不是他想听的。
可那人眼中的光又叫人看得发愣。
那人的声音嘶哑又温柔，是叶尘从未听过的叫人难过的温柔。
“人也是一样的，曾是尘埃，也终将成为尘埃。”
“我爱的人都死了，明天我也要死了，而我与他们都将化作尘埃，在这世间混作一团，再也不存在什么谁抛弃谁了。”
叶尘安静的听着。
但那人的语气却猛然的激烈了。
“但你不一样，你在逃避，你没有向前看的勇气，甚至连吃一碗同过去搭边的面都不愿意。”
果然还是听到了不好的话。
叶尘扯扯嘴角，语气冷了下来：“难道你就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吗？你有资格说我吗？”
“我知道你的过去，我也知道你现在究竟是在逃避什么。”
“你的妈妈死了，所以你就这样逃避着未来一切的可能吗？现在活下来的人哪一个不是经历了无数的伤痛别离苟延残喘着活下来的，你又凭什么抱怨。”
“况且你现在的未来里是承载者无数人的希望的。你理应去面对你的未来，而不是在这里继续逃避，到现在了都还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你是个懦夫。”那人斩钉截铁。
叶尘被骂得有些懵了。
但片刻之后，他听见自己的嘴巴里吐出了几个字：“我劝你说话小心点。”
他知道他自己生气了，毕竟那人现在的行为就是在他一直以来不愿意被触碰的地方狠狠踩了一脚。
那人的语气又变得轻飘飘了，叫人听不真切，朦朦胧胧的，像在做梦一样。
“你不敢进你妈妈的房间就算了，连你自己的房间都不敢进吗？”
“你真的懦弱啊。”
叶尘的气升到了嗓子眼那儿。
或许他确实将自己困囿于过往的泥潭里了，但这不是那人可以说他的理由。
他暗暗的想着，气急了，一拳打上了那人的脸。
那人没躲，准确的说是他现在没了强化剂的身体反应绝对躲不开，索性不躲了。
痛感在脸上散开，他几乎撑不住身体要被那力道带到地上去了。
但他没倒，于是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言尘。
他安静的看了一段时间后，又安静的走到江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好像有什么光似的东西，从他身上彻底消失了。
叶尘自居回了家，他关上门，又将门开了一点，留了个缝给那人。
他瘫在了沙发上。
正是因为被说中了些什么，才会羞恼。
是啊，他至今也不能接受这一切在一夜之间的巨变。
虽然他似乎生来就属于这个时代，他骨子里就有一股冷血的劲儿，叫他适应得极快。
可是那时的他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少年而已。
在前一天他睡前还在想着明天高中第一次到校要带什么，可是醒来时已经是一片尸山血海，他埋在尸体底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忍着满鼻腔的铁锈味儿，强忍着爬了出来。
他爬出来，看着血红的一片，尸体的血连着火红的夕阳，一时叫人不知道哪个才更刺目。
然后他寻找过去的痕迹。
最终他找到的只有言秋棠的死讯。
一觉醒来，只有着十五岁的他猛然到了二十一岁，稚嫩的少年变成了骨骼挺拔的青年，年龄长了，世事变了，曾经唯一爱着他的妈妈也死了。
叶秋棠于他而言是一条绳子，维系着不合群的他与世界的联系。
本就孤僻甚至怪异的人因此直接将自己的表层全部撕开，只剩下一个无拘无束的恶劣灵魂。
也只剩下一个惊慌失措的十五岁的少年。
作者有话说第5章 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