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观》塘夏小圆

20、第 20 章

　　妲木道：“阮夫人、阮老爷，看来就是这附在阮小姐身上的妖怪，想要嫁给朱公子。”

　　朱公子道：“你胡说！我和星儿真心相爱，是这猪妖霸占星儿的身子，企图糊弄于我！”

　　妲木盯着猪妖，没有搭理他。

　　阮父小声道：“道长能除妖吗？我看我们是不是还要做些准备？”

　　阮二娘道：“哥，你先别说话。”

　　除了一把天蓬尺，妲木什么也没拿。但看起来妲木还不想用天蓬尺。

　　猪妖比人还高，一张嘴就是一股强烈的腥臭气，看见妲木步步紧逼，它绷直了身体，似乎随时准备发动攻击。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想象着猪妖攻击的瞬间。

　　可谁也没想到，猪妖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痛哭流涕道：“道长，俺错了，求求你，饶了我吧！”

　　猪妖五大三粗，声音却是又尖又细，着实诡异。

　　“哈。”黎牙的笑声截然而止，因为大家都齐齐盯着她。

　　黎牙默默躲进草丛中。

　　阮父怒道：“凭什么饶了你，你对星儿都做了什么？你想嫁给朱公子，附在星儿的身上做什么？！”

　　“我……”

　　“道长，不能听妖怪胡言！既然是妖怪，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打死她，免得她再祸害星儿！”朱公子大喊，打断了猪妖的话，手里还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木棒。

　　猪妖不可置信地道：“朱郎，你……”

　　眼看朱公子憋着一股要打死猪妖的劲儿冲过来，妲木想也没想，一脚伸出去，朱公子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朱公子摔得双眼通红，也不忘喊道：“杀了她，道长快杀了她！星儿被她害死了！”

　　仿佛他真的为阮被猪妖附身愤恨不已。

　　妲木盯着猪妖，道：“你为什么附身到阮小姐身上？”

　　“娘，爹，怎么这么多道士在我们家？”阮星忽然出声，她茫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阮母道：“道长，请你为了星儿，为了我们，除去此妖！”

　　“道长救我，俺知道错了，俺再也不敢了！这不是俺的主意，俺也不想的！”猪妖哭哭啼啼。

　　“妖怪！”阮星躲到阮母的身后，瞥见倒在一旁的朱公子，疑道，“朱公子怎么也在我们家？”

　　阮母一怔，道：“朱公子？”她仔细观察女儿的神情，注意到女儿不怎么关心朱公子，反倒是更在意那猪妖，当然，在场所有的人都更害怕猪妖，可方才女儿还对朱公子要死要活，现在也不称“朱郎”了。看来想嫁给朱公子的是猪妖，并不是星儿。

　　阮母暗暗松了口气。

　　“娘，这妖怪真可怕。”阮星小声道。

　　阮母安慰道：“别怕，道长在这儿呢。”

　　猪妖道：“只要道长肯饶俺性命，俺全都说！”

　　妲木挑起眉。

　　猪妖擦擦眼泪，一股脑把前因后果全倒了出来。

　　猪妖原本生活在山里。一日她外出觅食，遇见被猎人设下的陷阱困住的朱公子。

　　猪妖讨厌人类，若是平时，猪妖根本不会搭救。但不巧，朱公子是猪妖喜欢的类型。

　　深山老林，人迹罕至。朱公子眼看要命丧于此，顾不得许多，答应了猪妖的要求，愿意上门做婿。

　　得救后，朱公子安安分分与猪妖生活了一段时间，但随着时间推移，朱公子越来越难以忍受这样的生活。

　　他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逃回家中，但很快就被猪妖追上门来。朱公子本想偷偷找道士出去猪妖，结果发现邻居阮家为女儿寻夫婿，于是心生一计。

　　邻居的女儿不仅生得貌美，更重要的是阮家家财万贯，极适合做亲家。

　　于是朱公子叫猪妖附身在阮小姐的身上，并哄骗猪妖，说只有如此，他们才能名正言顺在一起，且能过上好日子。

　　猪妖只要能嫁给朱公子就行，立马答应了。

　　阮家两老心疼女儿，见女儿寻死觅活，终于松口同意女儿嫁入朱家。

　　眼看事情顺利，朱公子不禁得意万分。这一得意，便生出了要将阮家踩在脚下的念头。

　　朱公子考中秀才，本该前途光明，但他长相丑陋，因此朱公子自卑又自负，且以己度人，觉得阮家两老目中无人，瞧不起他。有了猪妖帮忙，朱公子不仅要钱要美人，还想气一气阮家两老，出一口心中的恶气。于是非要阮小姐洗衣做饭，做他的奴仆才行。

　　阮家两老果然气急了，立马悔婚。

　　朱公子坚信只要阮小姐一直闹下去，阮家两老迟早会答应这门亲事，因此不慌不忙，没想到被妲木揪出了猪妖，计谋败露。

　　“道长，这猪妖骗人，你可不能信她！妖怪胡言乱语，岂能相信！我是人，你们要信我！我也是被骗了，我以为是与星儿相爱，谁知竟然是一只猪妖骗了！”朱公子大喊。

　　猪妖道：“朱郎，你怎能这么狠心，这一切都是你指使俺的！”

　　妲木道：“你好歹也是妖怪，他嫌你样貌丑陋，你也不生气？”

　　猪妖哭道：“我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俺，这才答应他，没想到这世间男人真如俺娘说的，都靠不住。”

　　涂青青忍不住道：“真心喜欢你，你也不能害人哪！难道阮小姐活该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跟这人过一辈子？”

　　阮星猛点头。

　　“俺知道错了……”猪妖急了，哇的大哭起来。

　　妲木道：“朱公子，你想说什么？”

　　朱公子道：“妖会骗人，我是人，我不会骗你们，你们要信我说的哪！”

　　阮父道：“道长，这究竟谁说的才是真的？”

　　“妲木道长，正好我这里有吐真药方，不如让他们吃下，再一一问话，就知道谁在骗人了。”

　　妲木还没说话，如山开口了。看起来她对此跃跃欲试。

　　猪妖道：“吃就吃。”

　　朱公子脸色一变，他眼珠一转，道：“我倒是不怕。不过你们是人，怎么处处帮这猪妖说话，我听说永安观有妖邪，你们不会和妖怪是一伙的吧！”

　　黎牙惊叹：“这张嘴可真会说，不如割了算了。”

　　如山道：“可以吗？”

　　没有人知道如山问的是可以用吐真药还是割嘴。

　　“朱无任，我这有你亲手写下的婚书，你还敢狡辩！”猪妖怒道。

　　原来猪妖救人前，因为怕朱无任反悔，特意先让朱无任签字画押，才救他出来。

　　朱无任知道铁证如山，说什么也没用了，不由得面如死灰，干脆晕死过去。

　　妲木道：“阮夫人，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阮夫人道：“道长，这贼人主使妖怪附身星儿，贪图我们的钱财，实在该死，我要送他去见官！只是这猪妖，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老爷，你怎么想？”

　　阮父道：“是打是杀，全听道长安排。”

　　“不要杀俺，俺的肉不好吃！俺愿意服侍阮小姐一辈子，以此赎罪！”猪妖匍匐在地，大叫道。

　　阮母一口拒绝：“不行！若是你再看上哪个男人，那男人心怀不轨，要伤害星儿怎么办？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猪妖抹泪道：“俺发誓，俺再也不找郎君，直到阮小姐寿终正寝为止。”

　　阮母好气又好笑：“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猪妖想了想，道：“俺绝不违背誓言，否则俺饿一辈子肚子！”

　　吃对猪妖来说，是比郎君还重要的。

　　阮父道：“就算你是真心，可你是妖，我们是人，其他人看见你，吓都要吓死了。”

　　猪妖道：“不要紧。”

　　猪妖匍匐在地，身上抖抖擞擞，只见一阵震颤后，一张人脸慢慢出现了，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平平无奇，甚至肤色稍暗，接着出现了手和脚，粗壮、黝黑。身上是一件深蓝色的长褂，猪毛变的。

　　猪妖跪在地上，对着阮星道：“只要不杀俺，一切都好说。俺发誓，俺会一直保护你，你叫俺往东，俺绝对不敢往西！”

　　阮星从刚才的害怕中渐渐缓过神，其实这些天发生的事对阮星来说模糊不清，她好像一直在梦中，现在梦境才消散。

　　阮星一向待人温和，听到猪妖哀求，心中起了怜悯之心。她想道这猪妖也是被朱公子的爱蒙蔽了双眼，也许本质不坏。她道：“你叫什么名字？”

　　猪妖高兴道：“俺叫纤纤。”

　　纤纤长得五大三粗，却取名纤纤，着实诡异。

　　纤纤又开口：“不过先说好，俺的饭量大，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阮星笑了，她从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妖怪。她道：“我们家还是能让你吃饱的。”

　　阮母忙道：“星儿，她是妖怪，你不用对她客气！”

　　阮父也道：“我们家怎么能留一个妖怪在家？！”

　　妲木道：“阮小姐心善，不愿意杀生，愿意收留你，但恐怕将来有一天你会反悔，我要在你身上设一道禁制。”

　　纤纤忙不迭点头：“道长说怎么便怎样，俺没有意见。”

　　阮星开口，阮家两老勉为其难地同意留下阿纤。

　　妲木叫人取来笔和墨，在纤纤的手上写了个“悔”字，纤纤看得新奇，但没有觉得身上有什么变化。

　　一旁的阮二娘替大家问了：“道长，这字能有用么？”

　　妲木道：“你握紧手。”

　　纤纤照做了，手心还冒了汗，可依然不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妲木道：“张开。”

　　纤纤松开手，却见黑色的“悔”字已经成了金色，同时化作一道金光没入手心。

　　“直到你真心悔过，禁制才会消失。”

　　纤纤不禁问道：“若是我做了什么事，会怎么样？”

　　妲木平淡地道：“你可以试试。”

　　纤纤浑身一抖，这个道士看起来就不好惹，她还是别乱试。反正，人生短短几十年，她还是能熬得起的。

　　阮星被附身一事解决，阮家两老松了口气，张罗着要款待妲木道长一行。

　　妲木道长婉言谢绝，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回道观，阮二娘也自回家去，在紫竹山下与永安观的众人道别。

　　爬进山中，天色渐渐暗下来。

　　涂青青道：“妲木道长，那猪妖伤害阮小姐，为什么你不干脆除了它？反而把它留在阮家。”

　　妲木还没回答，如海先开口道：“妲木道长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涂青青道：“可是，如果猪妖是假意蒙骗你们呢？她可是妖怪。”

　　涂青青还是不能放心。

　　妲木道：“等那时候再说吧。”

　　看来妲木不想纠结这些事，涂青青又道：“若不是阮夫人和阮老爷坚持，恐怕那朱生的计谋早成功了，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世上大概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吧？”

　　妲木忽然停住脚步：“到了。”

　　永安观的山门就在面前。

　　妲木没有回答涂青青的问题。

　　“青青姐，我和如海从来没有见过母亲。”如山望向涂青青。

　　涂青青窘迫道：“是我不对，我说错话了，你们别介意。”

　　如海摆摆手：“别放在心上，这是如山的坏习惯，她就喜欢这么逗人。”

　　“嘻嘻。”如山阴恻恻地笑。

　　涂青青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蛇！蛇！如山你不要动，你背后有蛇！”

　　“喵——”

　　黎牙也跟着炸毛了——

　　如山的背后，有一条细细短短的蛇，黑色，有金圈，一看就知道有毒！

　　如山却不慌不忙，她伸出手，蛇爬到她的手腕上。她道：“哦，这是小黑。”

　　“如山，你不许养蛇！”妲木站在山门下，脸色铁青。

　　如山撇嘴：“为什么？”

　　小黑蛇也跟着发出嘶嘶嘶的声音，似乎是在质问。

　　如海躲到了妲木的背后：“如山，你还是把这条毒蛇放回山林吧，瞧着多可怕？”

　　如山道：“不要，这是奥拉送给我的礼物，我保证它不会伤害你们。”

　　妲木道：“谁知道呢？”

　　如山妥协了：“好吧。可怜的小黑，可怜的如山，可怜的奥拉。”

　　妲木根本不为所动，她盯着如山把小黑蛇放到地上，听着小黑蛇转身爬进山林中的动静，直到动静完全消失，她才道：“以后这些东西都不能出现。”

　　语气严厉、坚决。

　　如山嘟囔：“可怜的如山。”

　　妲木才不理她。妲木甚至觉得她作为长辈是不是失责了，她也许应该矫正如山的爱好，免得她误入歧途。

　　“你们终于回来了，咦，怎么两手空空？难道阮家就没有送点什么谢礼吗，真是太小气了！”

　　一群人进门不久，玄一窜了出来，还到处嚷嚷。

　　“一点金子、银子都没有吗，怎么这么小气。”

　　妲木道：“今晚吃什么？”

　　玄一道：“啊。”

　　妲木看向玄一。

　　玄一解释道：“我一大早就泡了五色豆，可是忘记煮了。反正你们回来了，去生火吧。”

　　妲木扶住额头。

　　黎牙道：“你不会是睡了一天吧。”

　　玄一振振有词：“瞎说，我怎么可能睡了一天？天还没有黑呢！”

　　黎牙狠狠踩了她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