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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圆圆团团5 ...

  •   团团从进武学以来,家里就没逼着他读书过。
      武学的启蒙对他来说太过简单,深入一些的教学,他在家里也听过,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

      现在让他背书,他没丝毫的警惕心,以为进了武学,就万事无忧,背书也不会背到学堂去,所以指给他的几篇文章,他照常发挥,看个几遍,读顺了,记个七七八八,趁着印象深时就喊叶爹爹来检查。

      在叶存山给他加了两篇长文时,他还说人耍赖。

      在武学一年多,他身高又长了一截。此时还穿着武学的练功服,手腕脚腕都束起,两指宽的带子往腰上一横,身材比例就都掐出来了。
      站和坐时不如早年在家时规矩板正,但动作里腰背都是直的,歪歪斜斜里藏风骨。

      他倒杯茶,喝两口,见叶爹爹在打量他,他干笑一声,给人也倒一杯。
      倒完还被看,就整整坐姿,老老实实坐正。

      他坐正,叶存山却起身走了。

      团团不明所以,也不敢问。

      关禁闭的位置在书房,目的是为了叫他闭门思过。
      背完书了,只是不用关三天,但思过还是要的。

      他没慌张,特别熟练的拿起纸笔写检讨。

      检讨有一个详细的流程,云爹爹说的,需要他把当时的情景都写出来,要让不在场的人也看明白发生了什么。
      然后再根据他后面的“总结”,看看他有无悔过之心。

      这个过程他在以前总是能省则省,想少写几个字。
      现在在武学里,需要锻炼他们汇报事件、总结事件的能力,说是以后总要汇报军情,要从小开始锻炼。

      自己身边的事都说不清,以后遇上事就说不出重点。

      所以他写检讨再没省略过,完整记下来的过程中,也是他自己的复盘。
      写完详细起因结果,他也知道了错处,惊得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武学里的规矩相对来说只有训练时严苛,这份严苛又不在训练强度和数量上,是从小教他们“听话”。
      要做到教官说什么,他们是什么,再多的小心思都要藏起来,以后去了军营,才是一个听话的兵。

      因为私下里规矩不多,大家都玩得野,他也在远超同期的表现里,逐渐飘了。

      武生们比武,多是点到即止,拳拳到肉的情况极少,需要再大两级才行。
      现在能打,都要克制收力,怕下手没分寸。

      他以比武之名,找了很多人打架。
      以前都相安无事,这次遇见了个厉害的,没收住手。
      力量悬殊下,他一脚给人踢倒了。

      如果教官计较,他就要被记过。
      毕竟入学前,陆瑛叔叔也说,武学在某些方面来说,规矩比学堂还要严格。

      思及此,后面的总结反思部分,他就非常诚恳。
      等他爹再回来时,他刚放下笔。

      墨痕未干,叶存山就这么拿起来看。

      团团再不敢坐着了,站起后又殷勤倒了一杯茶,回家时满脸倔气,现在还会说一句:“爹,我买点东西去看看常师兄?”

      单看态度,就知道他是真悔过了。
      叶存山直接翻到后面,看他总结部分,点了头。

      也跟他说了一件事,“你还有空约人比武,是太闲了吧?”

      团团抬眸看他,没接话。

      武学一天有四场训练,上午两场,下午两场。
      他们现在是训练半个时辰,休息半个时辰,两场就两个时辰没了。

      上午是正常进行,下午就是训练过后去上文课,文课结束再训练,训完下学,随便休息。

      而休息时间看起来久,其实还有舒缓按摩阶段,还会饿,要吃吃喝喝。
      像他体力好,每回别人休息时,他还会加练。天热后就不加,会赶着去舍监蹭位置冲个澡。

      这个课时,家里知道。

      但他爹今天装不知道,就当他闲,让他训练结束背背文章,“闲着也是闲着。”

      团团鼓鼓脸,看他爹脸色,又看看桌上新写的检讨书,不情愿的点了头。

      在武学里背书,没有他在家里表现得轻松。
      武学的环境吵闹嘈杂,平时都相处好,看见他背书还都爱跑来搭话。

      教官在他这次打架以后,也给了处罚措施,训练时长不变,加了负重。
      他一场下来大汗淋漓,从小养出的爱干净习惯,实在受不了汗津津的感觉,冲过澡后,他都是边吃东西边看书。

      一开始他手忙脚乱,着急背,一天里磕磕巴巴,背了就忘。
      忘了就难免心烦,没好脸色。可他又有自己的处事道理,心情再怎样,不会随意对别人发泄。

      好在能玩到一处的,都讲义气。看他这样,能理解他的苦,持续几天,知道他家里是真要他背书,就没来闹他,还自觉给了一处安静地。

      团团适应几天后,他找出了诀窍。
      他上午第一轮休息时,只看不背,有空余时间,就多读几遍,把文章都读通。
      第二场休息衔接午休,他能背多少算多少。下午休息时间跟文课一起,期间有给一刻钟的时间,他再拿出来看看读读巩固一下,不检查背诵。
      下学后,在学堂多留两刻钟,整体背一遍,不会的就跳过,不死磕,回家路上重点背,到家时趁着顺溜,谁在家就找谁检查,先过关再说。

      一般都是姐姐给他检查,是姐姐,就免不了跟她抱怨叫苦撒撒娇。
      姐姐脾气好,每回听他说,都不厌烦,耐心得很。

      团团现在上的文课里,会上一些名将的生平经历。
      他对此感兴趣,再去陆家串门后,就会缠着陆瑛叔叔给他讲实例。

      总结而言,除却勇猛外,真在战场,其实冷静更重要。要大敌压境而不乱,也要在各种意外发生时,冷静判断,抓住生机,绝境逆转。

      话是这么总结,实际团团并不能完全理解。
      他开始会观察身边的人,看看谁是“冷静”的。

      他看姐姐就很冷静,所以跟她倒苦水时,总会反思自己的急躁,多来几次,反而能心平气和了。

      忙碌里迎来休沐日,团团带上买好的东西,去看常师兄。

      说到探病,他就来气。
      早前准备探病,本来是一件极好的事,大家不打不相识,握手言和,以后还是好兄弟。
      结果人家借故不来武学了,一休就休养了十天。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人打成啥了。

      但他爹教他,事情要办,就办得漂亮。
      横竖都是探病顺带赔礼道歉,摆脸色去,自己落不了好,就白去了。

      他装不出来这个模样,他爹又教他,“你打赢高年级的武生,不开心?”

      这真是极好,团团听完也能理解常师兄的心情了。
      ——才怪,小气鬼。

      常师兄名叫常亮,心胸却一点都不敞亮。
      团团路上对他名字进行一番点评,到了常家后,听说人不在家,在医馆里,还好生内疚了一下下。
      到了医馆,他看常亮活蹦乱跳的在里边帮人补屋顶,又看看在下面晒药的小姐儿,立刻懂了。

      他肚子里装的道理多,脑子又理解不过来,性子还是直的。

      一路过来弯弯绕绕的想,就是没想到他爹说的“漂亮事”是怎么个漂亮法。
      这一看,他就悟了。

      常师兄要讨好小姐儿,那他去补屋顶,让常师兄跟人家说说话不就好了?

      于是他进门就特自来熟的招呼开了,常亮拦都拦不住。

      团团不心虚,说话中气十足,一来就说探望他,看他好久不去武学,担心是被打出了毛病,现在见了人,才放心。
      又说他养伤期间,还是不要上房揭瓦的好,万一旧伤复发,复学之日遥遥无期……

      说着话,他还爬上了房顶。
      常亮一张白脸都要给他气青了,面上笑着,团团到他身边来,他又咬牙切齿,“你阴阳怪气什么?我不去武学,又没说是你打的不去的,你管我去不去?”

      团团也不管他去不去,他就是说个场面话。
      而且那场面话明明就是大实话,哪里阴阳怪气了。

      受伤的男人内心真是脆弱敏感。

      团团脑子里冒出一句话本里的话,再看常亮就多了两分理解与八分敷衍,“嗯嗯,那你下去跟人说说话吧,你在上面勾着脖子往下看,我担心你会掉下去。”

      他把话说得太直接了,常亮想下也不能下了。

      他让团团下去,“你才几岁你上房?掉下去还要我赔。”

      团团不服,“达者为先。”

      就差指着常亮鼻子说“你这手下败将都能上屋顶,我当然也能上”。

      两人在上头小声吵吵,还没吵出个结果,下面小姐儿就叫他们下来,“我家屋顶本来就漏了,你们两个上去别给压塌了,都下来,我去请人修。”

      常亮瞪团团,“你快点下去。”

      团团左右看看,常亮已经把坏的瓦片取了,就差换新的,他往上爬,让出梯子的位置,叫常亮下去,“你比我重,压塌房顶也是你,要下也是你下。”

      谁在乎谁就输了。
      常亮在第二声催促里下了屋顶。

      团团听不清下面说话的声音,也不想听,他就专心贴瓦。

      这活他会干,他爹会教他们种菜、锄地,也时常去农庄转转。
      他还小的时候,跟着一起搭过小房子,照顾到他当时的身高,房子一米都没有,但足够长。

      上房揭瓦是第一次,把房子本身的高度忽略,就一样一样的。

      他弄完下来时,这小小后院里,就热闹了起来,多了个小哥儿和个中年男人。

      常亮给他们做介绍,团团才知道这家是姜军医家,姜大夫还随军过。

      团团立刻就发挥了话唠自来熟的优势,转眼就跟姜大夫聊上了。
      哄大人他是在行的,嘴甜会来事儿,眼里有活手脚快,人去前院,他也跟着了。

      姜大夫去后院时,就带了小儿子姜越,回来时,多了一条叽叽喳喳的小尾巴。
      对从军这事儿,处处好奇处处问。

      团团看着高挑,讲话大方有力,可脸上稚气与言语里时不时透出的天真劲儿都在表示他实际年龄不大。

      姜大夫问他是谁家的孩子,团团老实说了。

      家里是文官,父亲是农家子考出来的状元,祖上就这点底蕴,他问不了家里长辈,此时又身在武学,对此好奇是正常的。

      但姜大夫不想哄小孩子,看他殷勤的干活,还很好意思的使唤他去搬药材。

      团团:“……”

      也行。
      这都是给常师兄干的。

      姜越跟他一起搬药材。团团看他眉心有孕痣,知道他是小哥儿,又比自己矮一些,就不让他搬,表示他来就可以。

      “我力气大,多跑几趟就搬完了。”

      姜越瞅他一眼,目光在团团眉心痣那里稍作停留,没吭声,过去抱起一包往后院去。

      一包药材竖起来都要比姜越整个人高,横着抱起来视觉冲击大。
      团团愣了下,快走两步跟上,在旁边搭把手,跟他一起把药材抬到后院。

      常师兄在下面帮忙分拣晒药,已经跟姜小姐聊上了。

      团团看一眼,又跑过去搬药材。
      姜越跟他姐姐的性格不一样,不爱讲话,团团搭话几次,都只得到一个淡淡的眼神,当他是个性格内向的哑巴,便不搭话了。

      他原想跑快点,自己搬药材,看姜越还是会吃力的抱起一包往后走,也不找人求助,就还是和他一起搬。

      弄完这个,他差不多也能离开。
      洗洗手,擦擦脸,跟常师兄说一声,这次走前门,也去前头跟姜大夫说一声。

      结果他到了前面,听见姜越在说话。

      团团:?

      哑巴开口讲话,他当然要多听一点。
      不光听,他等人抓完药,还过去晃悠。

      他直来直去,要问什么就问,一句“你为什么不理我”砸过去,还得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你话多。”

      团团没懂。
      他话多就不理?这是什么道理?

      短短一上午的医馆之行,他表现出来了超外向的性格,姜越估计是怕被他缠磨得非要问出个结果,就解释道:“一说就没完没了。”

      团团头一次听见这种评语,笑得不行。
      他跟姜越说,“我不说个没完没了,我就说一句话了。”

      姜越看他,手里研磨药粉的动作也停了。
      这态度团团满意,便没逗人,真就说一句:“我记住你家位置了,下次介绍生意来。”

      团团凭本事让人记住了他,毕竟没人会往医馆介绍生意。
      又不是吃饭喝茶,也不是买米买面。

      如果只是随口一句话,当然是记不住的。
      是他真介绍来了人,都是武学的小萝卜头。

      来了以后报团团的大名“云逸”,没有折扣,就为了叫人记个名字。
      他真介绍生意了,不是吹牛的。

      武学训练受伤是常事,跌打扭伤,淤青肿痛等外伤是人均必备。

      团团往外说的时候,很懂宣传要义,军医肯定更懂外伤,跟城里这些看看风寒配点补药的大夫们都不一样。
      像常师兄,伤好了还要在姜大夫家干活报恩呢。

      顺道把他去找常师兄赔礼道歉的事讲讲。
      常师兄认不认没关系,事儿他办了,就要人人皆知。

      等再过十天,常亮终于复学后,他想讨媳妇去献殷勤那点破事,就传成了他伤好只用了一天,剩下十几天都是他对姜大夫感激涕零自愿干活报恩。

      问是谁说的。
      答:大家都这么说的。

      他再想找团团比划比划,也找不到人了。

      团团很忙,他每天还是四篇课文要背,晚上回家还要练字作文章。
      等他回家,哪里忙得完?所以空了时,他也要构思文章内容,回家就能直接写。

      谁约他比武都没空,突然消停下来,教官都不太习惯。
      而且他爹是文官,突然让他读书,也许有意让他去学堂。
      武学不想放走好苗子,就有教官来旁敲侧击的问。

      还没问出个结果,团团就能去模拟考场玩了。

      前段时间他憋不住性子,耐心到了极点,忍不住说姐姐就跟他不一样。
      结果他跟姐姐文比,样样都输。还在激将法之下,立下了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字据。

      又耐着性子学习一阵,眼看着要浮躁起来,叶爹爹说带他去模拟考场,他又开心了。

      模拟考场在京都名气大,武学的小崽子们都听说过。
      因为他们不习文,去过的还没几个。

      以前没有模拟考场时,就是书生们威风。
      书院学堂多,还有国子监在顶上压着。
      书生们各类风雅事也多,时不时开诗会、文比,每一场都有诗词流出,供人传唱。

      有模拟考场后更不得了,风气鼎盛。

      他们武学就一个猎场,学到的本事也不能在城内玩。
      不能当街骑马、不能在城区射箭打架,唯一能用的,就是传说中,武生们都头脑简单、脾气粗暴、十分不好惹的性子了,出来挂个腰牌,买东西都不会被宰。

      虽好处多多,但团团习武之心坚决,过去只为了看看热闹,回去说给没去过考场的人听听。

      模拟考场是跟叶爹爹一起去,到大门前,他仰头看那扇朱红大门。
      顶上是陛下御笔亲赐的“模拟考场”牌匾,左右站着的是四个穿戴铠甲拿着长矛的军士。

      他现在胆子很大了,可撒娇的习惯改不了,再往前走,他就要拉爹爹的衣袖。
      看爹爹没反应,就又去拉他手,把自己的小手往爹爹掌心塞。

      这里实在安静,所以爹爹喉间的一声低笑,他听见了。

      他说:“我没怕。”

      叶存山笑的也不是他怕,就是别家孩子越大越不黏着大人,他家这个还黏,他高兴。

      叶存山特地绕了一段路,去了暂时无人考试的空巷,带他看看考棚。
      团团一直听说考棚特别窄小,考试环境差,真正见到还是第一次。

      他想进去坐坐看,叶存山就近给他找了一间考棚让他进去。

      他骨肉匀停,没练出魁梧高壮的体型,现在年岁也小,进去以后还有活动空间。
      但他已经感觉到不适,他不喜欢这种窄窄的地方,整个人都困住了,他感觉墙壁屋顶都在往他身上挤压,他喘不过气了。

      叶存山看出他脸上的躁意,去他对面的考棚坐下,与他相对。
      团团两手落桌板上,遥遥看他爹沉静的脸色和坐姿,想到在外听见的很多寒门学子考出来多不容易的话,又慢慢呼吸调整。

      他很多方面都特别矛盾,做事总是急躁没耐心,可定力毅力又出奇的好,真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总能耐下性子。

      父子俩在这里静坐两刻钟,就起身往里继续走。

      团团心静下来,才跟考场环境融为一体,鞋底与青石板碰出的轻响都让这里有了悠远感。
      不论出身贵贱,不论家世门第,不论年龄大小,达者为先。

      从这条巷子里出去,才有了点人间烟火气。
      考官们出卷批卷的房子里有人声,空气里燃着不知名的香料,再近一点,还有饭菜的香味,把里面的对话听清楚。

      “说了多少遍别在考场里吃东西,说破嘴皮子也不改!”
      “你馋你就说,我闺女给我做的,我为什么不能吃?”

      团团认识后面一个声音,是爹爹们的好友杜知春的声音。

      他仰头看叶爹爹,心想着,要是他跟姐姐给爹爹东西,不知他会不会去同僚面前炫耀一番。

      进了屋,就是团团熟悉的环节。
      爹爹的好友同僚都对着他寒暄夸夸,他得意呢,叶爹爹就要贬他两句。他谦虚呢,叶爹爹就满意。他要自卑呢,叶爹爹就要夸他。

      不过他很少自卑,一般都是活宝。
      今天这里的气氛使然,不敢大笑,表现很含蓄,也就很快结束。

      大人们出题时,也会聊聊今年的好苗子们。
      团团就爱听这些,他们在武学里,也特别爱去听教官们的墙角。

      他认识的人多,有些人家里兄弟俩不一起,一个习文,一个习武,说是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所以他听见熟悉的姓氏,都要想想是不是师兄弟们的兄弟。

      今天还有一场讲学,这次讲学比较自由,提问解惑、交流为主。
      按照内容,是不能算讲学的。

      团团能去旁听,他怕忘记细节不能回去吹牛,找他爹拿了本子笔。

      到地方前,他被杜知春叫住,让他别跟着他爹。
      团团不懂,杜知春就说:“你像个奶娃娃离不开娘一样跟着,到时你再去找人玩、找人唠嗑,他们都收敛,那有什么意思?”

      这话团团懂,他喜欢用贬义词的成语,比如这个,就叫狗仗人势。
      自己本事一丁点儿,靠着家人的名声在外也能得到许多尊敬与巴结。

      所以他就跟着杜知春,再有人问,杜知春就说好友的孩子,带出来见见世面。

      文人聚一处,开场少不了诗词。

      这本来跟团团无关,只是他最近背书多,看大家都热热闹闹的,也心痒痒,就跟着写了一首小诗。
      是写的他跟叶爹爹在考棚相对而坐的诗,不够押韵,只占了字数工整,但用小孩的视角去写,表面的童趣很足,内里又占了父子二人同游考场而引出的思想碰撞,得了两个先生的“一甲”评分,让他出尽了风头。

      他性格在外面很吃得开,特别是年轻书生多腼腆,看他小,又长得十分俊秀,话多不惹人厌,他说什么,都有人搭理。
      说多了,难免又飘了。从打听学习方法,到后来说习文累还是习武累。

      想一想坐在考棚里的感觉,他是能理解习文累的。
      可是习武隔三差五一身伤,风吹日晒雨淋雪里淌,环境更艰苦。

      这是一番友好讨论,团团立场分明,又绝不否认别人的努力,听他们说头悬梁锥刺股,还真觉得屁股下面坐了针,让人忍俊不禁。

      而书生里,有人以为他来模拟考场,是家里人想劝他习文读书,又会说许多读书的好。
      团团礼尚往来,也说习武的好。

      他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人,交流气氛好时,更不会藏话,把他悟到的“重复练习”说出来后,得到了一个文绉绉的附和:“唯手熟尔。”

      好与坏,累与安逸,身在其中的人,才感受最深。

      他在下面出尽风头,上面叶存山也在同僚的夸夸里逐渐迷失自我,起初还矜持,后来就真笑开了,谁夸都接下。
      今天的团团,不需要谦虚,他担得起夸。

      对他们一家来说,今天是特别充实的一天。
      回家以后,团团听姐姐和云爹爹讲今天出去游园的事,又在家里把自己去模拟考场的经历说了一遍。

      末了,发出了带有得意炫耀意味的疑问:“我是习文好,还是习武好呢?”

      都有天分,他太厉害了。

      于是得到了一个小孩子不做选择,他全都要的结果。

      这一次不带任何劝说意味的劝学效果极好,团团再去武学里,趁着休息时间背书,都能继续坚持了。
      同时他也见缝插针的跟人分享他在模拟考场的见闻,并把自己打听出来的读书法子,结合他爹教他的东西,给师兄弟们分享。

      “咱们上文课的时候会用到。”

      武学文课少,但要背的东西可不少。
      启蒙过后,会讲名将事迹,又会挑战事讲,这都要背的。

      比起书生们背的东西,他们的要简单很多,可以用自己的话说,不需要一字不错。
      只是其中的地名、时间,还有具体谋略的名字、对战人数、各类职位,不能忘。

      这一次分享,让团团人气继续上涨,邀请他去家里玩的人更多了。
      他提前叫姐姐来接他下学,有了合适的借口推脱。

      他多去几个同窗家里,就知道各家规矩都多,玩起来不自在,便不愿再赴约。

      这天,他因为姐姐问起李大头哥哥的名字,把姐姐惹生气,买了糖葫芦哄人,又多买了几个送到陆家,才想起来他自从打架过后,就没去过陆家了。
      所以回家收拾东西,忙过这一阵,又去陆家短住串门。

      小星儿四岁了,能记的事情更多,脾性也显现出来,见他来,明明是开心的,没跑两步,又哼一声望别处,明晃晃的告诉团团他在生气。
      团团对付他很有一手,抱起来一阵揉,顺带挠挠他的痒痒肉,兄弟俩一起笑一阵,他再解释解释,就把孩子哄好了。

      小星儿已经开始习武,比团团起步晚,动起来萌态可掬,还会算日子,说来年五岁,就能去武学了!

      他去武学,凭个姓氏就行,不需要考核,现在进度条慢没关系,就怕他到时吃不了苦,要哭。

      银叔叔说,他现在每天练久了都要哭,说胳膊腿酸疼,哼哼唧唧的。
      陆瑛叔叔说,就是爱撒娇,不用在意。

      团团想,怎么能不在意呢。
      好好个糯米团子,哭得都要化了,那不得心疼啊。

      他突然想到这孩子还可以读书。

      他把想法说出来了,小星儿懵懵看着他愣了下,然后啪嗒啪嗒掉眼泪,哭得可凶。
      团团也给他哭懵了,再才听说小星儿现在习武都是读书对比出来的。

      他平时喜欢躺着不爱动,真叫他老实坐桌前启蒙,他又跟屁股下面长了针一样,扭来扭去。
      不用喊,他都要跑出去蹦蹦跳跳,比划他平时看来的几个动作。

      那团团就趁热打铁,跟他说新听来的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他特地改过的版本,还附带动作。
      说头悬梁,就把小星儿的头发撩起一撮,叫他抬头看房梁。
      说锥刺股,就用手指戳他屁股。

      小星儿才被哄好,又想哭,团团直接打断他施法,抱他出去玩。

      这一年因为文武兼修,训练强度也提上去,他忙得不可开交。
      到年底考核时,才得了一点空余时间。

      有大夫随他们一起去猎场,他多瞧了一眼,认出来里面有姜大夫和姜越。

      年底考核总有人为了成绩用力过猛,大夫是很有必要的。
      今年姜家父子负责小孩这边,恰好他们熟悉。

      团团目光远远跟着,迟钝的想起来了一件事。
      他给医馆介绍生意,大夸特夸,可是他自己还没去医馆拿过药。

      考完再去好了。

      考核摆了十个擂台,大孩子小孩子都在,教官抽签点名,大孩子们打乱顺序,各级都有。小孩子们就只跟同级的比。
      团团还没考核,是小孩子,即使他这两年跟许多大孩子比武赢了。

      这场考核持续七天,包含了一个小团练在内,他运气好,早早抽签比完。
      小孩子里,能让他伤到的几乎没有,他两手在身上拍打一番,一点都不疼。

      仔细找了半天,才找到手指上不知道怎么划出来的小口子。
      于是他就用这个小口子,去找人看伤抓药。

      到地方,他看姜大夫那里都是“哎哎哟哟”伤处明显的人,低头看看手,默默拐个弯,抓了一个点名不去考试,非说肚子疼的师弟去看病。

      师弟说他没病,他不去。
      团团说大夫说没病才是真没病,硬把他提溜去了。

      师弟得的是一种怪病,喊他考试,他就头冒冷汗,立刻肚子疼。不考了,他坐一边,又好好的。
      姜大夫还挺认真的把脉,给他开药。

      团团眉头一挑,拿着药方去找姜越,得了两贴贴肚脐眼的膏药。

      他问:“真有这种病啊?”
      姜越点点头,“紧张的。”

      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对团团来说没什么差别,他自来熟,认识了就是熟人。
      对姜越而言,却大大不同。期间数月未见,但团团的大名天天听见。
      偶尔武学里没人去医馆里,他还要听姐姐打趣几句。

      听多了,也像个熟人了。
      而且他们小孩子的伤势都轻,全是外伤淤青,调一种药油,能卖给很多人,钱多事少。

      所以他看团团似懂非懂的表情,很难得多说了一句:“书生科举也年年有考前病倒的。”

      有模拟考场也一样。

      说这个团团就懂了。

      上回没跟姜越聊几句,这次看他开口,团团就在这里多站了一会儿,跟姜越说他平时训练很少受伤,上回跟常师兄比试后,在家里反思过,也没再找其他师兄比武,一直没受伤机会,所以没去医馆。

      这个解释对姜越来说莫名其妙的,正常人谁想受伤去医馆?
      不过上次团团说的给医馆介绍生意时,他也这般想法,就等着下文。

      团团看他在听,就继续说:“我刚才看见你们,才想起来我叫别人去,我自己都还没去过,我找了半天,才看见手上有个小口子,但是我不敢去你爹那儿,我觉得他肯定会骂我。”

      其实他也不想为了个小口子叫人给他开药了,就当个趣事讲。
      但姜越听了,以为团团是不敢找他爹,所以来找他,便叫他伸手看看。

      团团一直有听云爹爹的,各类手脂抹得勤,姐姐还给他做了手套,他手上没跟其他人一样,到了冬天就满是裂口。
      忽略掌心的茧,甚至能说一句白嫩。
      所以指尖那道结了暗红痂壳的口子,就特别显眼。

      他给人看时,手指动一动,还给崩裂了,有细细的血液渗出。

      姜越抬头看他,眼神还是淡,但团团觉得他在瞪人。
      没细看,姜越又低头,从药箱里翻了个半指长的小葫芦给他,“每天涂两次。”

      进武学开的药,都要登记。
      团团看着姜越写下他名字,往后写下“手指划伤”,继而写下自己的大名——姜越。

      他指腹在小葫芦上摩挲,目光在纸上快速扫过。
      前面各种跌打损伤,就他一个手指尖划伤。
      不难预料,后面也会是各种跌打损伤。

      他会成为这个册子里,最矫情的人。

      后面有人拿了方子来,团团侧身让开,小声跟姜越商量,“你看能不能把我名字划掉?你没觉得我这点小伤跟他们格格不入吗?”

      姜越不觉得,“伤势无大小。”

      于是后来的人低头往本子上看了一眼,发出了一阵哈哈大笑。

      武学以内没新鲜事,年终就在一片欢声笑语里渡过。

      他生辰在年底,过了年,又长一岁。
      八岁这年,他更忙了。

      姐姐从学堂毕业,不会跟从前一样总碰不到头。怕她无聊闲闷,团团得了空,总要去铺子里看看她。

      另外今年小星儿要入学了。原以为是开春就去,结果家里一拖再拖。
      因为小星儿也得了那种一听说上学,就紧张得拉肚子的怪病。

      小孩生病总叫人担心,团团也是隔三差五的跑去探望。

      再往近了说,今年还有一场重要考试,事关他们能不能顺利升一级。
      不能升的,就要跟来年的小萝卜头当师兄弟,对比起来总是丢人,平时总划水的人,到现在都勤奋用功。

      训练是日积月累,少一分刻苦,就少一分收获。
      文课也是,但他们能临时抱佛脚,突击着背一背书。

      团团照顾不到所有人,只能把跟自己关系好的拉拔一把。
      他们训练过关了,就差文课拖后腿,这个可以专项搞。

      他主意多,结合毕业班的实战演习,也给他们搞了一个“战事模拟”。
      像玩过家家一样,他们自己根据要背的战事来抽卡定身份,记自己那部分内容。
      想要玩得好,对别人的内容也要了解,各自在外穿一件写了身份名的小马甲,就能开场。

      寓教于乐。
      这个法子果真顶用,头两天还晕头转向,后面就都熟练得能用自己的话,从各个角度去讲述了。

      有人来问,他就把办法分享出去,用不用他就管不着。

      这件事告一段落,今年也过了一半。
      团团觉得他们最近的过家家背书还算有趣,小星儿这几个月病情反反复复,总不能一直待家里被自己吓唬,就说带他一起玩。

      银叔叔不大放心,又怕他跟去,小孩子玩不开心,就做了很多吃的一并带上,到时小星儿要是不去玩,他就在旁边带孩子也行。

      小星儿听说团团叫了朋友跟他玩,才没有出门的紧张反应,收拾小书包时喜滋滋的。

      小星儿能走会跳,身体好时不显病态。
      团团以公谋私,给他弄了个“传讯兵”的职位,举着几面颜色不同的小军旗,要把话传到正确的“将领”那里。

      他以前很少出来玩,跟团团的朋友又是第一次见面,人太多,他记不过来,干了很多把我方军情报去敌营的事,惹得他们又是急又是笑。

      事后再一起坐下野餐,小星儿还兴奋得满脸红彤彤的,“逸哥哥,武学天天这么玩吗?”

      当然不是,这是考前特供游戏。

      不过小孩子需要鼓励,所以团团点头,“是啊,我们天天玩这个。”

      他们有奇怪的默契,吃了一瓣酸橘子,就要哄人说是甜的,骗大家都吃。
      这会儿也一样,自己吃够了武学的苦,就要骗个小孩儿一起来。

      小星儿跟团团有一样的逻辑,大家一起聊聊天,玩得开心,就是熟人。
      这么多熟人说天天玩,那应该就是天天玩的。

      所以他回家就说要去武学,这次只有期待,没有紧张害怕,十分顺利的入学了。

      武学大门常开,一年到头都有新人来。
      将近三年的时间,团团已经是很多人的师兄了。
      今年还有几个跟小星儿年岁相当的孩子,小孩儿之间独特的吸引力使得他刚入学,就自然融入了小群体。

      等到中场休息,团团来找他时,他也学着旁边的小孩儿,挺挺腰,仰着脸,喊师兄。

      团团听不习惯,问他喊师兄做什么。
      小星儿说他们都这样叫的。

      团团伸手拍他脑后的小揪揪,“你跟他们一样吗?叫哥。”

      他傻兮兮笑起来,“表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圆圆团团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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