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剑锋》殊俗

42、第四十二章

　　地上的积雪已经很深了，沈觅棠艰难的迈着步伐把滚好的雪球堆放在草丛里，一抬头就是刚刚消失的华玉禾。

　　自天而下的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了白色丝绸裙上，她就静静地坐在三楼栏杆上眺望着远方，沈觅棠丢下手里的雪球站在下面凝望着自己的母亲。

　　“小竹，今天是我生日，你爸爸回来了没有啊？”

　　沈觅棠看不懂她的眼神，只知道她一直在笑。阮浮离一直没回来，午夜钟声敲响时，漫天的烟花也随之绽放。

　　华玉禾在烟花的映衬下像是一片大雪花飘飘然而落在了沈觅棠面前。雪染红了她的丝绸群，一滴一滴的汇成一股汪洋大海，沈觅棠像是一叶打翻的孤舟，在遍布都是红色的海里不停的挣扎。

　　一张嘴便是倾盆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出，喉咙撕裂般疼痛，就在她快要被着满目的红色所吞噬时，一双手倾斜而出又变成了大海的颜色。

　　沈觅棠缓缓了睁开了眼，红色的血蓝色的海全部褪去，谢清辞就依偎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

　　“人在跳下来的时候就死了，我找了律师待会你仔细说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保证你不会被牵扯到里面。”

　　“滚出去。”沈觅棠把手从谢清辞那里抽了回来，睁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天花板，声音冰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情感。

　　也不想进行任何交流。

　　谢清辞没有理会这些，透过衣服手心贴在了胸膛处，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里面的心跳比平时快的多，“你好好调整情绪半个小时后我喂你喝药。”

　　沉默了大半会，这下连一丁点回应也没有了。

　　谢清辞靠在病房门口，还不等喘口气时，谢和一就带着老太太匆匆忙忙赶来了。幸好拦的快，不然一大家子人直接就进去了。

　　谢清辞把人拉到一旁。

　　“那总得让我们进去看看吧。”
　　谢和一没有之前高冷的神色，反而带了一点急切的心思。他四处张望着，想透过一丁点空隙看一看里面的人。

　　“江以柔从楼上跳下来时刺激到了她，可能又想起来华阿姨的事，现在意识不清休息着呢。”

　　“我认识很多有名的医生，我们好好治，一定会好的。”同样是在医院，他说这些话时一瞬间都分不清是在对里面的沈觅棠说的，还是对自己的女儿所说。

　　也许早就在小泠说把沈觅棠当作女儿养的时候，里面躺着的沈觅棠就已经变成了自己的女儿。

　　谢和一眼里的焦急不是作假的，那种眼神代表什么他太知道了。

　　“你别看了，我没打算让你们见面。”

　　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们见面？不仅谢和一不理解，旁边的老太太也不清楚，前段不是不是还闹死闹活的往家带要结婚？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你也很清楚。”谢清辞往病房门口望了一下，接着说道：“她不是阮家小竹，也不是姑姑的替代品。上次带回家只是让你们相互认识一下，无论同意与否，我都会结婚。”

　　“她精神不好，还控制不住情绪，成婚之后我们会住在外面，我也没打算让你们之间有什么接触，相互知道有这么个人就好了。”

　　谢清辞的话炸的老头子脑袋嗡嗡的。

　　“我是你爷爷，这是你奶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上的阿猫阿狗知道个名字就行。”谢和一指着自己说道：“你懂什么是家人吗？”

　　“你凭什么限制人家的交往范围，她不做你相好的，那也是你姑姑的女儿。”

　　“你胆子还大到管我？”谢和一越说越气，他是知道小泠喜欢阮家那个小丫头的，从小就带到谢家来玩，现在人就在里面，也许对小泠多年的遗憾都可以弥补了。

　　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谢清辞怕打扰到人休息，硬是拖着自己爷爷走了。

　　自从江以柔跳楼后，整个京州都很轰动。

　　还以为辛苦几十年熬死了原配可以有个名分，没想到临了居然和华玉禾一个死法。

　　不说报应都没人信。

　　不过常年霸榜京州八卦圈的阮家在大结局了还贡献了最后一波热度。

　　阮浮离执意要将死去的江以柔和江溪月葬在一起，还给自己留了个位置，将来也一起葬进去。

　　看来这么多年，江溪月到底是继女还是私生女算是落下帷幕了。

　　江以柔遗体告别这天，阮家没有大操大办，只余有几个人守在这里，连病床上的阮浮离也硬撑着身子来了。

　　阮亦安看着她静静沉睡的面容，一时间百感交集。手刚想去触碰，却怎么也不敢，只能呆呆的悬挂在半空。

　　眼眶也是湿湿的，虽然说他对江以柔没有感情，甚至一度于怨恨她带来的不堪身份，可人真的躺在这里时，却生出无限惶恐。

　　可到底是亲生母亲，他不该对她如此冷漠无情的。

　　原以为会有很长的时间，再多的怨和恨都可以消散，什么都来的及......

　　在一滴泪滑下来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

　　红色的收腰裙子至脚踝，零散的头发被一支金属玫瑰簪全部挽在了后面。沈觅棠有点站不稳，踉踉跄跄的走到了阮以安面前。

　　浓重的酒精味充斥在两人之间。

　　“怕哥哥难过，我来安慰你了。”沈觅棠就像一朵火红的玫瑰，笑意盈盈的看着阮亦安，仿佛他们之间就是真的兄妹，没有分开十三年。

　　她一身遍布的红，阮亦安却感觉看见了血，那天他拼命跑来时候就看见了一滩血。

　　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沈觅棠看了一眼整理过后的江以柔，吃力的坐在一旁台阶上，“哥哥你别怕。”
　　她刚想去拉阮亦安的手，却被他直接躲开了，只能无奈的笑一笑。

　　“我母亲死的时候，也留了一滩血，我被吓的腿都软了摊在原地一动也不干动，后来那血就越留越多，都到我脚边了，那个时候可能太小了，哭都哭不出来......”

　　沈觅棠说的不在意，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当时葬礼还是你抱着我去的，可惜我还没见最后一面，她就被外婆带走了。那天的葬礼也是鸡飞狗跳的一堆事情，不提也罢。”

　　哀乐放的声响，沈觅棠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她昂起头半蒙着眼睛像小时候无数次问阮亦安那样，“哥哥，华玉禾死的时候，你难过吗？”

　　阮亦安就这么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时间也真算无情，面前他一直想带回家的妹妹也变得异常陌生。

　　“华玉禾虐待我，却真心把你当儿子养，江以柔算计了一辈子，最后也能为了你跳下去，爷爷奶奶也围着你，把你当作继承人培养......”

　　“你得到了所有人的爱，怎么会难过呢。”

　　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情绪又被刺激了，沈觅棠回忆起这些就没完没了的说，“她们都说我是个疯子，我怎么可能是个疯子...”

　　沈觅棠哭的喘气都困难了，她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还不得靠近阮亦安就被他一把推的直接又坐在了台阶上。

　　像是不服气般，她硬撑着身子扑了过去，抓着阮亦安的胳膊就是一直笑，明明眼睛里还有泪水，流也流不尽。

　　她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对着他说着悄悄话，“我让江溪月被你伤透了心才死的，而江以柔为了保全你才乖乖跳下去的。其实真正逼死你姐姐，你母亲的罪魁祸首不是我，是你。”

　　阮亦安瞳孔不自觉的放大了，面色冷清的他一把甩开了沈觅棠，略带愁苦的难看，“你真以为我管教不了你吗？”

　　听到这话沈觅棠趴在地上嗤笑不已，“有证据就去告，没证据就看着我逍遥法外。”醉意上头分不清是可怜还是感叹，“我的哥哥啊，这辈子都要夹在两个母亲，两个姐妹中间来回摇摆，来回痛苦了......”

　　没了逗弄阮亦安的心思，沈觅棠整了整衣服和头发，摆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她今天是专门来见阮浮离的。

　　父女两人隔了十三年再次见面，一时间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看着他一副面露愁苦，凄凄情深的样子，沈觅棠就是一阵翻江倒海的厌恶。“要真舍不得江以柔可以和她一起死啊。”

　　“做一对苦命鸳鸯，逍遥又自在。”

　　直辣辣的讽刺让阮浮离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像什么样子，谢沈泠这些年就是这么教你的？”

　　不提谢沈泠还好，一提起这个名字沈觅棠什么醉意也没有了。

　　“这些年被爷爷压的痛苦吗？要不是留一个江以柔在身边既可以让你气爷爷也能让你发泄，我想你早就憋疯了吧。”

　　沈觅棠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左看看又看看的，“让我想想在知道江以柔就是谢沈泠送的之后有没有跳脚？”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自顾自说道：“应该是有得，不然你怎么会那么恨谢沈泠还连带着不给华玉禾一个好脸色看。”

　　“你呀，自私自利到了就只爱你自己，其实离了阮家什么也不是。”

　　“要疯就回去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撒野。”阮浮离略带黑青色的脸庞不住的咳嗽着，今天强行出院，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和她闹一肚子火。

　　“我都活不下去了，还管什么场合。”沈觅棠整人就像在冰窖里，浑身冰冷的没有一点情感，“我的一生都被你们这几个混账毁了。”

　　“我现在很痛苦，就好像一堵墙，怎么撞也撞不开，我要在里面被淹没了。”沈觅棠断断续续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说道，“爸爸肯定也很难过，一辈子都不被爷爷认可，只能做一些荒唐无比的事情。”

　　沈觅棠越说越激动，慌乱见扯下了挽发的玫瑰簪朝着自己的心脏刺了上去，这一举动吓坏了阮浮离，还不等他去叫人，就被手快的沈觅棠冲着心脏口狠狠扎了进去，还在旁边安慰着说道：“我们一家人很快就团聚了......”

　　发簪抽出来的时候血就止不住了。

　　在两人倒下的瞬间，沈觅棠就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仿佛在说着他父不慈，子不孝，一切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

　　谢清辞发现她不见的时候，就马上往这边赶。来的那一秒，沈觅棠恰好到了下去。

　　从来没有一个瞬间是如此的漫长，需要他用一生在治愈。

　　半托起沈觅棠时才发现被沾的满手都是血，他的玫瑰花像是要败了。没有任何铺垫，谢清辞的泪水就这么猝不及防的下来了。

　　他快速撤下了领带，缠住了沈觅棠诅咒的眼睛，抱着她就往外面跑。

　　那一瞬间真漫长，礼堂的过道他跑了许久还没有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