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施宁

15、抑郁镜头

　　年轻人的闹剧过去之后，都安分了很多。沈佑嘉的伤势真的如褚庭灿所说，没有很严重，涂过药之后，次日就恢复了很多。

　　期间，霍斯行的合作伙伴为风行带回来两个资历颇深的演员，都是和风行有过合作的人，演技过硬但没什么话题度，很适合风行这种影视自制公司。

　　同时，风行的另一个创始人齐玉凤留学回来。

　　齐玉凤年过四十，是霍斯行的小姨，她只出资入股风行，公司的运行管理她很少过问。她早年也是经纪人，在带出过几个艺人后就退居幕后了，算是霍斯行进入这个行业的领路人。比起做个职场女强人，齐玉凤更喜欢留学深造，提升自己的同时也能四处游玩。

　　霍斯行在机场接住她，“嗨，斯行。”戴着白色太阳帽的女性热情地张开双臂，墨镜下的唇角高高扬起。

　　“中午好，小姨。”霍斯行单手抱了下她，含笑接过她的行李箱，“累吗？”

　　齐玉凤摘掉墨镜，她的眼睛圆而明亮，温和又俏皮道：“我的邻座是个毛发旺盛的外国人，所以，你知道的。”

　　“已经订好餐厅了，我先带你去吃饭。”霍斯行为她打开车门。

　　齐玉凤道：“我很想念家乡菜，我们去吃温州菜吧。”

　　“好。”

　　车子行驶途中，齐玉凤又问：“最近忙吗？”

　　“嗯，比较忙，新签了几位艺人。”霍斯行道：“有空你可以回公司看一下。”

　　“你呢，你怎么样？”齐玉凤关切道：“听说你前阵子住院了，虽然工作重要，但你也要注意身体，不能让父母担心。”

　　“我知道，小姨。”

　　齐玉凤叹气：“你知道什么啊，你这孩子就是报喜不报忧，你妈妈可跟我讲了，你和莎莎的订婚仪式取消了，到底是什么回事？”

　　霍斯行言简意赅道：“不合适就分开了。”

　　齐玉凤怀疑道：“该不是你忙着工作疏忽了人家吧？”

　　“没有的小姨。”霍斯行无奈笑了：“真的是不合适。”

　　齐玉凤皱眉道：“好吧，但是斯行，小姨跟你讲噢，合适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合适是彼此磨合。”

　　霍斯行顺从地点头：“嗯。”

　　午饭时，齐玉凤跟霍斯行闲聊：“这菜做的凑合，没有你妈做的好吃。”

　　“我妈手艺好。”霍斯行笑着应和。

　　齐玉凤笑得温婉，接着，她旁敲侧击着问：“斯行，是不是你觉得…跟女孩子在一起还是勉强？”

　　霍斯行：“没有。”

　　齐玉凤委婉道：“其实除了你爸比较古板外，你妈和我都是比较开明的，如果你觉得和女孩子在一起勉强，你也不用非找女孩子啊。”

　　“小姨，无论我和谁在一起，我都会对他或者她保持忠诚。”霍斯行轻描淡写道。

　　齐玉凤道：“小姨当然相信你，你从小到大一直很优秀。”

　　霍斯行随和地笑了笑。

　　突然，他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小朱，接通电话后，小朱道：“老板，乔甯和马洋七天的戏份已经结束，小陆还有五天的戏份，按之前说的，我下午送您去片场？”

　　“嗯，你顺便订个餐厅，我们请剧组吃个饭。”霍斯行道：“你在公司等我，我很快回去。”

　　“好。”

　　挂了电话后，齐玉凤关切地问：“忙啊？”

　　“对，公司的几个年轻人，在剧组很受导演照顾，我想着去表示一下。”霍斯行回答，之后，他思索道：“一会儿我先送您回家？”

　　齐玉凤喝了口水，拿纸巾擦了擦嘴角才笑道：“我和你一起，我也有好些年没去剧组了，去看看现在的行情。”

　　霍斯行想了下，风趣道：“也行，给我们几个年轻人看看齐总的庐山真面目。”

　　齐玉凤笑着摇头：“我都退居幕后多少年了，现在的年轻人估计都不知道我了。”

　　霍斯行笑道：“您可以帮我掌掌眼，看看他们的资质怎么样。”

　　齐玉凤女士感慨道：“如果我掌眼的对象是你的未来伴侣就好了。”

　　霍斯行保持微笑：“……”
　　这种变相催婚，也是大可不必。

　　齐玉凤又道：“其实我当年带过一个艺人就很不错，拍文艺片的，比你大个两三岁，这姑娘也是个有内涵的人…”

　　“小姨，我们该走了。”霍斯行温和地打断齐玉凤。

　　“哦好，等我擦个口红。”

　　到达片场后，霍斯行带齐玉凤去见导演。

　　风行传媒也投资了这个青春校园剧，而且杨导是他们的老朋友，霍斯行之所以让乔甯三人来这个剧组，也是想让杨导磨磨他们演技。

　　拍摄组正在室内拍摄，霍斯行在副导演的引领下来到一个类似于浴室的地方，现场很吵闹，似乎在发生争执。

　　副导汗颜道：“齐总，霍总，不好意思啊，我们编剧和杨导有些分歧。”

　　齐玉凤微笑道：“好主意都是争执出来的，有碰撞才会有火花，这说明大家很积极，先不要打断，拍完再说吧。”

　　副导松了口气，他感激地看着齐玉凤，连连点头。

　　穿过层层人群，看到正在拍摄的人时，霍斯行不由得一怔。

　　浴缸中裸着上半身的演员是褚庭灿，他百无聊赖地坐在空荡荡的白色浴缸中，看着争执的导演和编剧，他的神色多少有些不耐，但他也会在有人看过来时露出微笑。

　　霍斯行低头看小朱，问：“他怎么在这儿？”

　　小朱低声道：“霍总你忘了，Albert有一天的拍摄。”

　　“是今天？”

　　“嗯。”

　　霍斯行问副导：“副导，现在是什么情况？”

　　“哦，这是演员死亡时的镜头，剧本里是演员穿着衣服死在了浴缸里，但导演认为裸/体躺水中更能表现出人物的绝望，就一直在争。”副导演叹气：“Albert身上的水都干了湿，湿了干的。”

　　霍斯行微讶：“他已经下过水了？”

　　“可不是嘛，刚入水就被编剧薅出来，换完衣服后，导演又放水让他下水。”副导演称赞：“不得不说，这小孩儿脾气不错，怎么折腾都不生气。”

　　由于剧组不缺钱，所以室内的冷气很足。

　　鲁娅站在浴缸外面，欲言又止地看着争执的二人，她忍不住出声：“导演，你们商量了好了吗？”

　　导演没好气道：“不如你告诉我怎么拍？”

　　这时，霍斯行走过去，微笑着伸手：“杨导，在忙着？”

　　“诶，霍总！”杨导一扫脸上的阴霾，乐呵呵地握住他的手，道：“怎么来也不说一声？来来来。”

　　编剧也满脸笑意：“霍总好。”

　　打完招呼，霍斯行给齐玉凤让出道路，微笑介绍：“这是风行的齐女士。”

　　杨导和编剧又和齐玉凤寒暄起来。

　　霍斯行对鲁娅招手，鲁娅走过来，他说：“找个浴巾给他披上。”

　　鲁娅低声道：“导演不让，说角色就是这种冰冷苍白的脸色。”

　　霍斯行看向褚庭灿，褚庭灿正跟一个长得不错的场记小哥在聊天。

　　齐玉凤跟导演寒暄完，目光挪到褚庭灿身上，她眼前一亮，问霍斯行：“这孩子是咱们公司的吧？”

　　“是。”

　　“呀，这孩子真好看，跟油画儿似的。”

　　齐玉凤走近褚庭灿，褚庭灿莫名其妙地回身，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这使得他看起来十分无辜。

　　霍斯行也走过来，介绍：“褚庭灿，这是公司的齐总。”

　　褚庭灿很会来事，闻言粲然一笑，道：“姐姐好。”

　　齐玉凤充满母爱光辉地看着他：“孩子，冷不冷啊？”

　　“我还好，我抗冻。”褚庭灿如实道。

　　齐玉凤满意道：“不错，年纪轻轻就知道吃苦耐劳。”

　　褚庭灿没反应过来般地眼睫扑闪，解释：“我是真抗冻…”

　　霍斯行看向导演，风趣道：“杨导，可以拍了吗？你这让我们公司艺人干冻着，齐总都心疼了。”

　　导演和编剧商量了一下，最终确定还是确定用裸/身入水的镜头。

　　褚庭灿十分敬业…或者说满不在乎地问：“我要全脱吗？”

　　杨导道：“不用，只用上半身。”

　　褚庭灿比了个OK的手势，他踏入水中，缓缓躺下，凉水蔓延至胸口，镜头里，他的神色有些厌倦，似乎对这世界毫无留恋。

　　导演拿着扬声器，提醒：“Albert，表情再脆弱一点，想象你是一个重度抑郁的病人，马上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褚庭灿的眉头稍微舒展开来，他垂眸盯着水面，神色略有些哀伤，蜜糖色的眼睫下，那双透亮的眼睛失去了神采，最终缓缓闭上，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了无生息一般。

　　导演开口：“六十二场四次，Action！”

　　一分钟过后，导演满意道：“Cut，不错啊，Albert，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褚庭灿睁眼，伴随着哗啦啦水声，他坐起身，对工作人员表示谢意。

　　他总是很会讨人欢心，前提是他愿意。

　　霍斯行递给他浴巾，褚庭灿大咧咧地接过，随口道：“谢了。”

　　霍斯行回忆着刚刚的画面，心想，他的演技很好。

　　有一瞬间，霍斯行是真的觉得他对这个世界失望至极。

　　“破东西。”

　　霍斯行听到褚庭灿低声说了这么句话，语气颇为不以为然和嫌弃。

　　“什么？”霍斯行侧耳问。

　　“我说这个镜头是破东西。”褚庭灿用只有他和霍斯行才能听到的声音，闲聊般说：“真正抑郁想死的人，才不会死的这么好看。”

　　褚庭灿小小年纪，说出的话总是很让人惊讶。

　　霍斯行看着他问：“你又知道了？”

　　“我妈妈就是。”褚庭灿耸了下肩膀，嘲讽道：“抑郁自/杀像长跑一样，她那么想死，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跑向那个死亡终点，期间还有我爸爸自以为是的阻拦，这种情况怎么可能顾得上自己好不好看，快死就完了。”

　　霍斯行语塞，他下意识打量着褚庭灿，明明看着像是被娇惯长大的孩子…

　　褚庭灿察觉到他的目光，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顿了下，笑道：“…我随口一说，艺术还是高于生活的，导演设计的很巧妙。”

　　霍斯行没有多问，简单道：“去穿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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