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情诗》鲤什么

5、现在的故事（2）

　　周日，婷雅一个人来上课，情绪很是低落，琴也弹得支离破碎。
　　“钟老师，对不起……我这周没有好好练琴……”一首曲子弹完，钟海什么都还没说，婷雅自己已经内疚得快要哭出来。
　　“先休息一下吧，”钟海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走，我们下楼去吃点心，我今天买了Turtle Bay的新品哦。”
　　他给婷雅切了一大块蛋糕，又泡了一壶花果茶，想陪婷雅慢慢平复情绪。
　　婷雅吃了两口蛋糕就停下来，垂着头，攥紧膝头的裙子。“钟老师，对不起……上周你还说，可以让我尝试更难的曲子了……”
　　“其实，偶尔不练琴也没关系的，”他是发自内心地这么想，“下周再练就好了。”
　　婷雅却摇了摇头。“我以后都不能再学琴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钟海连忙问。婷雅一直都很喜欢弹钢琴，也一直都很刻苦，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学生。
　　“我爸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太懂……说是他的供应商被弘飞集团收购了，资金链断裂，快要破产了……”
　　听到弘飞集团，钟海大概明白了几分。那位先生的商业策略，一向跟他的为人一样糟糕。
　　“如果是学费的问题……”钟海努力思考着最能保护婷雅自尊心的方法。“你以后可以周末来当我的助教，我刚好最近有点忙不过来。”
　　一颗眼泪滴到桌子上。“不行的……讨债的人跑到家里来，把我的钢琴搬走了……”
　　看着婷雅难过的样子，钟海几乎立刻下定了决心。
　　至少，为了婷雅，也得去找他试一试。
　　“生意嘛，总是有好的时候，也有坏的时候，不用太担心的。你只要好好念书，好好吃饭，过好每一天。”钟海递给婷雅一张纸巾，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也许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婷雅离开之后，钟海没有犹豫，打给了那个他一次也没有打过的号码。
　　“钟海……你找我？”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钟海举着手机，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还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情绪。
　　“钟海，怎么了？”
　　“……过来一下。有点事找你。”
　　“那我现在去你那里……”陈飞铭停顿了一下。“可以吗？”
　　“嗯。”
　　他挂掉电话，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
　　陈飞铭来的时候，他已经喝掉两杯龙舌兰，借着酒意终于松弛下来。
　　“钟海，到底怎么了？”陈飞铭一进来就急着问他。
　　钟海慢悠悠地走到冰箱和酒柜旁边。“你喝什么？”
　　“……喝水就行。”
　　他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给陈飞铭倒了杯白水，加了很多很多的冰，心想要是能把这个烂人的牙齿全冻掉就好了。
　　厨房旁边有一张小小的吧台，他和陈飞铭坐在吧台的两侧，位置巧妙地错开，不必看到对方的脸。
　　“你家的公司，最近是不是在收购做体育用品的工厂。”
　　“嗯，有这么个事。”
　　“我有个学生，家里也是做这一行的，被你们搞得资金链断裂，快要破产了。”从杯子里抿了一口酒，钟海微微眯起眼睛，手指划过酒杯边缘，冰冷又湿润。“是我很喜欢的学生。”
　　陈飞铭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冰水，长长舒了口气。“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你别担心，我现在就处理。她家里的公司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她爸爸姓欧阳，妈妈姓屈，应该不难找吧。”
　　陈飞铭掏出手机，在他旁边打了几个电话。“赶紧查一下，最近你们收购的那几家工厂的关系公司，有没有一家老板是姓欧阳的。”
　　“把那家公司一起收购了，估值做高一点。”
　　“别跟我扯这个，我管你怎么推进，赶紧给老子去办。”
　　陈飞铭放下手机，竟然转过头，看着钟海笑起来。“搞定了。”
　　“所以呢，我现在应该说谢谢你，还是还叫你滚出去？”钟海冷冷看他。
　　即便被他这样对待，陈飞铭也没有任何怨言，只是有些失落地收起笑容，重复着毫无意义的道歉。“对不起……我现在就走。”
　　在男人真的离开之前，钟海又开口叫住他。
　　“陈飞铭，我会去的。”
　　“啊？”陈飞铭回过头来，似乎没有听懂他的话。
　　“你的订婚宴，我会去的。你自己找人来搬琴。”
　　看见男人脸上那一瞬间无比震惊的表情，钟海突然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感。
　　“我会弹李斯特的曲子，你老婆应该会喜欢的。你应该也会喜欢吧。”
　　陈飞铭愣了很久，低着头什么也没说，推门出去，背影看上去甚至有些失魂落魄。
　　他几乎差一点点就能笑出来了。
　　陈飞铭，原来你也会痛苦。
　　原来你也有心。

　　他很少在婚礼上弹琴，订婚宴就更少了，搞不好这辈子也就这一次。
　　陈飞铭选的地方倒是别具一格，酒店建在一座湖心岛上，费了好些功夫才把他的琴运上去。
　　他的房间是视野最好的套房，巨大的落地窗被湖水环绕，景色如画卷铺陈。酒店的管家大概觉得挺有意思，特地告诉他，是陈先生专门为他指定的房间，通常来说，这一间会用作新人的房间。
　　他听完只觉得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可憎起来。
　　离宴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陈飞铭来敲他的门，穿着一身十分正式的西装，头发也剪短了，跟平时比起来，总算看着正经了些。
　　“谢谢你……愿意来。”陈飞铭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便转开视线。
　　“说完了吗？”钟海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什么波澜。“说完了就滚。”
　　“那个……冯颖让我来问问你，能不能跟你合个影……”陈飞铭盯着地板，说得磕磕绊绊。
　　他差点想问冯颖是谁，然后立刻想起了陈飞铭补给他的邀请函，精巧的烫金字体写着这个名字，躺在陈飞铭的名字旁边。
　　“好啊。”他笑起来。把笑容打磨成面具，将情绪隐藏在完美的伪装之下，原本就应该是艺术家的本能。
　　“……我去叫她来。”
　　冯颖是他完全没有预想到的类型，简洁优雅的黑色礼服，毫不遮掩地露出胳膊上的纹身，图案却是美乐蒂和玲娜贝儿。
　　“钟海老师！我真的好喜欢你！”冯颖一来就挽住他的胳膊，眼睛里快要冒出粉红色的泡泡。“要是今天跟我订婚的人是你就好了！”
　　钟海听得一愣。
　　“你别闹，赶紧拍了走人。”陈飞铭凶巴巴地说，脸色很是难看。毕竟自己的未婚妻说了这样的话，换做谁听了都会不爽吧。
　　“我们来拍照吧。”钟海伸手搂住冯颖，笑着看向陈飞铭手中举起的手机。
　　陈飞铭的脸色果然更差了。
　　拍完冯颖还是拉着钟海没有放手。“钟海老师，今天实在太仓促了，下次一定咱们一定得一起吃顿饭！”
　　“差不多得了，你赶紧去弄头发吧。”陈飞铭从钟海身边拽走了冯颖，将她推出门外。
　　冯颖扒着门缝把头探进来：“钟海老师再见！一定要记得我啊！”
　　钟海笑着跟她挥手。“一定会记得的。”
　　陈飞铭关上了门。
　　“你们两个……还挺般配的。”钟海由衷地说。他甚至有些喜欢上这个姑娘了。希望陈飞铭不会辜负太多人。
　　但陈飞铭听了似乎不怎么高兴，臭着一张脸。“是吗。我没觉得。”
　　有水鸟从窗外飞过，发出有些凄厉的鸣泣。
　　两个人相对无言，钟海轻轻推了推陈飞铭。“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