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杭北》薛阿谓

46、第 46 章

　　一念杭北46
　　那是一个周五。

　　段时崇和杭南到学校来接杭北，两人都没吃东西，给杭北发完信息后，就在食堂碰的面。

　　杭北有些奇怪，顺嘴问了句：“你们怎么同时来了？”

　　杭南没搭话，段时崇微弯着唇解释：“和你哥哥去了趟别的医院见医生，觉得可能会对奶奶的病情有帮助，回去的路上恰巧经过这里，就说接你一起回去。”

　　杭北迅速抓住话里的重点，急躁地问道：“那见的怎么样？”

　　段时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都是说保守治疗的，跟这边的医生说的差不多。”

　　杭北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掐灭，她无法带着乐观的表情面对杭南和段时崇，她的心理还没有这么强大。

　　食堂的人不算太多，三个人排队，钱都是各付各的，杭北在这上面节俭成习惯了，甚至下意识地没帮杭南和段时崇刷卡，反应过来后他们已经付完钱了。

　　段时崇其实有些疑惑，不过也没有太在意，直到坐下后，他又不小心提到了一件事。

　　他看到杭北的餐盘里食物很少很寡，就是白米饭加一个酸辣土豆丝。

　　他不由得想问：“杭北，你怎么吃这么少？”

　　杭南轻哼了一声，搭话道：“她啊，为了省钱买漂亮衣服呗。寒假的时候，还背着我去外面做什么模特兼职，还好没出什么事，要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杭家交代。”

　　杭南的脸上一时之间布满惊奇。

　　饶是杭北一向不在意别人的眼光，还是在那一刻感觉到了有点难堪。她不知道是因为这件事真的太难以忍受，还是她最近的心情一直难以平静。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了一阵。

　　段时崇拿筷子扒着餐盘里的白米饭，迟迟动不了口，他不敢想象杭北的这一年怎么过来的，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却还要为了省钱连饭都吃不饱，他光想想杭北过着这样的生活他就觉得难受，如果杭北的爸爸妈妈还在，她绝对不用过这样的生活。

　　段时崇的心情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憋闷，这种感觉在杭南起身去一旁接电话后再也克制不住。他从兜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拿出了所有的现金，约莫四千块钱，他放在了桌上，推向杭北。

　　“这些钱你拿着，杭北，你不许委屈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回头给你一张卡，里面的钱你随便花，以后不要过的这么可怜了好吗？”

　　那沓鲜红的现金在绿色的铁桌上格外明显，明显到格格不入。

　　杭北觉得自己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她几乎是微颤着声音说的：“段时崇，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段时崇察觉到她涨红的脸和不太对劲的情绪，他连忙放下筷子解释：“不是杭北，我是希望你不要过得这么惨。”

　　“我们很熟吗？”杭北用最刻薄的话去反问他，语气冷冰冰的，刺人的很，“从以前到现在，我们很熟吗？”

　　这句话正戳段时崇的心口，他的面目表情僵住，半天才扯开唇角，淡声道：“不熟。”

　　杭南打完电话，回来以后觉察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一边落座一边犹疑地问：“怎么了？”

　　段时崇不敢解释，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大家的心情都好受一点。

　　但杭北压抑了太久，一爆发就刹不住车，她没打算维持表面的和平，没打算让大家都有面子，她破罐子破摔地说：“段时崇觉得我没爸爸妈妈这件事很可怜很丢脸，他打算代替他们的责任，给我抚养费呢。”

　　画面静止了两秒，杭南望着阴阳怪气的杭北，气不打一处来，他立马搁下筷子，说：“杭北，谁教你这样跟段时崇说话的，咱们从小一起长到大，他基本上等同于你哥哥，你就是这么尊重别人的吗？”

　　杭北受够了杭南的脾气，她蹭的下站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说：“他不是我哥哥。有一些时刻，我甚至希望，你也不是。”

　　“杭北！”
　　“啪——！”

　　狠戾的叫声和清脆的巴掌声同时落下，杭南被激的也站了起来，然后顺势给了杭北一个耳光。后者的脸上在一瞬间红通通一片。

　　食堂里的人很多，何况杭北是多么出名的人物，这一巴掌打得几乎吸引了百分之百的目光。

　　这边的三人小桌静止了。
　　杭北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印象里，杭南从来没有打过她，应该说从来没有人打过她，她总说自己即使什么都没有了，也还有一个爱她的哥哥，那是她的家人和亲人，也是她坚实的避风港，可在这一刻，杭北也开始怀疑，杭南真的还是以前的杭南吗，她们都变了很多，又怎么能希望他一直不变呢。

　　杭北心里头平静了。
　　她什么都没再说，也什么都没再做，抓起书包就离开了座位，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了食堂。
　　…
　　…?
　　心里头满是愤怒与失落，杭北一刻都在学校待不下去。她径直离开校园，泻恨似的把手机关机，迫切地希望与全世界断开联系。

　　尤其是杭南和段时崇，她希望这辈子都不要被他们找到。

　　她在街上乱逛，因为漫无目的，有一些街道甚至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她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从未觉得自己这么落魄过，不过也许大起大落惯了，她现在也变得麻木，她不觉得天塌了，只是觉得一切都灰蒙蒙的，她找不到任何鲜亮的颜色。

　　后来是在一个路口的一刻大树下，杭北一抬头看见了梁永杰。

　　天色已经雾蒙蒙的了，街边的路灯悄然亮起，光线晦涩地映在两人的脸上。

　　杭北的心情五味杂陈。

　　而梁永杰什么都没说，直接大步地走过来，突然抱住了她，那个拥抱梁永杰抱的很用力，用力到杭北能很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稳又鲜活。

　　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杭北在那一刻已经疲惫到了极致，她放弃思考，放弃维护自己的狼狈，放弃维护自己的漂亮，放松的依靠着他，贪恋着这最后的温暖。

　　过了会儿，梁永杰说：“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了你被哥哥打的视频，杭北，发生什么了？”

　　杭北缓缓睁开眼，她说：“梁永杰，我最近老是会想到我的爸爸妈妈，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她很少主动提这个，梁永杰配合地问：“你说给我听。”

　　“他们一起出了车祸，在两年前，第一时间送到医院后，没有抢救过来。我们在警察的带领下去看了监控，你知道吗，即使不是高清的摄像头，当翻飞的车子里不断流出鲜血，覆盖整个马路时，那个画面也还是那么触目惊心。我甚至都没有办法想象，我的爸爸妈妈在死亡的前一刻到底有多痛苦。”

　　两年前，那也是一个与平时无异的早上，阳光明媚，天气晴朗。杭妈要去另一个城市演出，杭爸爸执意送她去机场。他们一向感情恩爱，不疑有他，所以杭南杭北根本就没在意这件事。

　　直到一个电话打到在学校上课的杭北那儿。电话里是一个噩耗，一个巨大的不能接受的事实。

　　她从学校慌慌张张地赶到医院，抢救还在进行。在上班的杭南已经等在那儿了，那时候的杭北心里防线低，一看到杭南就哭个不停，可以说抢救进行了多久，她就哭了多久。

　　她总以为只要哭的够惨烈，至少能被上天眷顾，至少能让他大发慈悲，高抬贵手，杭北那时候真的绝望到这么天真。

　　医生出来遗憾地宣布了死亡。杭北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场就晕了过去。

　　再后来，去了警局看道路的监控录像，一个拐口，另外一辆车抢最后的黄灯争分夺秒地往前开，车速太快，导致杭爸爸收不了手，两辆车惨烈的撞到了一起，路上的血鲜红明亮。

　　那个画面曾是杭北后来许多个日日夜夜的噩梦，每到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她都会突然惊醒，然后要用好长好长的时间去也慢慢想起来杭爸杭妈是真的已经去世了的事实。

　　那一年是杭北人生的低谷。

　　两人早已结束拥抱，杭北坐在了路边的大树边上，梁永杰站着，离她很近，温和又柔软地一直望着她，目光温柔，安静。

　　杭北坐在矮矮的座位上，清瘦的身体有糙黑粗犷的树身做背景，更显娇小。他们谈话的声音也很小。

　　杭北说：“梁永杰，我觉得世界真的很糟糕，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世界，真的。”

　　“我曾无数次设想过他们还在的日子，也许他们还在的话，我都不会这么孤单了，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孤单。”

　　空旷燥热的街头，少年站在她旁边，静静听着她讲的这些事情，随着女孩儿的描述，他慢慢勾勒出那些过往的画面，一帧一帧。他始终耐心地在她身边，听她讲述再多悲伤也不曾有一点不耐烦，杭北在这样的反馈下，忍不住滔滔不绝，像是要把这两年的委屈都吐露出来。

　　天色慢慢变暗，随着燥热的气温下降了些，杭北觉得自己的内心终于不再那么难过，也冷静了一点。对杭南的隐忍和周时崇的可怜杭北突然也觉得没什么了，她不能一直活在别人的保护下吧，总是要长大的，爸爸妈妈离开了，杭南不愿意保护她了，那她自己总是要学会独立和长大的吧。

　　这样一想，心里残存的那点难过完全消散。

　　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振作起来。

　　不能再哭了，她得去看奶奶了。

　　得用好的面貌去看病人，不然对方会更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