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客栈》墨月深

55、55、颜阙

　　阮如意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她怎么可能不要！
　　况且看大门只是她开玩笑说的，这家伙怎么还当真了！
　　傻不傻啊！
　　她特想抬手打他，又觉这么傻乎乎的，估计打了他也不明白自己是为什么挨打。
　　还别说，就她犹豫耽搁的这么点儿功夫，颜旸已经被她的沉默弄得不安起来，惶恐地搓着双手，想说点什么，又嘴拙说不出。
　　阮如意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还不能动粗，只得柔声安慰：“乖，无论你啥样姐姐我都要！”
　　接管客栈这许多年，她对自家妹妹都没那么好脾气过。泼辣掌柜无奈地哄着自家狗狗，让他坐到床沿，抱着他的脑袋摸摸，眼见他舒服得眼睛都快阖上了，正想说睡吧睡吧，忽又见他睁开双眼，警觉地朝窗户方向望去：“外面有人！”
　　外面？有人？
　　阮如意下意识跟着往窗户望，她家客栈二楼住房的窗户，正对着的是她家院子，怎会半夜突然有人？
　　今夜客栈里可没有住客人，也不可能是阮湘湘起夜。
　　“什么人？多少人？”阮如意忙追问。
　　颜旸却没回答她，只是拿起放在旁边的短剑，一手拎住她的衣领，警惕地凑近窗边。
　　客栈的窗纸糊得很厚，与窗棂严丝合缝，除非推开窗，否则难以看清外面的情况。颜旸双手都没个空闲，阮如意看得捉急，伸手轻轻把窗推开条缝隙。
　　尚来不及看清外面，就听得破空之声如惊雷般奔来，入耳十分熟悉，像是携着风的弓箭！阮如意心底一惊，还未想明白为啥自家院子里会有弓箭射入，就觉颜旸带着她疾步后退，短剑挥成个漂亮的浑圆，叮当挡下数支穿透了窗纸的箭，紧接着转身朝房外的廊道奔去。
　　然而房门还没拉开，又有无数箭矢破风而入，那箭尖几乎已要扎到他们身上，阮如意吓得差点没叫出声，但被颜旸推着囫囵转圈俯仰，眼前光影乱闪，也不知到底有没有被扎中。
　　不疼，应该就是没中吧？
　　她混沌地想着，跟随颜旸的力道左躲右闪，险象环生。
　　好在没多久，就有一人直接破门而入，听得一声“走”字，应该是潇遥。
　　阮如意踉跄跟着他们跑，跑出房间时，瞥见楼梯底下自家客堂里，孟溯正在同十数个弓手混战。
　　孟家的武功出神入化，阮如意并不怎么担心他，看那些个本就不善近身武功的弓手被他打得屁滚尿流，别提有多潇洒。
　　但就是能不能别再弄坏我家檀木桌了！！！
　　她不停腹诽着，被颜旸拉过廊道，然后就见潇遥猛往上一窜，哗啦打碎一堆屋瓦，从破出口子的屋顶飞了出去。
　　……弄坏檀木桌子还不够，这回连我家屋顶都要糟蹋了吗！！！
　　颜旸扯着骂骂咧咧的阮如意跟上潇遥，穿过破口跃上屋顶，终于得见院中景象。
　　阵仗摆得比楚家那次还要大些，并且能清晰看出有几派不同的人，阮如意从小生活在这里，对颜家势力还算熟悉，分辨出那几派都是颜家辖下的门派。
　　嗬，他们怎么发现的？！
　　昨日还毫无动静，今夜突然围将过来，莫非是在重明鸟那儿走漏的风声？
　　阮如意的视线扫过那几派人，落在居中并领头的那人身上。
　　……颜阙？！
　　虽然她没有面对面与颜阙见过，但生活在这里多年，或远或近总是看到过颜家少当家几次的。记忆中的少当家似乎总是骑着高头大马，浑身散发着一种唯我独尊的气势，阮如意当时也不觉得，毕竟人家是大家族的少当家嘛，嚣张跋扈点也是应当。
　　现在看来，却是怎么看怎么生厌。
　　“少当……”颜旸下意识脱口而出，临到半途又意识到不对，他现在都已经见过游家长辈认祖归宗了，他的少当家从此往后，便只有游鹏一个。于是他迅速改口：“颜阙？”
　　“颜阙怎么会来这儿？”潇遥飘飘然落到他俩身边，刚说一句，就见那群弓手又架起箭，不由惨叫道：“还来啊？！”
　　那当然是还会来，他们就这么跟活靶子似的伫在屋顶呢，那群弓手能好心放过？
　　潇遥果断俯低身子，从破口处探了半个脑袋下去，脆生生地喊：“老孟！！！外面有人打我！！！”
　　阮如意：“……”
　　这声老孟喊的真是……
　　喊孟溯老孟，那见着孟溯他爹孟以恒，又该喊什么？
　　孟祖宗？
　　正感叹呢，她家客堂通往后院的大门发出“轰——！”的巨响，两个人影从被生生轰开的门中狼狈滚出，伴随着凄厉的惨叫，直滚到颜阙脚边，噗的往他鞋上喷了两口血。
　　好家伙，继檀木桌子和屋顶瓦片之后，她家门也宣告阵亡了。
　　这一疾变，惊得外头阵形一乱，举弓瞄准的弓手们无法再继续，纷纷调整着步伐和位置，重新聚起。
　　趁敌人调整的时候逃跑或者进攻，本该是个好时机，奈何孟大侠行得正坐得直，并没有趁人之危的想法。而屋顶三人暂时无虞，也不想囫囵冲下去加入混战，皆等着看热闹。
　　“我们这样放孟兄一人在底下对着众多武林高手，是不是不太好？”阮如意内心有些不安。要是游鹏她也不说什么了，毕竟这本就是游家人自己的仇，要是姜辞她也不甚担心，姜辞的三寸不烂之舌最适合在这种场合搅浑水。
　　可那是孟溯。
　　武林盟主的亲儿子！高高在上的孟家少当家！
　　就这么被他们拿来当人肉盾牌使！
　　“安心啦，交给老孟。”潇遥无甚在意地挥挥手：“不过，颜阙是怎会联合那么多门派跑来的？我记着刚才鸟前辈说，颜猷月前几日曾骂过颜阙，莫非跟今日这事有些关系？”
　　前几日怎么可能预测到今日的事？即便真有关系，颜猷月又为何要骂颜阙？阮如意摇摇头，不能理解。
　　“你是谁？”底下院中的颜阙认不出易了容的孟溯，只见他器宇轩昂身手不凡，不敢托大，语气生硬地问道。
　　孟溯自然懒得搭理，四大家族的少当家之于他，也只能算手下小卒，他才不会自降身份去回应那句叫嚣。
　　这番冷傲态度，显然不会是那个任他随意揉捏的死士，颜阙的视线又落回屋顶，怒喝道：“颜旸你给我下来！”
　　颜旸循声忍不住抖了抖，显然这句熟悉的怒喝中包含着他无数的痛苦回忆，即便已经摆脱了那重身份，依旧难以忘怀那番痛苦。
　　紧贴着他的阮如意感觉到了那一下颤抖，立马伸手虚握住他的手臂，轻轻往下压，示意他别害怕。
　　底下可是有孟溯这盾牌挡着，她不信颜阙能翻得起什么风浪。
　　虽说把孟家少当家当人肉盾牌使有那么点儿过意不去。
　　人肉盾牌放是放那儿了，就是不会帮着说话，顶上底下寂静一片，气氛有些僵。
　　颜阙略失面子，似想发火，但又想到什么，强自按捺下怒气，缓和着声音道：“你下来，我们打个商量。”
　　呸，谁要跟你打商量！阮如意手下愈发使劲，把颜旸的手臂拽得别提多紧。
　　“你不是说愿意认错继续侍奉我爹吗？”屡次不见回应，颜阙的脾气就上来了：“那你躲什么？下来！我带你回去见我爹。”
　　这问题略难缠，若颜旸还不下去，那颜阙完全可以说他心怀鬼胎，打着回来认错的旗号，实则有其它盘算。
　　那些门派人士可都等着一个借口动手呢。
　　算算时间，姜辞和游鹏几人应当明日或者再后一日便能赶到，不然，想办法再拖两天？阮如意心里盘算着，大着胆子替颜旸开口喊道：“颜少当家，大半夜的你纠集了一帮子人上门来邀，这心看着也不太诚啊！不如各退一步，你几位今日请回，我们三日之内，必定登门拜访！”
　　话是放出去了，但想来颜阙也不会答应。他这番半夜造访费的功夫可不小，目的自然不可能只是为了带颜旸回去。只不过方才他那样说，阮如意便顺着他的话这样回，难缠的问题就又甩到了颜阙那边。
　　颜阙一听是个女子的声音，口气愈发张狂起来：“你个娘们瞎凑什么热闹，有你事么？”
　　嘿！阮如意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胡乱看不起女子的人，更别提这个颜阙在她心中本就糊烂至极，她顿时就底气十足起来：“颜旸回去也是侍奉你爹，又不是侍奉你。你老儿还没死呢，你急个什么急？怎的，这会儿就想着篡位了？”
　　颜旸通冥问卜出颜猷月即将成为下一任皇上的风声已传遍江湖，再加本是叛逃死士的颜旸也如实回到了颜家地盘，此事的可信度便愈发大。
　　阮如意这句“篡位”一出，颜阙的脸色骤变，在场可有那么多门派，即便大家早有耳闻且心知肚明，可这般光明正大说出来，他若不否认，必会被坐实篡位的罪名！
　　人多口杂的，难保就不会有人把这罪名传扬出去，传到他爹耳里，传到当今圣上耳里，他还怎么活？
　　可若他在此否认，就会被阮如意的前半句问话套住，他老儿都还没急着上门，他却不怀好意地半夜跑来，到底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