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客栈》墨月深

52、52、回家

　　正怔愣出神的阮湘湘一个激灵，脚下一滑，差点摔出屋檐。不过待她看清来人之后，她真的迎着漫天细雨，热烈地冲了过去：“姐——！！！”
　　阮如意朝妹妹张开双臂，避雨大斗笠把扑过来的人也遮蔽住了几分，隔开微凉的细雨，让温热的身躯相拥在一起。
　　“你还知道回来——！”阮湘湘说话的口气比阮如意离开时要强势不少，看来几月的掌柜当下来，这姑娘也学会了些许硬气。
　　没了爹娘和姐姐的照拂，年仅及笄的小姑娘，想接下偌大一家客栈，果然也不是什么容易事。
　　阮如意自知当时的一走了之做得不太道地，这会儿只得任由妹妹埋怨，边讨好地把她往屋里带。
　　在前堂坐着发呆的幺儿和查先生也听见了动静，匆匆跑出来看究竟，当看清是阮如意归来时，皆露出激动之情，嘴唇哆嗦，一时竟说不出话。
　　虽然这几月由阮湘湘管着，客栈也经营得尚可，但总归还得大当家坐镇，才有十足的底气。
　　姐姐一回来，阮湘湘就又有些变回了她的活泼性子。她蹦蹦跳跳地跟随着阮如意的步伐，把她修缮过的客栈一一指出给姐姐看，还端出新做的几道菜色，让阮如意品尝。
　　待得把家里一圈逛完，叽喳个不停的阮湘湘终于住了嘴，视线扫过跟在她们身后的三个陌生男人，眼里的疑惑渐渐浓郁。
　　“姐……”阮湘湘扯了下阮如意的衣袖：“他们是谁啊？……那个缺心眼儿呢？”
　　阮如意回来之前，就决定不透露他们三人的身份，以免出事时不仅是自己，就连阮湘湘和自家客栈都要受牵连。她随意打了个哈哈，谎称是路上相识的朋友，把三人都安排到客栈二楼，还与阮湘湘说最近这阵子便不接待留宿的客人了。
　　阮湘湘不明所以，好奇的大眼睛转了转，发现那三人之中有人衣着不凡之后，什么也没多问，乖乖跑去烧热水，让淋雨归来的几人能好生沐浴一番。
　　雨一直淅淅沥沥个不停，日落时分，潇遥跑来说，不然就趁着雨幕和夜色，偷偷潜进颜家揽月庄，去一探究竟。原本他们是打算明日先在颜家地盘上稍作打探的，既然今夜雨幕作美，不妨抓住时机。
　　阮如意顿时又紧张起来。
　　这都还没安顿下来歇息多久呢！就又要去了？
　　她自然是舍不得的，可潇遥说得也有些道理，有雨幕的遮掩，潜进揽月庄会更不易被人察觉。
　　匆忙出发，到底是正确，还是错误？
　　没人能说得清，只是当下，他们必须做出选择。
　　阮如意心事重重地回卧房翻找片刻，取了样物什，又跑到颜旸的房外敲门。
　　颜旸刚送走跑来说今晚夜间出发的潇遥，阖上门尚不到半盏茶功夫，又听有人敲，只得再次起身开门，放阮如意进屋。
　　“掌柜的。”他叫了声。
　　阮如意现在已经能从他不太明显的表情中读出各种情绪，这会儿的就是不情不愿但又无可奈何。她讪笑道：“潇遥已经与你说了？”
　　颜旸撇了下嘴，坐回床沿，把外衣换成深色劲装，显然是在准备出门。
　　答案不言而喻。
　　阮如意眼看着他把衣服换好，从怀里摸出样东西，就着他的坐姿，抬手给他挂到了脖子上。
　　“记得回来，我和鹏哥都在等你。”
　　颜旸埋首望去，微微扯起挂在脖子上的绳子，绳子底端吊着的是块精致的玉佩，看着眼熟，好像是游鹏拿给阮如意抵债的那块。
　　这玉品相不凡、价值不菲，况且当时游鹏是作为报酬给阮如意的，本因已归属于阮如意。然而她这时候却又拿了出来，作为一个寄托，给了颜旸。
　　其实她自己也不甚明白，自己是想要表达什么。只觉那块珍贵的玉，就该放在她珍视的人身上。
　　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若人不再回来，她就会连那块作为报酬的玉也失去，她却毫不在意。
　　没了人，有玉又有何用？
　　颜旸对着那块玉怔愣片刻，低低嗯了一声，又道：“只是去看看。”
　　那是句安慰。
　　阮如意听懂了。
　　一如她能清晰地读出他的情绪那样。
　　夜深，三个武林高手身着劲装，顶着避雨斗笠出了门。
　　阮如意站在院门边，看着三道黑影几个起落，轻袅地消失在了堆叠的屋檐后方，往那揽月庄而去。她安慰着让自己放心，那三人的武功都不弱，又有孟溯这个孟家少当家在，想来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顶多就是没啥收获。
　　此去揽月庄约需半个多时辰，打个来回的时间，再加上打探的时间，想来得两个时辰以上。夜已深，阮如意却毫无睡意，她去客栈前堂点起油灯，又沏了壶清香宜人的茶，坐在阮湘湘新换的檀木桌边，等着人回来。
　　期间阮湘湘还起了次夜，见前堂亮着灯，好奇地揉着眼睛过来瞅，又被阮如意哄回去继续睡觉。
　　把妹妹哄回去之后，阮如意莫名开始发愁，想着若是三个人都伤着回来，她可该怎么办。薛神医倒是能治外伤，治内伤的宁大姐可没了，而若把薛神医叫来，会否因此连累与他？
　　人薛神医一把年纪的也不容易，好端端治个伤结果惨遭牵连，得罪的那位还是颜家家主，他还如何在雨甸镇自处？
　　胡思乱想了一堆，外头的雨声也随着纷乱的思绪渐响，分毫不带停歇。
　　油灯被夜风吹得噗噗乱晃，阮如意起身去到窗边，估摸着时辰，大约也快回来了。
　　时辰渐渐临近，反倒愈发难耐，她不可抑止地想着，他们真的还会回来吗？他们又会以什么模样回来？想到前几次那番浴血的场景，她就禁不住想打哆嗦。
　　只求能活着回来……
　　她朝还在飘雨的天空合掌拜拜，也不知拜的是哪路神仙。
　　别说，那路神仙还挺灵验，她刚拜完不出一炷香|功夫，就听见外头有衣袂飞掠而过的唰声，紧接着，院内似是有人落地，往还亮着灯的堂屋而来。
　　阮如意忙站起身，望着堂屋后方的院子方向。
　　片刻之后，有人推门而入，正是潇遥。
　　“淋成落汤鸡了！”潇遥愤愤甩着衣袖，成串水珠挥洒开来，溅得满地都是。
　　阮如意拿过边上准备好的干布巾，进一个人给一块，恍惚觉得自己养的是三条大狗，雨天跑出去瞎玩，回来就被主人挨个教训。
　　不过，她可不敢把另两位也当成狗狗，尤其其中一位还是孟家的少当家。
　　三人分了布巾，皆露出累得不行的表情，擦着水回了自己房间。
　　阮如意亦步亦趋跟着颜旸进屋，接过布巾替他擦摘掉斗笠后不停滴水的头发，边问：“如何？找到那位……了吗？”
　　她也不知该不该称呼那位为生母，从颜旸的表情来看，似乎并不是什么好结果。
　　颜旸默默地坐着任由她擦水，轻嗯一声，表示有找到人。
　　这就怪了，既然找到了自己久别十五年的生母，怎会如此淡定？
　　阮如意正想接着问，又听颜旸补充道：“她穿着红衣，我认不出她。”
　　原来是认不出……也难怪，那么多年过去，分离的时候又尚年幼。
　　“她……很奇怪……”颜旸斟酌着说法：“她像一具行尸走肉，我们看了她很久，她都一动不动，不似活人，也不似尸体。”
　　阮如意好奇道：“有说上什么话吗？”
　　颜旸垂眸：“没有，活粽子一直守在她身边，无法靠近。”
　　活粽子在旁守着？阮如意不禁生疑，她想起被活粽子的蛊虫控制的楚沓，那般恐怖，那般癫狂，简直堪称妖魔。
　　“跟楚沓那时候一样吗？”她问。
　　颜旸想了想，道：“不一样。楚沓那时不是昏睡就是发狂，但她只是睁眼呆坐着，像在神游。”
　　阮如意没见着实景不敢多言，怕自己一句话说得不对，让颜旸忧虑伤心。她忙岔开话题：“其它呢？还做了些什么事？”
　　“潇遥给重明鸟传了个信，约他明日子时在这儿见面。”颜旸把脑袋向后仰，乖乖望着后方的阮如意：“需得备上好酒。”
　　好嘛，好嘛，都到我家地盘了，酒必然得是我来备了。阮如意回想着自家有啥好酒能入那只神兽的眼，不然，把院子里那坛女儿红挖出来？
　　反正她也不会再嫁给他人，这酒拿出来贿赂神兽也不算糟蹋。
　　虽如此想，她手头擦拭的劲儿还是不由自主加重了几分，扯得颜旸不住往后仰，眼睫毛扑扇扑扇，一副委屈模样。
　　待擦干头发已是天蒙蒙亮，彻夜未眠，加之心力憔悴，阮如意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去跟阮湘湘随意说了声，便钻回卧房补觉。
　　妹妹能接手客栈了就是好哇，她这做姐姐的总算也能时不时偷个懒了，哪像前些年，时刻都不能离身，还得摆出副泼辣模样，镇着她的场子。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客栈前堂已有早来的客人等着吃午饭，阮如意打了个悠长的哈欠，上到二楼卧房去找颜旸，却发现，那仨人竟一个都不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