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驭龙者》闻晓白

3、第 3 章

　　然后，那只握着刀柄的手松开了。
　　少年闭上了眼睛，等待这场最后的宣判。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迟迟没有袭来。不知过了多久，少年睁开眼睛，却见对面的人已经悠哉游哉地坐到了他面前，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
　　那人见少年睁眼，挑了挑眉：“你刚才不是摸到刀了吗？怎么不用？”
　　少年吃了一惊：“原来阁下已经发现了？那为什么……”
　　“不抢先下手？”对面的人替他把问题问完了。
　　少年点点头。
　　“你还没回答我。”那人虽然替他把问题问了，却要先得到他的答案。
　　少年垂下头，轻声说：“阁下刚才救了我一命，还您也是应该的。”
　　那人没料到是这样，干笑两声：“这世界上居然真有这样的白痴。”
　　少年并没有因为他这样的评价而生气，只是问道：“那阁下为什么没有动手？”
　　那人哂笑一声：“欺负弱者有什么意思？我的对手应该是真正的强者。”
　　少年感到有些意外，忍不住问道：“那阁下不担心我的家族会来找您的麻烦？”
　　“他们有本事就来啊，难道我怕他们？”
　　少年听着那人狂傲的语气，讶然道：“阁下想挑战那些王公贵族？”
　　那人冷笑一声：“他们有什么好挑战的，不过是一群草包而已。我真正的对手在那里。”
　　少年顺着他的手指从窗户的破洞中看过去，视线被废墟的断壁残垣挡住了。而废墟之外是一片蛮荒之地，没有一点人烟。然而少年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不由吃惊：“阁下要挑战龙？”
　　“不是挑战，”那人纠正道：“是战胜。”
　　少年怔了怔。这话未免太过自负。龙的力量哪是人可以比拟的？别说普通人，就是略有神力的王族和训练有素的骑士部队在龙的面前，也是不堪一击。
　　那人仿佛看穿了少年的心思：“你不信？”
　　“我无法想象。”少年如实回答。
　　那人哼了一声，踌躇满志道：“有一天你会看到的。”
　　少年觉得这人完全是无知者无畏。要知道，他们之前的王，带着一身王族的神力，在战场上与龙不过交锋一次，就铩羽而归，连王位都不要了。没有神力的普通人与龙作战更无异于以卵击石。
　　然而不知为什么，听那人这样说，他心里莫名一动。他想了想，真诚地说道：“那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人瞥了他一眼，说道：“但是现在我得先把你送回去。”
　　少年怔了怔：“送回去？”
　　“难不成你要留在我们这里？不怕被那几个人发现？”那人用调侃的语气说道。
　　少年听着他的语气，忽然意识到什么：“阁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我，那么刚才是在做什么？”
　　“开个玩笑而已。”
　　少年皱了皱眉。玩笑？分明是玩弄。这个人从开始就在捉弄他，拿那几个人做引子，故意误导让自己以为他要杀自己，只是想看自己恐惧无助的样子。想到这里，少年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他：“如果我刚才要杀你呢？”
　　那人没注意到少年对他的称呼起了变化，满不在乎地笑笑：“那要你有那个本事。”
　　少年看着他的笑容，缓缓呼出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有那么好玩吗？”冒那么大的风险只是为了看他出丑？
　　那人哈哈一笑：“你是被耍的那个，当然不觉得好玩，在我看来可是有趣的很。”
　　其实，他没料到少年能摸到那把刀。那完全是个巧合。他只是习惯性地会在每个躲藏的地方藏个防身的东西。但是他冷眼看到少年触到刀柄时的确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想知道少年在那种情况下会是什么反应。反正以他的身手又早有防备，也出不了什么危险。
　　只是他没料到少年的反应这么无聊。
　　但也许因为极度的无聊才变得有趣。因为那么无聊的东西本来是不应该存在的。反常的东西最是有趣。
　　可惜，这么好玩的东西就要被送走了。灰色人影有点遗憾地起身，说道：“走吧，再晚天就黑了。这里天黑后是什么样子，你不会想知道。”
　　少年跟着他起身，问道：“那几个人会找你的麻烦吗？”
　　“找我的麻烦？”那人嗤笑道：“就凭他们几个？”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眼前的麻烦的确有一个。”
　　少年感觉到他是故意卖关子，只好顺着他的话头问道：“什么？”
　　“那堵墙我要重新砌了，真是头疼。”
　　“那些都是你设置的机关？”少年知道他说的是那堵塌下来的墙。他们逃跑的这一路上，先是胡桃，又是晾东西的杆子，再是那堵墙，最后是那个秘密的破洞。前两样还可以说是巧合，后两样明显不能用巧合解释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还都让他发现并利用了？少年想到这里，十分不解：“你设那么多机关做什么？”
　　“你没听说过吗？只有一个洞的老鼠死的最快。”
　　这样的民间谚语少年的确没有听过，但是他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不过，外城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也是这样凶险的地方吗？
　　那人走出破房子之后不再跟少年说话，只是一路领着少年穿过一片一片荒凉的房屋街道。
　　因为绕路，他们走了很久才来到内外城的边界。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们走的地方都在尽力避开人烟。领着一个穿着天鹅绒的人在外城穿梭，简直比领着一只羊穿过狼群还要凶险。
　　两人走到内外城边界，那人忽然止住脚步。少年有些不解地望向他。
　　那人挑了挑眉：“我穿成这样进内城，恐怕比你穿天鹅绒在外城乱逛还麻烦。”
　　他这一身衣服又脏又破，除了几个补丁，全身都因为灰尘和褪色而呈现暗灰色，所以少年一直觉得这人是灰色的。他穿成这样进内城，肯定会被当成小偷无赖，惹上一身麻烦。
　　少年第一次意识到这内外城的边界彷佛两个世界的分界线，隔开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他脑海中乱七八糟冒出许多念头，却一个没抓住，都溜走了。他看着眼前的人，轻声道：“谢谢你。”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好像是不习惯有人向他道谢。外城的人不懂什么礼仪，所以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只好生硬地说道：“你该走了。”
　　少年点点头：“那么，再见。”
　　少年转身向内城走了几步，再回头时身后已不见人影，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少年在内城里走着，一时不知该去哪里。他一路搭乘好心人的车，吃的东西也是他们给的，花了几天才到了这里。他不认识回去的路，此时也不知道哪里去找人，只好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蜷缩在墙根。刚才的经历太过惊险，他的体力早已透支，就这样靠着墙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有人叫他。少年睁眼，一截裤管映入眼帘，样子十分眼熟。少年抬起头，由于刚睡醒，眼前还不甚清明，人也有些迟钝。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就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叫道：“真的是陛……表少爷。”
　　那人突然意识到在大街上这样把少年的身份叫出来十分不合适，生硬地改了口。
　　那人旁边站着一位穿着考究的老者，见少年看向自己，不敢俯视少年，蹲下身来，轻声道：“少爷，回家吧。”
　　“家？”少年似乎有一瞬间的迷茫，接着顺从地低下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