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的征程》流沫

61、第六十一章 答卷

　　安醒来的要比所有人想象的早，仅仅是刚入夜的时候就醒来了。
　　外面的雨哗哗的下着，刚刚醒来的安还有几分迷茫，不太清楚到了什么时间，也不太清楚自己身处何处。
　　“你醒了？感觉还好吗？”
　　安偏过头，就看见卡洛尔有些担忧的脸和伸向她额头的手。
　　“已经退烧了。”
　　“我没事的。”
　　安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然是卡洛尔熟悉的声音，是属于安的、有些冷冽的声音，而不是属于伊诺的、少女的声音。
　　卡洛尔有些理解了安吃药的原因，即使会伪声，也要时刻提防着这种不清醒的时刻的出现。思及此，卡洛尔又止不住的心疼。
　　“天已经黑了吗？”
　　“嗯。”卡洛尔扶着安坐了起来，又端来一碗一直温着的粥，轻轻地吹了吹，然后递到安的嘴边。“先吃点东西吧。”
　　“我还没那么娇气。”安粲然一笑，眼睛亮晶晶的。
　　卡洛尔看着这样的安，不自觉的想起从前，那个时候的她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眼睛亮晶晶的，没有疏离也没有算计，很漂亮也很吸引人。
　　如果她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如果他们之间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衣服是你给我换的？”
　　“是侍女换的。”卡洛尔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衣服是我选的。”
　　“衣服很好看。”安笑得很温和，和大家印象中不苟言笑的她相距甚远，仿佛这才应该是她本来的样子。“我很喜欢。”
　　安接过卡洛尔手中的粥，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我已经让人去准备晚饭了，你先喝些粥垫垫肚子。”
　　“爱丽丝她们呢？”
　　“去休息了，听侍女说一直都没有出房间，想必是睡着了。”
　　“这一路奔波，她们也不容易。”
　　卡洛尔很想问安一句，那你呢？莱格斯和他说，安应该已经烧了很久了，如果不是吃了那种药，根本就撑不了那么久。卡洛尔清楚，自己喜欢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她聪慧、强大、坚韧，会为了目标不顾一切的努力，会把自己在意的人牢牢地守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可他依然忍不住心疼，如果不是生在那样的国家，这样的时局，安可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我没关系的。”安轻轻地握住卡洛尔的手，安慰的说道，“我并不觉得自己辛苦，这是我选择的路，也正是因为我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情，所以我才会是如今的我。”
　　卡洛尔紧紧地回握住安的手，感受着那碗温热的粥给她手带来的微不足道的温度。
　　“我去叫人准备晚餐，有什么事，都等明天再说吧。”
　　安有些乖巧地点了点头，她们一路奔波，需要休整。况且，无论此刻的卡洛尔表现得多么友好，他都是亚维斯的王子，是和她们立场不同的人。

　　爱丽丝听到安已经醒了的消息非常的高兴，她急切的想要见到安，确认她的平安，还希望，她能解答自己的疑惑。
　　可是当爱丽丝匆匆到餐厅的时候，却没有看见安。
　　“安呢？不是说她已经醒了吗？是身体不舒服吗？”爱丽丝越想越害怕，害怕安真的会倒下去。
　　“我没事的，爱丽丝。”
　　听见安熟悉的声音，爱丽丝回头就看见了站在卡洛尔身侧的安。安浅浅的笑着，恬静的脸神色温柔，她只是站在那，就莫名的让爱丽丝心安。
　　莱格斯和夏佐看着穿着女装的安，着实是惊艳了一下。两人微微的向安行礼，无论是因为她是卡洛尔喜欢的人，还是因为他们对她过往的敬佩，安都值得他们对她的尊重。
　　“安，你太胡闹了，怎么什么事都瞒着我......”
　　贝琳达刚想埋怨安几句，爱丽丝就抱着安哭了起来。
　　“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你会出事......”
　　“现在已经没事了，不要害怕，爱丽丝，不会有事的。”安轻轻地拍着爱丽丝的背，然后看着红了眼眶的贝琳达说道，“事急从权，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贝琳达在心里骂了句骗子，她敢打赌，这种事安绝对不是第一次干了。可是她又不可能真的责怪安，毕竟安做的这一切，是为了她们，为了莱伊。
　　“好了，其他的事先放一放，吃点东西吧。”
　　安抚好爱丽丝的安刚准备和爱丽丝坐到一起，就被卡洛尔拉住了手，安有些迷惑的看着卡洛尔，不明白卡洛尔的意思。
　　“爱丽丝和我坐吧。”把卡洛尔小动作看在眼里的莱格斯忍不住笑了出来，“安你和卡洛尔坐在一起吧。”
　　安侧着头看着卡洛尔，眼里尽是捉狭，被看穿小心思的卡洛尔有些尴尬的摸着鼻子，牵着安的手却没有松开。
　　“难得我们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坐在一起......”
　　安笑了笑，握了握卡洛尔的手。
　　“坐吧。”
　　两个人紧紧的挨着，像是热恋中的情侣，又像是多年的爱人，甜腻又默契。
　　“安。”爱丽丝的目光在卡洛尔和安之间流转，有些小心的问道，“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安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卡洛尔，虽然她心里有了一个答案，她还是有点好奇，卡洛尔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我是亚维斯的储君，安是莱伊的将军，亚维斯和莱伊的关系，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是拥有共同利益的盟友，是彼此欣赏的合作对象，但这些并不影响我们之间因为立场不同的防备猜忌和倒戈相向。”卡洛尔一边说着，一边盛了碗汤递到安的手边。“当然，这是我们的身份必须要背负的责任，如果刨除这些，我们这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恋人，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就是我们分别的时间有那么一点点久。”
　　“听莱格斯说，你是在拉米雷斯的时候才知道安的身份的，在那之前，你就没有想过要放弃吗？”
　　“过去，现在，未来，无论我们的身份立场如何，我都没有想过要放弃。我很清楚，我们想要在一起很难，但是比在一起更难的是放弃。”
　　安望着卡洛尔的双眸，眼神微动。
　　爱丽丝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她理应是高兴的，可是她却羞耻的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想的都是，如果安和卡洛尔在一起了，莱伊要怎么办？
　　“我们相爱和履行我们身上的职责并不冲突。”安看了一眼莱格斯，“不要担心，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爱丽丝看着安，哪怕安和她印象中的伊诺有几分相似，即使如今知道了安就是伊诺，她也很难把她们当成同一个人。在她的印象中，伊诺热情、倔强、从不认输，是个能让人感受到蓬勃生命力的女孩子。而安不同，他安静、疏离、孤独、强大又让人畏惧。
　　可现在，安的样子却逐渐和她印象中的伊诺重合，让她相信，只要有安/伊诺在，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她记得，那次她被毒蛇咬伤，她也是一边吸出毒液，一边对她说。
　　【不要害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爱丽丝恍惚的点了点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几个人各怀心事的吃完了晚饭，卡洛尔和安代表亚维斯和莱伊双方约定好明天早上就现在的形势谈判。
　　安和爱丽丝、贝琳达的房间并不在一处，因此晚饭后安提出要送爱丽丝她们回去，卡洛尔也知道她们之间有话要说，也很体贴的留出了空间。
　　几个人沉默的走在回廊里，爱丽丝脑子乱糟糟的，最近发生的事太多，她摄入的信息量也太大，一切的一切就像纠缠在一起的线团一样，别说是理清思绪，就算从这一团乱麻中找出一个线头，现在的她也是做不到的。
　　“爱丽丝。”最终还是安打破了沉默，“想好要怎么做了吗？”
　　听到安的话，爱丽丝迷茫的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安指的是什么，她只是知道，现在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也给不了安的期待任何回应。
　　“你愿意相信我吗？”
　　爱丽丝并没有在安眼中看到她预想中的失望，只是本能的点着头，本能的需要依靠眼前的这个人。
　　“现在，在你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条路是成为莱伊的女王，去和科林亲王争权，你可能会输，也可能会赢，但是无论结果如何，这都将是一条极为艰难和孤独的路。另一条路，是把一切都交给我，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你和莱伊周全。”
　　爱丽丝无措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知道自己父亲和安对自己的期许，可是她不敢选择这条极为艰险的路。她和安不一样，她没有信心也没有能力统治一个国家，如果把这一切都交给安呢？安有野心也有能力，如果是她，她一定能打败叔父，成就一个更好的莱伊。
　　“你不妨先想一想，明早告诉我答案就行。”安轻轻地抱了抱爱丽丝，“先休息吧。”
　　“你真的没事了吗？”
　　“嗯，不信你问贝琳达。”
　　爱丽丝转头看见贝琳达点了点头，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我去给你们煮点安神汤吧。”贝琳达看着爱丽丝说道。
　　“好。”爱丽丝没有拒绝贝琳达的提议，一方面，她需要空间想一想刚刚安说的事情，另一方面，她确实有些头疼，需要一碗安神汤助眠。
　　爱丽丝关上门，贝琳达和安向厨房走去，稍早的时候贝琳达去看过给安煮药的地方，也不算陌生。
　　“如果你是爱丽丝，你会怎么选呢？”贝琳达有些怅然的问，她不是不理解爱丽丝的处境，无论是自己扛起责任，还是让安帮她扛起责任，对于她而言都很难。
　　“选择成为女王，自己肩负起莱伊的未来。”安低下头拨弄着自己的指尖，“父母也好，朋友也好，恋人也好，他们总有不能帮助我的时候，如果我自己不成长起来的话，就永远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即使这样你会失去很多东西？”
　　“我想我已经做过选择了，而我并不后悔。”安顿了顿，然后说道，“虽然我希望爱丽丝也这样选择，但是，即使她选择另一条路也没有关系，我们希望她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而不是我们想让她成为的人。”
　　贝琳达叹了口气，她知道，安是怎样的人。也许现在的她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可本质上还和小时候一样，倔强、固执、不服输，甚至说，因为多年的压抑和伪装，灵魂还染上了几分疯狂的底色。不，也许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不然她也不会从伊诺变成安，只不过曾经的她们都太小，又或者未曾触及她的底线，所以从来都没有人发现安疯狂的另一面。
　　“我先回去了，安神汤就不必带我的了。”
　　“安。”贝琳达叫住了安，虽然她替安在爱丽丝面前保守了药的秘密，但是她还是想说，这些药，她还是不要再吃了。
　　“怎么了？”
　　“没什么，你也早点休息吧。”贝琳达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她没有能力代替安保护爱丽丝，保护这个国家，所以她也没有资格对安的选择说什么。
　　“好。”
　　雨后的夜晚，天空格外的干净，衬得月亮都比以往亮了几分。
　　“莱格斯大人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莱格斯倚靠在台阶的阴影里，安的房间就在卡洛尔房间的旁边，所以并不方便他们单独谈话。
　　“只是想多谢您替我保守秘密而已。”安也不怎么意外莱格斯在这里，他们都是聪明人，晚饭时视线交互，他们就很清楚，他们之间有话要说。
　　“就算我现在不说，这件事又能隐瞒多久？现在的你，哪怕好好将养，也难有常人之寿，你此次回去，怕是又要用药，这样下去，有多少条命也不够你用。”
　　“等事情都结束了，再告诉他们也不迟。现在局势动荡，没有必要让他们为这种小事担心。”安走到莱格斯身边，轻声说道，“而且你不说，也是为亚维斯好吧，我活不了多久，就不会真的成为亚维斯的王妃，你们也不用担心有朝一日我会对亚维斯不利。这样不是皆大欢喜吗？”
　　“皆大欢喜？”莱格斯咀嚼着这几个字，感觉有些讽刺，“你自己，就一点也不重要吗？你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那些药，是贝琳达给你的没错，但是你以为凭着贝琳达自己就能做出来吗？”
　　“如果我不这样做，会有更多的人没命的。远的不说，爱丽丝也好，贝琳达也好，你觉得科林亲王会让她们活命吗？”安神色平淡的说着，仿佛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至于药的事，我一直都知道。国王需要一把利刃，它要足够锋利，又不能刺向自己。”
　　“你？！”这次轮到莱格斯震惊了，贝琳达是天才药剂师不错，但是和顶尖的医师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这些药与其说是贝琳达做的，更像是出自她的父亲——莱伊首席医师罗勒·麦迪克之手。
　　“贝琳达并不清楚这件事，希望莱格斯大人能一并保密，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事，不是吗？”
　　说罢，安抬脚向楼上走去。
　　“你们觉得爱丽丝会交出一份怎样的答卷呢？”莱格斯深吸一口气，问出了他今天晚上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无论爱丽丝做出怎样的选择，她都是莱伊的公主，我的挚友。而我也永远会是莱伊的将军，守护她的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