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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Peeking Out ...


  •   一般来说,正统的巫师遗像需由巫师们生前配合制作,以便在他们死后完美展现音容笑貌。不过按照霍格沃茨的传统,取得城堡认可的历任校长去世后会自动在校长办公室生成肖像,而且还原度方面毫无问题,就是审美可能比较传统。
      由此可知,再过几百年,如果霍格沃茨还没倒闭,那么其校长办公室很可能需要扩容。
      不,斯内普想说的重点不在这,毕竟那不关他的事。
      重点在于,注视着哈利?波特的双眼闭上眼睛、呼出最后一口气并感觉脖子上淌血以及手指努力捂住伤口的触感像春季湖面上的薄冰那样消散之后,斯内普一睁眼,发现面前是校长办公桌。
      啊对,校长墙的样貌是变动的。总体而言,新死的大且在下,后死的小且在上,而处于校长办公桌正后方最大幅的C位无疑属于刚咽气的前任。这种设计并非全无道理,最新的死校长对现任校长工作能给出的指导无疑更大,而且在人世尚且认识的人通常也多些,放在C位便于交流。以斯内普自己为例,如果他在任期间每次打开邓不利多的画像掏东西都得爬上天花板,他可能早就辞职了。
      总之,别说总结任何最新经验,斯内普甚至不认为自己在任期间达成了“霍格沃茨校长”身份的自我认同,然而他当眼睛一闭一睁——嗒哒!
      甚至有几个老不死(此处理解为“老是不死透”)的在他睁眼那刻鼓起了“欢迎新成员”的掌,包括C位上挂了不到一年就被他挤边儿去了的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甚至为自己在校园内赢得了一个坟头那位——与阿不思?邓不利多匹配的定语就是跟他的名字一样如此又臭又长,斯内普很好奇当他的画像被挤到跟离天花板最近那几个一样小,画框要怎样继续标注人物全名。
      麦格说斯内普的画像花了两个月才形成,可能是因为城堡对他还不够了解,也可能是因为城堡花了些功夫说服他的灵魂(斯内普倒想知道那是怎么个“说服”——具象化的城堡或者邓不利多揪着头发把他往框里拖?)。不管怎么说,斯内普蠢蠢欲动想行使身为画像的权利,譬如把隔壁邻居揍一顿,只要他能确定跳进比自己小的画框不会撞到头。
      但紧接着,米勒娃略带歉意地表示虽然他在战争事件中做出了很大贡献,可就整个人生和职业生涯而言成就远远不足,而且连续两任校长会导致惯例产生,致使霍格沃茨场地将来变成坟场,所以邓不利多目前仍是唯一有资格在学校安葬的校长——斯内普当即表示谢谢,我没兴趣跟邓不利多葬在一起,公墓就很好,直接把我骨灰扬了更好。
      “好伤人啊,西弗勒斯。”邓不利多高高兴兴地说。
      斯内普上学的时候麦格就是格兰芬多院长了,所以虽然她刚接手工作时会礼貌性地邀前任参与讨论,但实际上每个(死)人都知道她是在向邓不利多请教。既然帮不上忙,斯内普以最快速度决定好了自己的专属睡觉姿势——当你是个有思想但没知觉的二维图形时优雅并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然后无差别忽略一切人类和目的的搭话企图,尽可能靠近自己应得的长眠。通常而言死校长的活跃度会随位置和画框大小的变化而降低,代表记忆彻底变成纪念,斯内普离后者还很远,不过反正他一向未老先衰。
      不幸的是,尽管下任校长不算太年轻,有鉴于她迎来的是和平执业期,且高强的魔力能够为巫师抵挡绝大部分死亡诱因,参考邓不利多的情况(丫甚至还不是寿终正寝),斯内普,有史以来任期最短的校长,可能会需要在C位挂很久、很久。
      更不幸的是,作为终身制职务,校长岗位并不排斥主动退休。
      “我很荣幸来到这里,女士们和先生们。”斯内普痛恨这点:即使一个人的声音和语调在过去几十年中发生了巨变,他还是可以瞬间辨认出来。当然,米勒娃拎着行李袋愉快地飞去地中海晒太阳之前知会过他们,但这跟真正听见一个比他生前还老的波特略显紧张地跟一群老不死的(含义同上)打招呼完全不是一回事。
      “见到你真高兴,哈利。”邓不利多温和地说,波特一瞬间迸发出要哭泣般的激动呼吸声,随即语气如常地回应了自己的校长的招呼,走到办公桌边落座,一件件拿出东西布置桌面。听说他过去近三十年都是傲罗,果然有点长进,但从脚步声能听出,这肯定是用两次以上严重骨折换的。
      “收到麦格教授的邀请时我完全没有想到。”波特肯定是在调整一个相框的角度,“但不知怎的,她成功说服了我”
      “你们都很清楚,你非常适合这个岗位。”邓不利多温和地说。
      “我也这么希望。”波特笑了一声,尾音带着激动的影子,“谢谢,先生。说真的……真高兴再次见到你们。”
      如果斯内普有知觉,他大概正努力阻止自己去搓浑身冒出的鸡皮疙瘩——托C位的福,一整圈画像的目光都在往这边集结,指望他给点反应。斯内普可以接受地狱,也同意自己应当去地狱,但他指的是包含黑暗无底坑、不死虫和无休止火焚那种,而非这个。成为巫师是他前辈子的第一个错误选择,选择加入亵渎神灵的存在,直接他妈的排除了自己下地狱的资格。
      “我在傲罗指挥部已经干到头了,下一步就是纯粹的政治。但我已经有点厌倦跟官僚系统打交道,又不想这么早退休。”波特把一个镇纸推过桌面,口中继续拉家常,显然并不指望斯内普回应,“要是突然闲在家,我大概会很焦虑,天天跟金妮吵架,弄得詹姆、阿不思和莉莉都不愿意回家,最终被扫地出门。”
      听听,我们的救世主经历了多么深刻的不幸。斯内普想这么说,但他不想说话,邓不利多也没对波特的次子随自己名字发表任何评论,大约是来日方长,不急于新校长搞大扫除的这一时。
      来日方长。即便在斯内普的糟烂人生榜上钉钉之后,他也还是有过更好的选项。他可以在手握充分权力期间往巫师界挂满画框以备死后使用,就像他右上方的黛丽丝?德文特,隔三差五回圣芒戈指点新治疗师;或者左上方的菲尼亚斯?布莱克,每周两次回自己祖传却变成公共博物馆的老宅痛斥游客。正常情况下,能坐到校长位置上的人,多多少少都在其他地方被纪念着,除非他们自己不希望别人这么做。
      设计这整套机制的人不会考虑到,非常时期上岗且对身后事没兴趣的西弗勒斯?斯内普的画像有且只有一幅,被永久粘贴咒黏在校长办公室墙上,正对哈利?他妈的?波特办公桌。他毫不怀疑自己一睁眼就能看到波特后脑勺,或更糟,那张面目可憎的大脸。要是波特赶在米勒娃之前把自己弄死(以他的谨慎程度这很容易发生),他的画像甚至会挂在斯内普的旁边,像是永远。半世纪后波特和邓不利多会在他的画框中握手,好一段佳话。
      他想死。
      悲哀的是,他早就办到了。
      唯一还过得去的部分是,虽然远非斯内普所希望的那种安宁长眠,画像总体而言能睡觉,他也就比此前更努力地保持住相对美好的浅睡状态,让办公室内的对话和其他动静左耳进右耳出,只在出现明显反常的时候稍微留意一下。当然突发情况下他做不了什么,最多跑到城堡的其他画像里避难——比起被走廊里热情的巨怪拥抱,斯内普其实宁愿跟相框共命运——但校长办公室被炸翻前,他至少可以鼓掌。
      波特渐渐适应了工作,与校长墙基本愉快地相安无事。接着在某个暑假,有那么一天,斯内普突然感觉非常奇怪。不是感受,不是视觉听觉,而是感觉,像是他还有副躯体而且躯体卡墙里那种,这根本就说不通。波特呼吸和办公写字的声音也表明对现任校长而言周围没发生任何异常。
      或许是挂够时间了,斯内普想,他知道某些肖像会在节假日跑到其他画框里胡吃海塞或者喝个烂醉如泥,并体验到一系列逼真的后果。大概画像世界也存在某种不成文的排辈体系,挂得越久,上墙体验就越虽死犹生,以防大家一天天的太过无聊而开始教唆他人毁灭世界。就算斯内普自己也承认,即便称不上舒适,但有什么其他东西可以感觉确实比此前要好一点——邓不利多会把这归因于他从不挪窝,连衣服都不想给自己换一件。
      说到邓不利多,斯内普右手边还真传来了一阵轻微的窸窣动静,紧接着是重物落地以及另一个人的呼吸,稍稍有点粗粝。这非常奇怪,斯内普没听到有访客。“有事发生”的警铃响了,他睁开眼,同时听见波特倒抽一口冷气,估计是胳膊肘的身体部位咣当一声撞上办公桌,外加羊皮纸和桌面、羽毛笔和羊皮纸、墨水瓶和羊皮纸和桌面的摩擦撞击,总之是一大堆错综复杂但组合起来明确指向某人被吓了个半死的动静。
      波特年近五十的脸跳进他视线,斯内普不愿承认这吓了他一大跳,于是转而去看波特瞪大双眼盯着的东西——阿不思?邓不利多,站在办公室里,他自己的画像正前方,两手完好,须发及腰,穿着他最喜欢的那件紫色缀满星星月亮的睡袍。
      斯内普没有倒抽冷气的条件,他马上探头检查邓不利多的画框,里边只剩空画布,连邓不利多平时在画像里吃的零食也不见了,就好像它从没被画过。与此同时,波特发出一个可笑的窒息声,从座位上跳起,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办公桌。
      什么……?
      斯内普的下巴磕到画布。
      盯着自己画像正下方的地毯花纹,斯内普意识到,他的脖子毫无准备地承受了五六磅的重力,所以他的脑袋经历了短暂的自由落体。
      他的脑袋和脖子,在校长办公室里,外加四根他用来扒画框的手指。斯内普探头的时候并没有发现自己的“探头”是字面上的,而他在画框里的姿势活像个好奇心过盛从窗口窥视邻居的傻逼。
      “……斯内普先生?”波特强作镇定地低声叫道。
      斯内普尝试当回他体面的画像,但他屁股后边(假设他此刻的确存在一个屁股)又变回了结结实实的砖墙,手掌进一步探出却未受阻。邓不利多摸摸他隔壁的空画框,证明了他的感觉。
      “看样子除非问题得到解决,否则出来的举动是不可逆的。”老人饶有兴致地说,使他发觉当你有一双真正的耳朵时,听到声音的感觉跟作为画像的感知完全不同。斯内普忽地震惊于自己耳膜的振动、头发垂落和黏在皮肤上的刺痒、脖颈的疼痛……他从不知道一个人仅仅是存在,就可以感受到这么多。
      “呃,先生?”哈利犹豫着开口,接收到斯内普的目光缩缩脖子,“我觉得你也许想……整个出来。”
      斯内普不想。但他的脖子越来越难受,墙壁却没有让步的打算。他或许接受了自己将永远被挂在墙上的事实,然而绝不是这么个挂法。
      波特跑来挪开椅子,简单清理淌了一桌子的墨水。斯内普不知道邓不利多出去时是什么情况,他脚刚踏上实地,就因为低估体重的作用膝盖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倒。心脏咚咚地敲打肋骨,长久没有过的种种感觉疯了一样从全身上下涌入,斯内普一瞬间迷失了,手撑住自己画框(新的冲击),为气流刮过粘膜的痛痒咳嗽不已。
      大概几秒钟后,他的身体才决定一些维持生存所必须的生理活动可以被忽略,斯内普站稳脚跟,扒开眼前的头发。波特离他很近,抬着两只手不敢碰他,邓不利多则在建议其他校长别轻举妄动。
      “我得出去。”菲尼亚斯悬在外边的左手拍拍画布,“我才不会一直这样举着手,等你们搞清楚发生什么事。”
      “当然,菲尼亚斯。”邓不利多轻松地说,“不过小心些,好吗?你离地面有点儿远——哈利?如果你不介意……”
      菲尼亚斯不明智地上半身先行(他的画框尺寸也没给他留下太多选择就是了),差点一头栽下,哈利赶忙接住教父的祖先,帮对方平稳着陆。这会儿功夫斯内普弄清楚了自己没有额外带出任何东西,包括魔杖,这么说他应该为他们至少还留着衣服感到庆幸。不,他宁死也不想光着掉进波特(已经有个皱巴巴的裸体邓不利多)的办公室,即使他已经死了。
      “我会通知几个人,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这是在什么范围内发生的情况。”菲尼亚斯的咳嗽声里,波特的尽可能镇定地说,“在此期间,请你们不要离开校长办公室。”
      “我可不受你的命令,波特校长。”菲尼亚斯整整他前两世纪款式的袍子,傲慢地说,“我要回家看看。”
      “我们发过誓,菲尼亚斯——”
      “作为画像尽力协助继任者,没错,我记着呢。”史上最不受欢迎校长(这个称号斯内普可以共享)白了画像墙一眼,“可我现在已经不是画像了,女士。布莱克家族继承人不受任何命令。”
      “继承人?”巴兹尔?弗朗萨克睁眼嘲笑道,“菲尼亚斯,你确定你的家族还有……?”
      “无意冒犯,布莱克先生。”波特忙说,“但我想您知道,您的祖宅现在——”
      “是战争博物馆——可耻的冒犯,暴殄天物的罪行!”菲尼亚斯啐道,听上去跟老宅门口的画像出奇相似,“怎么,难道你觉得自己还有权利阻止宅子真正的主人回家?”
      “实际上,格里莫广场12号已经跟所有特定个人脱离了关系,这点在我把它捐出来的时候,赫敏和金斯莱就警告过。”哈利陈述,“即使是我现在想进去看看,也必须买票。”
      菲尼亚斯瞪着他。
      “如果您坚持要去的话,我当然没资格阻拦。”波特诚恳地说,“我是想说,我口袋里还有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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