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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小楼一夜听春雨 ...

  •   薄杏将润喉茶放到一边,曼声道:“我只是合理推断,你不用这么戒备我吧?”

      岑暮洲垂着眼眸没有言语,那一丝危险气息转瞬即逝,仿佛只是未加思索的应激反应。

      她也不再绕弯子了,直白问:“所以真的是你吗?那通录音。”

      “嗯。”岑暮洲停顿片刻,终于还是淡淡应了一声。

      不管穿西装还是穿校服,在她面前,他始终无法说谎。

      笑意慢慢在眼底浮开,薄杏玩笑道:“那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请不留名的小红领巾吃一顿饭呢?作为答谢。”

      “子曰,总是做好事不收取报酬的话,做好事的人会越来越少的。”生怕他拒绝,她还要拿大道理来压一压。

      人情世故都被她说尽了,岑暮洲拒绝不了,低声答了一个“好”。

      眉宇有些无奈而宠溺地蹙着,薄唇却悄悄扬起了弧度。

      因着录音过程格外顺利,整个团队早早便收工了。薄杏走出录音室时,天边刚染了抹绯红,细腻霞光温柔落满她的肩头,将纯白衣裙沁成的玫瑰颜色。这时节日落偏早,若是放在夏季应还是光亮的大白天。

      岑暮洲已经开了车到路边等候,她提起裙摆坐进车里,依稀觉得这辆黑色奔驰有点眼熟。

      “冷吗?需不需要将暖气调高一些?”他体贴询问,将她那可有可无的小疑惑撇开了。

      暮春的故京还沾着点寒意,她在长裙外套着的那件墨绿丝绸小西装,看起来也不那么胜任御寒功能。

      薄杏轻轻摇头,玩笑道:“不用,我们粤州人取暖都是靠一身浩然正气的。”

      她说普通话没有什么口音,可以流畅地念出“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也可以一口气说完“里约热内卢的榴莲牛奶”。要不是唱了几首粤语歌声名在外,没人会把她与粤州省联系在一起。

      岑暮洲被她逗笑出了声,浅浅的目光笼着她,心情很好地问:“不用御寒,饱腹总是要的吧?想吃什么?”

      明明是她请客酬谢他,他却自然而然反客为主了。

      “吃点什么好呢?”指尖在收藏记录里拨动着,薄杏看得入迷,没有留意他的神色。

      忽然相中什么似的,她弯起唇来,抬头问他:“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好吃的粤菜餐厅,上次看你一口气点了几个粤菜,应该也很喜欢吃吧?”

      被那红唇白齿的笑晃了眼,岑暮洲顺着应道:“嗯,喜欢。”

      到餐厅包间落了座,薄杏本着主人之谊,让岑暮洲先点菜。

      “雪山奶露包。”目光在菜单上扫了扫,他点了个甜品。

      这才点了一个,薄杏眼里便亮了光,平日里稍显清冷的声线也沾上烟火气:“你也喜欢吃这个吗?雪山奶露包是这家店的招牌,我每次来必点的。”

      “我知道,”还没容她问他是怎么又知晓了她的小喜好的,岑暮洲便微笑解答,“菜单上单一页展示了这个菜品,还印了招牌的标记。”

      “噢,是这样。”她来得多了闭着眼都能点菜,还真没注意这些小细节。

      岑暮洲又点了几个菜,每一样薄杏都要点评几句,几乎要将菠萝咕咾肉由来的几种传闻都与他说个遍。

      谈到熟悉的事物,话匣子便止不住了。

      岑暮洲认真听着,浅浅目光落在她神采动人的脸颊上,浸得有些深了。

      “那天我说你谈到音乐时眼里有光,现在我发现你谈到粤菜时也是。”他单手枕着线条流畅的下颌,眼底噙着笑意。

      受了调侃,薄杏才后知后觉,他一直这么看着自己。

      原来他看一个人可以看这么久,看到骨子里似的,也像她谈起那些热衷的事物似的,眼里有光。

      他们相处不多,仅有的这些片段里也总是她在讲他在听。没有人不认识岑暮洲,夜间音乐电台的女主播都对他的事迹如数家珍,但她忽然觉得对他一无所知。

      细密睫羽垂了垂,薄杏曼声问:“那你呢?心里藏了什么故事,又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不喜欢受别人的恩惠而不知缘故。”

      包间暖黄的灯光似一霎冷了下去,岑暮洲眼底压着的深意浮了起来,眸色变得晦暗不明。她越发肯定有些事,他是藏了心思的。

      “你便当是我看不惯宋钧远的嘴脸,真做一回红领巾吧。”薄唇轻叹出一口气,他给了一个很正确的理由。

      他若直接说是,她便不追问了,可他非要加上多余的“你便当是”四个字。这算什么意思?她问他事实是什么,他叫她便当作是。

      这回答实在有些好笑,薄杏也没了脾气,弯着唇角问他:“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不会敷衍人?”

      “我没有骗你。”岑暮洲很笃定。

      没骗人,那就是说了真话但没有说全了。三两下子,她的玲珑心思都将他揣摩透了。

      无意给他那么重的负担,她也不想为了满足自己的探知欲而去深究。

      薄杏摆了摆手,便当这件事揭过了。

      刚好服务员端着菜上来了。传闻有三种起源的菠萝咕咾肉,热气扑人一脸,味蕾瞬间都绽开了。

      味道还像往常吃的那样好,他点的菜都很对她的胃口。薄杏吃得心满意足,更不去追究他敷衍下去的后半句了。

      没有埋怨的意思,但多少有些好奇。岑暮洲正低着眉眼喝炖得软烂顺口的花胶鸡汤,薄杏悄悄瞥了他一眼。那瞳色依然很浅,睫羽轻颤一下,便似抖落了一盅星屑。

      抛开他对她藏了小心思这件事不说,真是近于完美的一个人,难怪全国有将近一亿人喜欢他,恨不能为他将天上的星星都捧来。

      薄杏的思绪扯得很远,未觉岑暮洲已经抬起眼看她。但他并不打算搅扰她的放空时间,一同享受这种无害的静默。

      直到思绪从天上的星星坠落到面前这双琥珀色眼眸,薄杏才发现对方已经默默看了她一会儿。

      她轻咳了一声,找了个话题掩盖:“我在想,《天方夜谭》也录完了,往后做点什么业务能快点赚钱,毕竟对赌协议的业绩要求摆在那儿呢。”

      听到对赌协议四个字,岑暮洲放下汤匙,轻皱了一下眉。

      薄杏以为他有些不信,便率先自嘲一笑:“不像是吧?连青姐都没想到我这种咸鱼式艺人会有愿意签对赌协议的一天,可我就偏偏是签了。”

      “因为宋钧远吗?”岑暮洲唐突问。

      薄杏怔了怔,没想到他皱眉为的是这个。

      如今再提及这个名字,她笑里便不自觉带了冷意:“他还不配。只不过是因为这个契机,让我觉得想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终究是要学会利用规则,纠结于自己那套所谓理想主义是没有出路的。”

      “是不是很可笑?我以前都看不起那些委身于资本的人,觉得是唱烂歌、恰烂钱,可我自己最后也走上了这条路。”她的唇边残留着一些笑意,不是笑宋钧远了,是笑自己。

      “不可笑。”岑暮洲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

      他很认真地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对赌协议只是工具,最终看的还是人。你走上这条道路,说明你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了。要是有人单为着你签了合约就指责你丢失初心,这种人不是真心为你好的人。”

      “五年多以前,我也曾经签过对赌协议。”不想像是对她严肃说教,他转换了情绪笑笑说,似是要将功赎罪般向她交了底。

      薄杏显得有点惊讶,这意味着他从十六、七岁开始就背负了这么个合约。在一般人尚处于象牙塔里朦朦胧胧的年纪,他已经在名利场中披荆斩棘了。

      更重要的是明星一旦负有业绩压力,往往可能“饥不择食”,作品质量和口碑难免相应下滑。但是她从未听闻岑暮洲有什么作品质量方面的负面新闻,反倒是屡屡斩获大奖,开拓音乐版图的同时还晋升为新生代影帝,不少搭过戏的老前辈都盛赞后生可畏。

      他没有对她说教,只是以自身做了最好的说明范例。

      薄杏垂下纤长睫羽,执起盛了春茶的白瓷杯,轻轻碰了他的杯沿。

      “谢谢你。”他又帮了她一次,而她仍不明缘由。

      回去的路上,薄杏觉得心情更舒畅了一些,给车窗留了一小道口子。夜晚清冽的空气一涌而入,春风一顾,便吹起青云无数。

      “你为什么要改个艺名叫薄雪呢?”岑暮洲掌着方向盘,低沉嗓音掺了春风的柔意。

      薄杏便把她当初跟宋钧远解释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岑暮洲没有满足于这套官方说辞,又说:“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你的经纪人能发现这个谐音有不好的寓意,你的父母更不会犯这个错误。既然他们要取名薄杏,应该别有深意,不止是喜欢杏花或者认为杏花美丽之类的意味。”

      闻言,薄杏将脸从窗边转过来,飞驰的路灯光线拓印出侧颜精致的轮廓。

      这问题连宋钧远都没问过,他只是轻易认同了林照青的观点,再以他的视角做一番吹捧式解读。

      “小楼一夜听春雨,明朝深巷卖杏花。”她轻吟了一句诗词。

      岑暮洲默念了一遍,愈发不得要领。这诗词中的杏花意境虽美,可卖杏花就不太好听了。尤其是父母给女儿取名。

      薄杏轻笑了一下,好心提示:“我的生日在三月末,母亲临产的那天正下了一夜的春雨。”

      他便恍然:“临近杏花盛开的时节。”

      薄有逼近义,诸如薄暮,便是取这层意思,而杏则指的是杏花盛开。她出生这天下了一宿春雨,明日便有市贩摘了吸饱雨水的杏花,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地叫卖。

      第一次向人详细解释自己名字的渊源,薄杏说得很慢:“我父母出身书香门第,自是知道薄幸这个谐音,才玩了个文化人的把戏。这个名字乍听之下只让人觉是他们喜爱杏花,如果受过些教育知道薄幸的意思,就可能嘲笑他们弄巧成拙,而当真正有人探究深意时,才会发现这是纪念那一天的意思。”

      “薄杏,薄杏……”岑暮洲兀自念了几遍,似是在咀嚼这个名字的深味与隐藏在字面之下的幽美。

      他的声音很好听,当用这样柔软的语调念一个人的名字,便带有呼唤恋人的联想。

      而薄杏只是将车窗关上了,轻轻阖上眼睑,安静享受真正被人理解的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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