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臣服》叛逆盐酸

1、看戏

　　首都故京市，超五星级酒店君斯坦国际大酒店内，来客比往常少一些。挑高十余米的大堂处，辉煌灯影显得有些伶仃。

　　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停在酒店门口，训练有素的男侍者上前打开车门。

　　一双长腿落地，身着钴蓝色高定西装的男人探身出车门，鞋底的羽毛印记在微尘中留下浅浅痕迹。少有人知，这是意大利顶级皮鞋品牌设计师手绘的logo。

　　酒店经理立即迎了过来，脱下一只白手套，堆满笑容，向男人鞠躬致意。后者动了动唇角，似乎只说了三两个字，便径直向酒店内步去。

　　经理试图为他引路，但他似乎对这里早已驾轻就熟，步伐沉稳有力。又或许，只是久居高位自然而然散发的从容。

　　直到酒店最大的宴会厅门口，两位侍者左右握住门把，用力一拉。

　　君斯坦今夜的奢靡辉煌在眼前展现。

　　这里是电影《刺鸟》的庆功宴，尽管只需使用一间宴会厅，主办者却将整座酒店都包了下来。明星名流，红男绿女，都藏在这豪华酒店的腹腔里，公然推杯换盏，纸醉金迷。

　　上流人士的隐秘最金贵，抵得上这一整座超五星级酒店。

　　“顾总，我去叫杨制片……”酒店经理准备去进去知会这里的主事人。

　　“等等，”男人却叫住了经理，慢条斯理道，“不必兴师动众，我自己随便走走。”

　　酒店经理便退到一旁，目送着男人融入这一片声色犬马之中。

　　“棠梨，祝贺你获得莱纳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还有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要告诉你，经过统计结算，《刺鸟》最终票房突破了十亿！”

　　段棠梨回身，发现是导演陈群在同自己说话。

　　她垂了垂眸，举着手中的酒杯，礼貌回应：“谢谢陈导，多得您赏识，我才有机会拍这一部《刺鸟》，您是我的伯乐。”

　　身着丝质鱼尾裙的美人乍一回眸，梨涡浅笑，令陈群不自觉一怔。

　　她通身一片白雪色，长发高盘，露出细颈薄肩，背上一双蝴蝶骨随她款款身姿婀娜起伏。一束烟蓝勾勒出纤细曲线，只有鱼尾处是白色的，衬她如小美人鱼公主。

　　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人如其名，一段棠梨。

　　段棠梨笑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毫无杀伤力，精致而脆弱。只有唇上点的那一抹胭脂红，隐隐流露出雪原蔷薇的本色。

　　饶是共事许久，陈群也不由得恍惚。这真是倾世的女子。

　　段棠梨收敛了些许笑意，又道：“陈导，我敬您，知遇之恩。”

　　陈群这才回神，递上自己的香槟杯，不忘恭维：“是你有灵气，我只是把合适的人推荐到合适的位置上，举手之劳罢了。”

　　段棠梨谦虚一笑，杯中的琥珀色流了一些入唇间那抹胭脂红里。酒不醉人，美色醉人。

　　这是段棠梨出道以来第一次获得国际影后级别的奖项，而且《刺鸟》没有男主角，她占据了绝对的主导地位。莱纳电影节虽不是电影届最高奖项，但是能获得这最佳女主角奖亦是殊荣，前途不可限量。

　　会场嘈杂，偶尔有一两句麻雀叽喳，议论着她如何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成为今夜星光璀璨的女主角。

　　有人说她是来娱乐圈玩票的二代，生了一张老天赏饭吃的脸，家里又肯砸钱捧她，于是年纪轻轻就拿下国际影后奖杯。

　　也有人说她背后金主是连名字都要缩写的大人物，看中她这张清冷美人脸，大把资源地宠着。

　　只有极少数消息最灵通的人士知道些许内情，她从十六岁开始在剧组跑龙套挣学费，半工半读考上故京电影学院，每一步靠的都是这副看似弱不禁风的身骨。

　　俗世浮沉已久，早就宠辱不惊，段棠梨只是垂眸浅笑，不着痕迹。

　　“棠梨，恭喜你。”才刚应对了陈群，段棠梨身后又响起另一道男声。

　　这会儿跟她搭讪的是《刺鸟》的制片人杨纲，可以说是这部电影的头号人物，这场宴会的主事人。

　　她向来场面话说得很圆：“谢谢杨制片，还多得您提携。”

　　两人才打了一个照面，周围的人已经自觉退开了。即便是陈群，也得看杨纲三分脸色。毕竟他是资方顾氏影业的高层，有钱的就是大爷。

　　没有旁人，杨纲便开门见山：“棠梨，待会儿散场，你到我那儿去一趟吧。”

　　“咱们聊聊你的下一部电影《再生花》。”他摇了摇手中的酒杯，好似真的在谈论艺术作品。

　　段棠梨自然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推拒得不着痕迹：“有您这样提携晚辈，棠梨心领了。”

　　杨纲琢磨了一下，竟没听出她这是同意了还是拒绝了。他刚要说什么，身边有人来敬酒，给岔开了。

　　段棠梨悄然退出这片是非之地。

　　他们刚才走得太近，难免背后有人嚼舌根。这灯红酒绿的名利场里，到处都是攀比，到处都是算计。

　　“段棠梨该是攀上高枝了吧，杨制片可是顾氏影业的发行总监，靠着这棵大树，还愁什么资源？”

　　“杨制片平常挺洁身自好的吧？都说他不近女色，不会潜规则女艺人。”

　　“男人，都一样。所谓不近女色，只是没碰到中意的那个。杨制片嘛，眼光是高了点，但段棠梨也不是第一个。我听说，那个一线女艺人徐敏钰跟杨制片好多年……”

　　偶尔只言片语钻到耳里，段棠梨也是一笑置之。

　　这圈子风言风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都较真，那就没完没了了。

　　杨纲在那头跟人说完话，一转身，发现段棠梨不见了，有些不快。

　　他转了一圈，还是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她。

　　角落不起眼，奈何人起眼。光是她那一身雪色，只一个背影就能吊得人眼睛发直。

　　杨纲端着酒杯上前，有些许怪罪：“棠梨，我说怎么一转身就不见你了，原来在这边。刚刚才说到《再生花》的事，还没说完呢。晚点时候，到我那边去吧。”

　　段棠梨脸上仍是笑着：“杨制片如此有心，不如改个时间更充裕的日子，棠梨再来讨教？”

　　杨纲拖着尾音道：“棠梨，这么好的机会，我希望你好好把握。”

　　段棠梨微微眯眼，心知这人不好打发。

　　她顿了顿，故作遗憾又为难的模样：“其实是今晚已经有约，您也认识的，一位大人物。”

　　她意味深长，又讳莫如深。这种事最难求证，此刻拿来挡一挡，再合适不过了。

　　他也认识的大人物？杨制片还在揣摩，压低了音量：“你是说那位笑面阎罗……”

　　忽然有人匆匆跑到杨制片身边，耳语了一句。

　　“杨制片，小顾总来了。”

　　段棠梨耳尖，听到了那句话的内容。

　　“他怎么来了？”杨纲脸色忽然一变，前一秒的从容有余在这一瞬转为凝重，“人到哪儿了？”

　　助理指了一个方向，杨纲的脸色又差了几分。这方向按理说来时会经过他们附近，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杨纲顾不得那么多，快步向助理所指之处走去。

　　“顾总，您来了。服务员也是没眼力，不知道通报一声，怠慢了。主桌在这边，请落座。”

　　段棠梨悠然跟了过去，只见杨制片向一个背影颀长的男人点头哈腰，连连称是。

　　“是我叫他们不要通报的。毕竟这么多演艺界人士云集，惊动了大家，就看不到好戏了。”她看不见男人的表情，只听见一句话语。

　　一语双关，分明漫不经心，却令杨纲如惊弓之鸟，冷汗涔涔。

　　看来上半场她是主角，下半场就要让位了。

　　不过段棠梨也早知道，《刺鸟》是一个幌子，自己是这幌子里最招摇的名号，都是给各路名流提供一个交际的场合罢了。

　　主角到位了，众人也论资排辈重新安了位次。段棠梨坐在主桌，杨纲旁边的位置。

　　杨纲向她郑重介绍：“这位是顾总，你的下一部电影《再生花》投资方顾氏集团的董事局主席兼执行总裁。”

　　段棠梨抬眸，看了坐在主位上的男人一眼。

　　她当然知道顾翊，他父亲顾含章创立了赫赫有名的顾氏集团，在地产、文娱、金融等多个业务板块都有布局，如今已成为京圈大腕，甚至有传闻顾家与权柄相交密切。

　　今年起顾含章退居二线，顾家小公子顾翊开始正式执掌顾氏，人称小顾总。虎父无犬子，顾翊自十八岁起随父经商，二十二岁进入顾氏担任助理总裁时就已经初露锋芒。

　　这几年受疫情和宏观经济影响，很多行业萎靡不振，影视行业更是受到暴击，不少院线相继倒闭。顾翊的眼光却是毒辣，投资的几部电影都逆势而上，雄踞年度票房榜TOP10，反而拉升了顾氏集团的整体盈利。

　　当然，这些都是财经新闻上能够了解到的信息，不足为道。他最为圈内人所传扬的，是笑面阎罗的外号。

　　这是段棠梨第一次见到顾翊本人，说他是个投资人，倒更像是来领影帝奖杯的男明星。宽肩窄腰，长腿笔直。一身钴蓝色高定西装，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每一寸肌肉线条。有力量，却蛰伏在彬彬有礼的衬衫西裤之下，让人看不清虚实。

　　他全身几乎没有一丝亮色，整个人像是隐于这一场声色犬马之后，只有袖口的铂金色法式袖扣，折射出一星锋芒。

　　这庆功宴上高朋满座，故京派系的知名导演，娱乐圈里的顶流名士，金融界内执掌百亿资金的管理人，说出来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只因着顾氏主投的这部《刺鸟》而齐聚一堂。

　　此刻，顾翊坐在主位上，周围各个座次有序，仪态庄重，拿捏着社交礼仪的每一分规矩。只有他一人随心所欲，摇着高脚杯里的葡萄色。分明漫不经心，却引得所有人揣测他忽然现身的深意。

　　如此顾翊，如此随意。

　　段棠梨这一眼看得有些久了。

　　她本是今夜的主角，但在顾翊面前，纵使皇后也不过是一枚棋子，满盘布局都在他的掌中。

　　段棠梨有自知之明，捏着高脚杯，款款走到他面前。

　　“顾总，我敬您一杯。”鱼尾裙随她的身姿摇摆，漾出朵朵浪花。

　　顾翊抬眼，触目是一片没有刺的梨白，在周遭绵密的浓墨重彩之中透出别样的清冷。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令人无端想到一句古言。

　　“棠梨……是吗？”顾翊尾音微扬，眼角勾着似有还无的笑意。

　　他准确地念出她的名字，熟稔如故人。放在旁人口中，便又是段棠梨攀的一段高枝。

　　但段棠梨只知，她站着来敬他，他却坐着回问。两句话之间，彼此身份已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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