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邪》杨小依

2、青阳初遇

　　“你为何不出手教训他们，他们狮子大开口，二两银子可够得上普通人家一个月的花销了。”小乞丐说。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也不希望别人来偷你的东西。”夏无邪平静道。
　　他说完便点头告辞，想继续往前走走。
　　小乞丐跟了上来。
　　夏无邪注意到了，但他还是继续走着，他走到街角，看见一座拱形石桥，映着灯光，倒映在平静道水面上，那水中倒影与石桥一起形成一个大大的圆盘，圆盘中还落着一枚温柔的月亮。
　　河岸便张灯结彩，街道车水马龙。
　　“谢谢你帮了我。”小乞丐走到夏无邪身边，他继续问：“你从哪里来？”
　　他看过夏无邪无欲无求的侧脸，又将目光落到他左手的剑上。
　　“无净山。”夏无邪答。
　　小乞丐倒也不是很吃惊，他道：“原来兄台是无净山的人，是第一次下山？”
　　夏无邪看着小乞丐被灯光映得发红的脸，他道：“正是。”
　　“你叫什么名字？”
　　“无邪。夏无邪。你呢？”
　　“我？”小乞丐愣了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没有名字。别人叫我‘臭小子’的多。”
　　无家可归。
　　夏无邪努力回想，自己是怎样被师父带上山的。
　　正想着，小乞丐伸手指了指水中的月亮：“如果你不嫌弃，就叫我阿月吧。”
　　夏无邪稍微翘了翘眼角，这是他下山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他问：“阿月兄弟，你从哪里来？”
　　阿月摇了摇脑袋，调侃道：“夏州，颍川，好多地方我都去过。江湖之大，四处皆是家。”
　　“原来如此。”夏无邪轻笑道：“看来你今夜并没有落脚之地，准备以地为床，以天为被？”
　　阿月做了个鬼脸：“可不能这么说，那青阳的苏府，说不定今夜还得请我做客，我倒试试，他们家的床舒不舒服。”
　　“苏府？”
　　“是啊，就是与南宫家关系匪浅的那户人家，听说他们家小姐正要比武招亲。”
　　“你也想去？”
　　阿月笑得很大声：“那是当然，这种热闹可必须要看。”
　　“怪不得青阳这里卧虎藏龙。”夏无邪道：“苏府既然与世家关系匪浅，想必也不是平平之辈。至于那个同道客栈的掌柜，还有那位白书生，武功可不低，你并不是他们都对手。”
　　阿月惊异道：“好眼力！兄台武功也不低吧？”
　　夏无邪没有回答，他伸手掏出了十两银子，递给阿月。
　　阿月看着夏无邪手掌心的十两银子，有些哭笑不得：“无净山远离尘世，想不到这么有钱。”
　　“我不太清楚钱的概念，可能是师父见我第一次下山，多给了些。”
　　“按你这种花法，再多的钱也很快会见底，那时，可不一定有人会帮助你。”
　　“那有何妨，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方式，阿月兄弟你不也是这么过来了吗？”
　　“为什么帮我？”
　　“你是我下山后第一个认识的人。”
　　阿月笑了笑，他伸手拿了夏无邪道银子，道：“多谢！后会有期！”
　　夏无邪点点头，他看着阿月离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欣慰，他似乎帮助了一个人，虽然靠的是师门的银两。
　　在无净山上，同辈中人也会互相帮助，但那些或是武艺上的切磋，或是耕种劳作的交流，再或者是道义的研讨，还从未跳出过师门。每年会有师兄弟下山归来，夏无邪听他们说起江湖轶事，确也有几分好奇。
　　但与师兄弟们不同，夏无邪下山，师父并没有交给他任务。
　　他沿着城中的小河走了走，到月落西边时，便回了客栈。
　　进门时，有一队捕吏正离开，郝掌柜在他们身后相送。
　　捕吏中的领头之人戴了一顶官帽，左手跨一把大刀，比普通的官刀都要宽上几分。他五官端正，洋洋洒洒的笑着，与夏无邪打了个照面。
　　夏无邪并不知道普通官刀的模样，只看着这名官差有些气度非凡。
　　郝掌柜送完客，便向夏无邪说道：“这是青阳府的王阳捕头，可是个厉害人物。”
　　郝掌柜笑脸盈盈，对这名王捕头很是推崇。他原以为夏无邪会因此与他对上几句话，没想到夏无邪只是轻轻一点头，便上楼回了房间。
　　夏无邪长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又身材挺拔，显得气宇不凡，可这样老派的作风倒是让郝掌柜失了兴趣。
　　郝掌柜觉得此人并非同道中人。

　　第二日，夏无邪便准备离开青阳继续往绵阳行去。他下楼时只是清晨，同道客栈却已经在迎来送往，清晨的阳光也透过大堂的门窗洒落进来，客栈里是一片充满市井气息的热闹景象。
　　可他刚出门口，身后便传来一声：“夏大哥。”
　　夏无邪转身一看，只见一名白衣少女正朝他微笑。少女的双眼笑成明亮的月牙形状，皓齿朱唇，两只玉手正拨弄着身前乌黑的长发，她一副欣喜的样子，快步朝夏无邪走来。
　　“你是？”夏无邪问。
　　“夏大哥，我是阿月啊！”少女走到夏无邪面前，灵动的摆了摆头。
　　夏无邪一时错愕，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明艳的姑娘，竟然是昨天落魄的小乞丐。
　　“我这行头不错吧？”阿月道：“谢谢你的银子。”
　　夏无邪隐约看出来几分小乞丐的样子，不好意思的点头笑了笑。
　　“夏大哥要往何处？”
　　夏无邪摇摇头：“也没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只想先回故乡看看。”
　　“夏大哥第一次下山，故乡的亲人有多久未见了？”
　　“亲人？”夏无邪有些忧愁：“我不记得过去的事，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亲人。”
　　眼前的男子陷入沉思，阿月却盯着他出了神，这个夏无邪神清骨秀，就是这份游离在入世与出世之间的淡泊感格外具有吸引力。
　　阿月问：“夏大哥因何下山？”
　　“师父说，要我寻自己的道。”
　　听此一言，阿月心中一喜，便道：“你跟我来。”
　　阿月一把拉过夏无邪的手，拉着他往青阳城中去。
　　对阿月而言，她可找到了一个好帮手。

　　城中的正阳大街上，有一个四方擂台，擂台的正南角插着一面红色旗帜，上面赫然写着一个“苏”字。擂台上还没有人，四周却已有武士站岗，几个武士面无表情，双手负在身后，站得笔直。
　　阿月拉着夏无邪站到了擂台一旁，她双手环于胸前，看着擂台一旁的主位。
　　夏无邪问：“这是苏府比武招亲的擂台？”
　　“正是。”
　　“你带我来此处是为何？”
　　“苏府小姐花容月貌，他们比武招亲，夏大哥不想试试？”阿月狡黠道。
　　夏无邪轻笑着摇摇头，道：“我倒还看得出，你将我带来这里，一定有原因。”
　　阿月与夏无邪不同，她幼时便已混迹江湖，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其中自然也包括无净山的弟子。
　　夏无邪却与她之前见过的无净山弟子不同，他没有满口的‘师尊教诲’，也没有大肆标榜江湖正道，甚至忘记了自己的过去，这样的人，少了几分道貌岸然之感，却多了几分痴。他武功高强，出手阔绰，还长了张眉清目朗的脸，这也让阿月多了几分兴趣与好感。
　　“无净山的弟子，应当会锄强扶弱对吧？”阿月道：“这个苏府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说？”
　　“苏府的少爷苏哲，仗着自己家的势力，在青阳强抢民女，为所欲为。我见过几个从虎口脱险的姐妹，知道苏哲就是个人面兽心的混蛋。”阿月忿忿道：“苏家一向自诩甚高，狗眼看人低，实际上也不过是他南宫家的走狗罢了。”
　　这时有一队人马从街角出现往擂台而来，领头的两人身材魁梧，走得一板一眼，身后则跟着一老一少的两人。这两人骑着棕色骏马，容光焕发。老的那人也不过是五十岁上下的年纪，但是身形瘦弱，面部骨骼突出，留着老长的山羊胡，眼睛里，却尽是精明之色。另一位年轻人长相俊美，皮肤白皙，眼中则是春风得意之色。
　　他们二人之后，有一四人合抬的轿子，轿子一旁跟着一个唯唯诺诺的丫鬟，不难猜，那轿子里的人，便是苏府小姐。
　　“他们来了。”阿月接着道：“那两个骑马的人便是苏家老爷苏臻和少爷苏哲，后面那顶轿子里，就是苏府小姐苏明晓。”
　　随着苏府众人的登场，正阳大街瞬间热闹了许多，似乎有不同来历的人突然涌入了擂台四周，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是追随苏府而来，还是早已在这正阳大街上蛰伏。
　　阿月兴奋起来，她露齿一笑，笑容之间有些从容，她道：“苏府做事，一向是做一半藏一半，比如这次比武招亲，表面上看只是苏臻需要一个乘龙快婿，实际上，便是他想借此拉帮结派，也好巩固自己在南宫家的位置。”
　　夏无邪不禁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小姑娘，小姑娘此时的感觉可与昨日那副落魄的乞丐样子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