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精的自我修养》只宥

5、花月楼（4）

　　花月楼的宴会要连续办三天。

　　又一日。今晚没了阿离的打扰，花魁杜月的真正实力被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

　　台下的客人疯了一样朝杜月扔银子，嘴里喊着某些污秽之言。杜月对这些见怪不怪，她展开笑颜对他们行礼，脚步还没挪开，却听见台下出现了这些一句话，“昨日的美人哪去了？”

　　此话一出，满场沸腾。

　　场面一度混乱，碧云急忙招呼人来镇压场面。但这么一闹，今晚的宴会注定又要泡汤。

　　二楼雅间。

　　“外面发生了什么？动静这般大？”说话的人拧着眉头，正来回踱着步子。

　　“是外边的客人在吵闹，请二位大人放宽心。”她的眸子心虚地转了转，根本不敢和对方对上眼神。

　　眼前这人便是妖界出名的紫衣使者萱宁，腰间别着一条长鞭，长眉直飞入鬓，明明是个女人，却是一副男子装扮。

　　“他们说的是谁？”

　　“前两天来的一位绿衣使者。”

　　绿衣使者？

　　萱宁干脆坐了下来，与一旁悠闲品茶的人提了句，“只是个绿衣使者吗？”接着又朝答话的人问，“你们掌事到底何时回来？”

　　“快了。”永远都是这个答案。

　　萱宁有些不耐烦，又道：“最多一天，我希望有一个满意的答案。”说完转头，冷眸看着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男人，“这茶你已经品了一天，品出什么了吗？你要是觉得有趣，便等着吧，我先走了。”

　　直至关门声响起，男人才缓缓睁开眼睛，没好气地说了一句，“没耐心。”

　　阿离此时就在雅间对面看着这一幕发生，萱宁的大名她也听过，据说是手段残暴，脾性狠辣。得亏之前她们没打过招呼，要不然认出来她怎么办？

　　阿离目送她离开，抬眸撞见了祁渊。

　　他怎在这儿？真的好巧。

　　“祁渊！”她喊他过去。对方显然没有兴趣，瞥了一眼转头走了。许是还记着昨日的一掌之仇。

　　阿离在心里哼骂一声小气，随后紧追不舍地上去拉住了他，“你也对那房间里的人感兴趣吗？”

　　“……”
　　“你看错了。”

　　“错了吗？我刚刚看到你在墙角偷听，真真切切。”她做出发誓的手势来。

　　这是第几次了？祁渊也数不清。

　　由于两人靠的近，祁渊闻见阿离身上带着一种特别的香，清清淡淡的，不似那日的桃花香，却也扣人心弦。

　　于是他忽然决定要多待一会儿。

　　“你想怎样？”

　　她额了一声，装作思考，“我想，想和你合作啊，上回我提出来的，”说完，她踮起脚尖靠近祁渊的耳畔，“一起剿灭花月楼啊。”

　　她做妖怪一向不记隔夜仇，某人昨日的所作所为，她已经忘的一干二净。此时此刻只记得他的英俊帅气。简而言之，她再次为他着迷了。

　　他见她摆出一副认真的神情，很诚恳。却不是他所熟知的那种诚恳。

　　他想走，但她拉着他不放。

　　祁渊无奈在心底叹了口气。

　　“找人合作要拿出诚意，你的诚意呢？”

　　她轻轻的哦了一声，接着偏开了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眸底带上了不能形容的狡黠。

　　“昨日你没能拿走的浮生镜怎么样？”这个条件他无法拒绝，阿离也打定他会同意。

　　祁渊听完觉得，像阿离这种妖怪不适合去谈判，倒更适合去当劫匪。

　　“太大了，换个小的诚意吧。”
　　他又故作思索了一会儿，“之前见面的时候，你说了你的名字，姓氏呢？”

　　不知‘阿离’这个名字是否是她的闺名，逢人就喊，多亲切似的。

　　阿离噗呲一笑，摆了摆手，“没有姓氏，哪来的姓氏，做妖怪的有名字就很了不起了。”

　　就像路边的野花野草，得了机缘成了妖怪，也只是单纯的活在世上，他们怎会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什么姓氏？

　　像阿离这样，成了绿衣使者，才知道妖生意义的妖怪，实在是幸运。

　　祁渊不懂妖怪，但他很干脆利落给出了自己的诚意，他告诉阿离，不要去惹那间雅间里的人。

　　“你听到了什么？”

　　祁渊皱了皱眉，脑海中仔细回想起眼前之人的所作所为，觉得她确实不像出卖自己的人，这才选择继续说下去，“他们想在花月楼买消息。”

　　“花月楼是妖界的情报局，他们拥有庞大的情报网。在花月楼买消息，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提起正事，阿离的神情变得格外认真，“里面的人是紫衣使者萱宁，据我所知，她应该也是妖丹买卖的参与者。像她这种职位的人搞叛变，真是难以想象后果是怎样的。”
　　“倘若妖丹买卖就此泛滥起来，那妖界哪里还有安宁之日？”

　　妖界固然喜欢弱肉强食，可若是当真没有保护，那些弱小的妖怪，岂非失去半点活路，从出世到死亡，眨眼闭眼就能走完。况且生剖妖丹不仅仅是这样，它要妖怪历经千辛万苦锤炼，然后再要他们在反抗和痛苦中看着自己的妖丹被剥离，最后在痛苦里死去。

　　又是这样悲伤的眼眸，祁渊心头骤然一颤，似是有一滴滚烫的泪落在上面，失重滑下的时候，不经意间让他一痒。

　　“的确没有安宁之日。”

　　阿离一怔，接着用她那双含情脉脉，张扬妩媚的眼眸望着他。

　　“既然我们目的相同，便合作一次，共剿花月楼。”男人的嘴角勾起一丝清淡的笑，如轻风般温柔。

　　阿离有些兴奋，想追问下去，但是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阿离姑娘，杜姐姐喊你过去一趟。”

　　阿离转头回应，身后的祁渊忍不住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等到阿离再回头时，人已经不见了。

　　阿离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怔愣在原地，心道：怎么神出鬼没的？

　　*

　　她一路寻到了花魁的香房。彼时里边正传来瓷瓶破碎的声音，阿离隐隐猜到，是花魁生了气。

　　花魁房中，各色异香萦绕。

　　其中最独特的，当属一记奇特的怪香——檀罗。

　　檀罗长在妖界，是一记毒香，用在妖怪的身上，会让他们醉生梦死，成为一具行尸走肉。花月楼用它来控制那些无亲无友，力量弱小的妖怪，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花月楼卖命。

　　而檀罗自身，就是檀罗的解药。中毒的妖怪只能依靠檀罗维持清醒，清醒的同时又在毁灭自我的精神，所以妖界才有身中檀罗着永不复光明的说法。

　　而凡事总有多解，想要抑制檀罗的毒性，只需要借助另一种药物。只不过那药太过珍稀，价值昂贵。花月楼上下这般多的妖怪，又如何能做到所有妖怪全身而退？

　　于是阿离的心底只能踌躇一番，依然不知还有什么办法能够彻底解救他们。

　　阿离进去时，看见了满地茶杯碎片，上好的青花瓷就这么撒在地上，实为可惜。

　　杜月见她到了，连摆手让房里的丫环出去。

　　花魁满脸疲惫地坐在了铜镜前，她上身披了一件薄纱，只见她稍微一动，便把那件薄纱从肩上摘了下去，白皙的肌肤出现在眼前，如同洁白的布，薄纱一直滑到脊背上，才乍然露出了一大片树皮模样的疤痕。

　　“两百年前，我的妖怪娘亲爱上了一个凡人。”就像妖界许多故事的开头，杜月的故事拥有着相差无几的结局，“爹爹知道娘亲是妖怪后，毅然决然地抛弃了她。我被娘亲送来花月楼，两年前，才当上了花魁。”

　　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杜月的嗓音里已经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她重新将衣服穿上，“我是半妖，寿命虽比凡人长得多，和妖怪比起来却是短命。”她想起自己身上无处不在的树皮，那是娘亲留给她的印记，也是禁锢她的枷锁，“这些都可以略过去，可为何，我的娘亲偏要将我送来这花月楼？就像将一只自由的山雀关在狭小的笼子里，虽见天日，却不得自由。”

　　说到这里，她才真正显露出了情绪，将手里的金簪刺进肉里，习惯用疼痛来缓解将要爆发的情绪。

　　阿离不予置否，等杜月将一切说完，她才告诉她，“绿城青青，风无边际。我不过是个小人物而已，救不了所有人。”

　　绿城青青，风无边际。

　　这便是阿离进入花月楼时用的暗号。只是一个属于妖界低阶使者的暗号。

　　“但如果你做出了决定，想要离开，那么我可以帮你。也许，就有那么一线生机呢？”就像那日她们的谈判，阿离的筹码确确实实的摆在了杜月面前。

　　空中的檀罗香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四肢百骸，她也想逃，但是逃了能做什么？绿衣使者不是仅要一张好看的脸就能当上的。

　　“你当真有檀罗的解药？”杜月还是心动。

　　阿离笑道：“我怎么会骗你？”

　　接着杜月自嘲一笑，“你也说自己只是一个绿衣使者，你凭什么肯定自己能成功？万一失败了呢？我岂不是要和你陪葬？”

　　“我肯定不会死。”阿离的语气很不屑，“反正我把话放在这儿了，你信不信，在你。”

　　杜月连叹两声，又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花魁，长得比她们都好看，我喜欢好看的人。”阿离不自觉地想起祁渊，眸底奇怪的染上了柔情，“也因为你的身世，看见你后背那些，我便越发觉得你可怜。”

　　杜月望着铜镜里那一抹红色的影子，心中的不甘愈加强烈。

　　她生得如此美丽，如此动人，好似林中之水，自由烂漫，无边无际。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总有人能够轻而易举的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杜月想起方才与掌事的对话，心中顿然生气邪恶。

　　掌事交代她，“把她留下。就像我留下你一样。”

　　“然后呢？”

　　掌事并没有回答杜月，但杜月已经知道了她的答案。

　　阿离那样完美，留下她自然是用来代替杜月的。

　　“不过是个低阶的绿衣使者。” 这是掌事的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