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墨月深

54、054、

　　做笔录大约用去了两个小时，警察问得挺细，估摸着因为燕伟赟的身份，态度也很好。虞清悠竭力保持思路清醒，把自己知道的那些都说了一遍。
　　老江应该是早先就已跟警方沟通过，说过他那边的遭遇，这会儿两边笔录一对上，基本就是板上钉钉。
　　燕伟赟的脸色相当不善，他的眉头拧得死紧，其实老江找上门时，他还将信将疑，可现在听来，老江说的全是实话，并且真实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恐怖万分。
　　这么多年以来，他们的确是把燕霆当作亲生儿子在养，家业也都愿意让燕霆接手，可毕竟，只有燕泠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两者之间，他们的宠溺肯定会略微偏向亲生的那个。
　　但他无法理解，即使父母有那么点儿偏心，也没到令人反感的程度，为什么燕霆会对弟弟下如此狠手？
　　就真的，不是自己的血脉兄弟，就永远无法相融吗？
　　老江被警方带走，燕伟赟和虞清悠从警局出来，虞清悠身上没手机，无法联络汪晞，也没钱付出租车费，更不知道燕泠到底在哪个医院，只得踌躇着跟上燕伟赟。
　　她对于燕伟赟这位大佬，还是情不自禁感到害怕和疏离的，毕竟被或明或暗diss过好几次。不过这次燕伟赟没说什么，见她跟到车边，还往里坐了坐，空出个位置容她上车。
　　车子没有驶向燕桦，而是去了另一家医院。虞清悠估摸着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送伤员去了离燕霆家最近的医院，后来想想，又觉得可能是怕燕桦医院的高层发现燕家内斗，惹出什么事端。
　　总之，胡思乱想地到达医院，她跟在燕伟赟身后，等走到手术室门口时，发现除去燕泠妈妈和汪晞之外，燕家老祖宗也怔怔地坐在等候椅上。
　　老祖宗八十多岁的人了，先前看着一副老当益壮的模样，这会儿眼神放空呆滞地坐着，脸上便显出无法掩盖的老态来。他静静凝视着手术室亮起的灯，面部肌肉细微抖动，像在强忍悲恸，又像在不停忏悔。
　　当年“抱子”那事，老祖宗一开始是不知情的，但他在太夫人病重时，偶然间发现了事实真相。私心令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帮着隐瞒，欺骗病重的妻子。而在妻子逝世之后，出于对无辜孩子的恻隐之心，他甚至还说服儿子留下了这个“抱子”。
　　万没想到，这个祸根一埋就是三十几年。
　　而报应，落在了他的亲孙子身上。
　　或许同样也落在了那个“抱子”的身上。
　　虞清悠慢吞吞挪到汪晞身边，有了可以信任的人，她瞬间就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刚才同燕霆对抗时的各种跌打滚爬，体力精力耗尽的疲惫同时发作，累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多亏汪晞也是个医生，给她简单检查一番，又去护士站借了点东西，把严重的擦伤消毒包扎，然后让她好好休息。
　　手术室里的燕泠还不知啥时候才能出来。
　　“你休息会儿吧。”汪晞捋捋她的头发，捏下几块小碎石：“我去买点吃的喝的，等会儿叫你。”
　　虞清悠强撑着力气点点头，倚着边上的扶手，想闭眼眯一下。靠背高、扶手低，位置又小，以她的身形正好高不成低不就，还没法躺平，勉强扭成个麻花，总觉眯一下等起来就是个落枕。
　　正纠结，忽觉有人走到她身边，坐到了她旁边的那个位置上。虞清悠定睛望去，竟是燕泠的妈妈。
　　不会这时候要来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她已经累到不想开口了，能不能给个喘口气的机会的？
　　虞清悠苦着脸，扭头望向隔壁，不料燕泠的妈妈居然朝她靠过来几分，手臂拄在扶手上，贡献出自己的一边肩膀。
　　“倚着吧。”她轻柔地说。
　　这态度可跟上次虞清悠与她碰面时天差地别，不过靠到她身上……虞清悠内心惶惶，就怕其中有啥陷阱。
　　可不敢可不敢……
　　燕泠妈妈见她尴尬地僵在原地，想也知道其中顾虑，她思忖几秒，脱下外套，叠成一个小枕头形状，示意虞清悠垫着小枕头休息。
　　虽然垫小枕头比垫人肩膀可以接受，但想到叠成这小枕头的可能是件价格上万的衣服，虞清悠就特别担心自己把口水啥的沾上去。
　　她也不敢睡死，就浅浅闭上眼休息，事实是她想太多，脑子里在一遍一遍回放地下车库里的场景，呯呯呯的枪声时而响起，根本睡不着。
　　略微恢复了点精神，汪晞也带了些食水回来。
　　营养均衡方便入口的加料杂粮煎饼，配上热腾腾补充糖分的巧克力牛奶，奇怪的搭配却充满饱足感。虞清悠找了处偏僻地方，左手吃右手喝，快速把迟来许久的晚餐消灭完毕。
　　手术室还是那般大门紧闭的模样，也没有护士什么的进出，能打听打听消息。这里不是燕桦，他们就是普通伤患家属，得不到超常的待遇。
　　时间越长，等在外面的大家就越焦虑，特别是燕家这种向来享受特权的阶级。
　　更何况，此时此刻的燕家，还有一个儿子被关在看守所里。
　　光是用想象的，虞清悠就替燕家头大。
　　这以后该怎么办？直接废了大子吗？燕家的家业又该怎么办？小子显然不是个能马上接手的人。
　　话说回来，燕伟赟也才六十岁，又保养得当，看起来顶多五十出头，应该还能回去干个几年，再传给小子吧？
　　……咦？
　　虞清悠突然意识到，燕霆如果被废的话，燕泠就没法潇潇洒洒过自己的设计师小日子了。这么大个燕家，他肯定得回去帮忙，到时候一忙起来，哪还有时间搭理她这种小人物。
　　……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不过相比起这点悲伤，她还是觉得消灭掉燕霆是对的。
　　燕霆就是个疯狂的大炸弹，倒计时显示还被隐藏在内部，根本不知何时会突然爆炸。
　　“小悠，要不你们俩先回去？”到晚上十点时，燕泠妈妈走过来劝说：“这手术还不知道要多久，你们今天也累了，回去洗个澡睡个觉，明天再说吧。”
　　虞清悠不太想走，可她身上又是脏又是伤，精神也很疲惫，拗不过燕泠妈妈的劝说，和汪晞一起回了LOFT。
　　不甚安稳地睡了一宿，第二天是周六，汪晞不上班，便陪着她又回到医院。燕泠的手机打不通，她们没有燕家人的联系方式，撞来撞去问了几个医生护士，居然都没问到病房号！
　　“哇，不会是把小少爷藏起来了吧？”汪晞砸吧着嘴。
　　虞清悠蹙着眉，想起什么，打开各大新闻网页搜索一番，丁点没有燕家的消息透露。
　　这么大的事，媒体居然都没起什么风浪，莫非是老祖宗出马，强力镇压了？
　　毕竟这次没有乔家的对抗，压个新闻没啥难度。
　　可如果是这般操作，是否说明燕家还是有保燕霆的想法？
　　都到这种程度了，还要保燕霆的话……以后燕泠又该怎么自处？
　　她胡思乱想了半晌，找不到人，无奈之下联系了大奶奶，打算从大奶奶那里问老祖宗，再从老祖宗那里问燕家的情况。
　　“燕家现在正乱着呢。”大奶奶声音依旧慈祥，却透着股子无奈：“你就先别急着联系他们了，悠悠，毕竟咱都只能算是外人。”
　　连大奶奶都把自己说成是外人，可想而知，这回的事态燕家是打算严格的内部处理了。虞清悠心凉不已，沉默良久，小心地问了个问题：“我就想知道，泠哥的手术成功吗？”
　　“放心吧，人没事。”太奶奶宽慰道：“就是说手可能会有点小问题，具体要等恢复之后才能看。”
　　手有问题……虞清悠回忆昨天那时候，燕霆开的那枪命中燕泠右肩。右手是他的惯用手，他可是个设计师啊，以后还能继续拿起画笔吗？
　　她越听就越迫切地想冲去找燕泠，可大奶奶说得对，她是个外人，她根本没资格去掺合人家的家事。
　　该怎么办呢？
　　就这么放弃吗？
　　还是等事情全部完结之后，燕泠身体恢复，再来联系她？
　　燕泠真的会再来联系她吗？
　　他们的合同完结了，钱款也结清了，她现在安全了，就连她妈都“知道”她有个“新换的有钱男朋友”了。
　　一切的一切，都早已在计划行进的过程中，把她摘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也都是燕泠早就策划好的吗？
　　现在他俩之间，只剩下她的情意在垂死挣扎，燕泠根本就没表现出来任何意愿，说不定就是想借这次断开联系，她再死缠烂打下去，对方反会觉得麻烦。
　　好烦！
　　怎么能这么讨厌！
　　虞清悠挂断同大奶奶的电话，面对旁边一脸懵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汪晞，只觉自己特别委屈，同时又委屈得特别没有道理。
　　混蛋，打个电话过来说清楚会死啊！
　　老娘又不是会纠缠不休的那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