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回 唐朝边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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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上回。
马背上，李明达正要前行，一幅陌生的画面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丽正殿外，艳阳高照，绿荫有致。侧殿内，长孙后净手焚香，跪于蒲团之上，面前是一尊肃穆庄严的女娲石像。她虔诚闭目，双手合十，口中无声祝祷。
这是什么？
李明达皱眉：她敢起誓，这绝不属于她过往任何时候的记忆。而且，丽正殿侧殿明明没有女娲像。
……不对，有过。
玄武门之变后，阿耶为太子，阿娘为太子妃，以丽正殿为东宫。阿娘信奉神佛，曾在丽正殿侧殿放置过一尊女娲像。
后来，阿耶登上大位，与阿娘迁宫，女娲像挪至立政殿侧殿。阿耶另择了一处为阿兄承乾的东宫，丽正殿就此空置。
等她年岁渐长，阿耶思及丽正殿乃是她与阿兄治的出生之地，着人重新修缮，将这座宫殿赐予她。
回忆结束后，李明达想：阿娘祝祷女娲像，只会在立政殿，而非丽正殿。即使在丽正殿，也是她出生之前的事，她绝不会有印象。
这记忆是怎么一回事呢
鬼使神差地，李明达回头望了眼长孙后。
看到长孙后莞尔而笑的模样，李明达满心的忐忑消散。她将长孙后的模样深深刻入心中，转头想：应当是她记岔了。
时如白驹。
李明达与唐僧一行人过了法门寺、巩州城，到了边界的河州卫，在福原寺安歇，想着第二天天不亮就上路。
夜半三更，乌云密布。月亮被遮了大半，只剩个月牙儿。月色的清辉艰难地透过窗棂，照在李明达那张双目紧闭、五官拧在一起的面庞上。
李明达睡不安稳。
她想睁眼，却仿佛有人死死按住她的上下眼皮，教她无论如何都睁不开。她想翻身，却仿佛有人将她的手脚定住，教她无论如何都动弹不了。
她置身在一片虚无中，周围全是光怪陆离的景象。浮光掠影，斑驳不清。一切景象飞速后退，仿佛时光在倒转，天地在重置。
她陷落于无边黑暗中，气雾、尘埃、沙粒、粉末弥漫在她的四面八方，将她完完全全覆盖。她不该是人，不该有性别，不该有生命。
她无性，无形，无名，无始，无终，无牵，无挂，无存世之因，亦无消弭之果。她不再是“她”，而是“祂”。
李明达清醒地意识到这是梦魇，她想强迫自己苏醒，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这要将她溺毙其中的混沌之中。在心脏几乎要骤停时，她的心中传来一道雌雄莫辨、亦男亦女的声音——
祂说：[天地更迭，由此始矣。]
祂说完后，黑暗退去，天光大亮。
天开地辟，清升浊降。山川林立，土地肥沃。江河滚滚，流水印影。日升月落，昼夜往复。四季轮回，冬去春来。
在河流的倒影中，李明达终于看清“自己”的模样：是一片金辉溢彩的影子，比月光皎洁，比日光耀眼。
那金影倏忽炸开，化为点点金粒，随风飘动，落在河水之下，落在叶片之上，落在花蜜之间，落在泥土之内，落在苍穹之顶，落在万物之中。
[吾即万物。]
祂这样说。
李明达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一股力量拖拽着她下沉，周遭的景象又在飞速变化。
一阵天旋地转后，李明达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熟悉的地方——丽正殿侧殿。面前盈盈而立的，是长孙后。
阿娘？
李明达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她想扑进长孙后怀中，却根本动不了。止住激动后，李明达发现，自己竟然成了那尊女娲石像！
……这场景，不就是离别时一闪而过的画面吗？
她缘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忆起这个？
李明达心中纳罕。
这时，长孙后已经焚香完毕，她面朝女娲石像，缓缓跪下。李明达仿佛一个过客，根本不能开口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娘向“她”行跪拜之礼。
在这间隙，李明达注意到，长孙后没有佩戴凤冠。身上穿着的，也不是皇后的翟衣。
……这不是为皇后时的阿娘，而是为皇太子妃的阿娘。
长孙后在这时开口：“女娲神在上，信女观音婢，在此，求夫君安泰，儿女安平，百姓安乐。望女娲神庇佑。”
李明达还惊讶地发现，她听到了阿娘心中想的未尽之言：儿女渐长，不免寂寥。若能再得一孩儿，绕膝承欢，慈母之心可宽慰。只是，这等微末心愿，不足以相提并论。
李明达不受控制地开口，但是，长孙后听不到这声音。“她”的声音复杂多变，既冷酷威严，又温柔慈悲，她低吟：[春去盛夏来，绿树可参天。怜汝之心意，托汝腹而生。]
什么？
梦境戛然而止。
李明达“砰”地坐起来，她浑身湿透，大汗淋漓。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处，这颗心在快速跳动。
从荒诞的梦魇中逃脱后，李明达忍不住回忆梦中的情景。梦醒无痕，她只记住些模糊的影像——那道破开天际的金光，那声低吟。
为什么梦里的她会觉得，那些都是她“自己”？
李明达的心说话了，还是那道桀骜的女声，她语气散漫——
[当然，那都是你。]
李明达握着手腕的对镯，并不相信这道声音。就如这对镯，这颗心曾说，这对镯子无用。可，出了城门，一旦她生出懈怠的念头，这镯子就会不断收紧。
[休要再骗我。]
李明达压下满腹疑心，认真地反驳。她执意不听心底的那道声音，那道声音自然而然地消散了。
李明达躺在床上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然而，这之后，她再无睡意，一直睁着眼，直到鸡鸣。
将要出发时，她积存心事，加上休息不好，上马时险些栽倒在地。
唐僧窥见她眼下青黑，温声说：“明达，为师见你精神不济。不若，你在这里先休息一天。待明日，再快马赶上我们。”
李明达浑身虚软，闻言，也不逞能，点了点头。她思索了会儿，道：“师父，我幼时听阿耶说过，大唐与鞑靼（dádá）交接的地方，有座山，名叫两界山，又名五行山，不如在那山脚下汇合。”
唐僧颔首同意。
事既敲定，唐僧就同两个侍从先出发了。只是，他误打误撞，到了一处凶险之地。两个随从丧命，他也几乎没命。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李明达，歇息一整日后，踏着月色，骑了马赶路。然而，她到了五行山下，却并未见到唐僧的身影。
这……师父还未到吗？
李明达下马，四处寻觅唐僧与两个侍者的踪迹。寻了半天，在高峻的山峰之下，竟见到一团金色的绒毛。
李明达眯着眼，瞧了许久，才勉强认出这是只躲在石洞里、露出个头的猴。他许是正在小憩，低垂着头。
李明达上前几步，细看这猴露在外面的身躯。这猴被压得严严实实，只露了头和两只手掌在外面。他那手掌宽大，不像猴的手，像人的手，只是手背上有一层厚厚的猴毛；又经了风吹日晒，粗糙得很。
李明达只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头顶，看不到他的五官——他那耳朵、额头、头顶都是薜荔女萝之类的野草。
那猴听见动静，没有抬头，只低声不耐烦道：“放牛的牧童们！再动你孙外公的野草，老孙可是要用金箍棒打你的，仔细你的皮！”
金箍棒？
老孙？
李明达猜出这猴的身份了。
她在地府时，听过鬼差们的交谈——猴类没有命簿，因为那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勾去了他们的生死簿。
原来，这齐天大圣，竟然被关在了这里。
你看他，身负五行，却不屑一顾，目空一切，仿佛抬手间，就能出五行、摘星辰、游四海，睹尽山川浩荡、江河绵延之景。
你若知他是何人，便知他为何如此恣意。
东胜神洲之内，四海列国之外，有沿海小国，名为傲来。傲来境内，有一仙山，名花果。花果山顶，有一灵石，乃女娲补天所剩的五彩石。
忽一日，神猴自此诞生，食瓜果、寻瀑布、游四洲，拜仙人，誓要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辉。与天斗，与地斗，与命斗。身不死，斗不休。
诸佛因他张狂而侧目，天庭因他神威而胆寒，万妖因他勇武而拱伏①，众生因他不屈而敬仰。
他就是，“敢于天公试比高”的自在石猴，齐天大圣美猴王，孙悟空。
李明达的心跳开始加快，面前的场景不断变幻——困在山下的石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仙气缭绕、辉煌庄严的园林，牌匾上写着“蟠桃园”三个字，周围有两个看门的小仙。
见到两个陌生人，李明达心生警惕。可身体似乎由另一个“她”操控，“她”对这两个小仙很是熟悉。
两个小仙低声齐说：“薜荔仙子，大圣在蟠桃园中，吩咐我等退下。”
“她”点了点头，提着花篮，跨过门槛。蟠桃园中，桃树林立，葱葱郁郁，桃香四溢。进了蟠桃园，“她”拘束的心松快。
“她”左顾右盼，没见到人，心中有些不高兴。“她”站在原地，发出一道娇俏的女声，似是嗔怪，“她”在说——
[臭猴子，你在哪呢。]
欲知后事如何，请见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说第5章 第五回 唐朝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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