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我”有仇》叠叶子

179、大婚

　　向燕倏然回头，却看见面前有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容貌已经大变，同她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
　　表情从失望转向了震愕，忙紧张地揩去眼里的泪珠，沉默了良久。

　　他们就这样驻足对望了良久。
　　此时泪还在止不住地流出来，可向燕一个字都发不出。

　　“阿燕，是爹娘错了，爹娘给你跪下。”两位老人扶着手里的拐杖，慢慢将膝盖弯了起来。
　　向燕扶住两位老人，用力地揩去眼里的泪花，冷漠道：“二位是谁？我如今军务繁忙，就不奉陪了。”

　　说着她便转身欲走，身后却是四只膝盖着地的声音。
　　她蓦地回头，腿一软也跪倒在地，“民妇拜见向大人。”

　　这一声振聋发聩，比方才所听到的所有字眼都刺耳。
　　向燕逼道：“起来！”

　　二人这才起来。
　　“当初我们不得已，实在是不得已为之。”老人哭了起来，一声又一声，仿佛在她心口扎了一根又一根的刺。

　　她无声地哭着，良久才爆发了出来，她冷笑起来，“不得已？若是不得已，为何偏偏只将我丢下，为何不将我的哥哥弟弟都送出去？只因为……只因为我是一个女孩子是吗？”

　　老人想要伸手扶着她，“不是的。”
　　可被她用力甩开，她凄厉的笑声响起，痛楚之色尽浮于面上，声音都有些嘶哑，“你可知我出来后是如何地受尽欺凌，又是如何掩藏着自己的女儿身在军营里待了这十几年？”

　　“后来许多人都待我极好，我现在也很好。可你们为何还要来打扰我？”
　　她几乎痛彻心扉，脸上的泪痕格外明显。

　　面前的人继续捶打着胸口，几乎晕厥过去。
　　此时她才厉声道：“够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次她是真的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几乎只是为了逃离那令人发怵的哭声，她害怕，害怕再听几声，她就会不顾这十几年来所受尽的苦楚，几乎就要原谅了他们。

　　庾天飞走了出来，安抚了两位老人，“若换了是我，不仅不能接受，甚至还要耀武扬威回去，回去呛你们，亦或是想方设法报复，可她和我不一样。”

　　“她不去寻，权当你们不在人世，这于她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总要慢慢来，慢慢与她认识，慢慢让她再接受你们，也许，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认你们，但这也是你们造成的。”
　　庾天飞此刻明明也是对二位老人埋怨不已，却并未想因此责骂他们。

　　二位老人擦干了泪，一双浑浊的双眼看向他，“如今我们那刚闹了灾，去年颗粒无收，如今日子就快过不下去了。”
　　庾天飞立即听出了她们的意思，右手立刻就挥了出去，却看着他们缩了回来，转身就丢下了一袋银子。

　　“看来这两年本公子的暴脾气确实是收敛了许多。”
　　他咬着牙让他们滚，“阿燕最好是一辈子都不理你们。”

　　说着他便气冲冲回到了屋内，本想着为她解决一个心头大事，却不曾想，倒是他多此一举，就不该心软，不该因为他们是向燕的亲生父母便如此礼让。
　　他倒不是被这无赖的脸皮气着，而是因为想到了阿燕，若是她知道她的爹娘如今来看她只是觊觎她的碎银几两，她又该如何伤心。

　　若不是他们年事已高，他定要派人将他们好好地揍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蔺从菡见她失魂落魄回来，便知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也不准备问，只笑意深深地看着他，可她却冲了过来，埋在她颈间哭。

　　“我爹娘来找我了。”她抽噎道，“然后，我并未理会他们，将气都撒在了他们身上。”
　　“嗯。”蔺从菡只拍着她的背，默默地守在她身边。

　　“你若是成亲了，还会留在此吗？”
　　“当然。”

　　向燕顿时抹去了泪，又当做一个没事人一般，只是自己单手练剑，直到觉得旁人看不出什么才肯出来见人。
　　二人都刚经历过强烈的情绪波动，训练起来倒是更严格了些，令她们连连叫苦，她们也并未因此察觉，倒是向她讨要喜糖。

　　她只是笑笑，不作声，扭头走开。
　　但第二日喜帖就下了来，请大家一道观礼，还送来了不少礼物。

　　这次是闵瑎亲自来的，他并未上前同她搭话，只是遥遥地看了她几眼。
　　她从未看过来，见他来了反倒是走去了别处独自待着，倒是向燕拎着一把刀抵在了他腰间，“胁迫”他私下说话。

　　“你我二人何需动刀动枪？”他手一扳就将刀抢了过来，退了几步，他们刚认识时就在打架，如今近六年过去了，她还想对他动刀。
　　倒还真是不打不相识。

　　“老实说，你们二人的婚事到底是不是你一手促成？”
　　他点头，又摇头，“到底是皇上促成，而我只是在中间使了点小手段，故也算不得是我一手促成，只怕我这般算计，皇上日后又要同我秋后算账了。”

　　“无耻！无赖！”向燕还是忍不住骂道，“若你今后敢对菡儿不好，我是断然不会放过你的。”
　　他垂了垂眸，眼里闪过一丝落寞，“我将她放在心里五年了，好不容易才得此机会，怎敢不好？”

　　向燕见他神情凝重，倒以为是她说错了什么，只好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
　　闵瑎直到离开时也未能同她说上几句话，若是从前的她，早就想法子报复回来，而现在的她，只会生着闷气不同她说话。

　　他离开后还时不时回望了几眼，可从来都未对上过她的目光。

　　红绸高挂，绿枝低垂，锣鼓喧天，张灯结彩。
　　凌城内人人喜气洋洋，笑意难收，早早地便围得水泄不通，纷纷讨着喜气。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沛秋听着外头已人声鼎沸，而这场婚礼的主人公却还慢悠悠回来，一时急火攻心，就差把她按在妆奁前。
　　沛秋虽慌乱不已，可手中的动作进行得有条不紊，先是迅速地给她换上了喜袍，虽一层又一层，繁复无比，可她早早地将这件衣裳研究透了。

　　她这才将小姐转了一圈，打量过后，不由惊道：“竟如此合身！”
　　蔺从菡拖着这大大的裙摆被她按在了妆奁前，开始盘发，毕竟这凤冠分量不轻，沛秋需想法子以发髻承受凤冠的重量，她的手精巧无比，不到半柱香功夫就盘好了高高的发髻。

　　手一直不停，嘴也未停，“我这几日都睡不好，深怕小姐要逃婚，却不带上我。”
　　她低头含笑，这丫头，嘴一直都如此把不住，又听她继续道：“若是不带上我可怎么好，日后小姐只能行装简陋地见人，或是干脆跟个男子一样了，可我却不舍得浪费小姐这般容貌，这若不交给我收拾也是浪费了我这双手……”

　　沛秋的小嘴不停叭叭着，但说话间连妆都画好了，再仔细看了看哪儿还需补的，待所有准备都做完了后，又人不住啧啧称叹。
　　“可真是美人。不过我这双巧手也甚是厉害，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为新娘子准备好了。”她看着面前的小姐，竟被她美得愣了愣神，可谓是玉面芙蓉，牡丹国色，总之是明艳动人，娇艳胜花。

　　蔺从菡虽不喜太过隆重，但她尽量不干涉沛秋的手。
　　“娘和霄儿还未回来。”她看了看门外，不知她们何时才能到，明明早就动身了。

　　“吉时已到！”司礼那长长的声音已经响起，此时沛秋才赶忙拿来了红盖头为她盖上。
　　待外头热闹了一番之后，闵瑎才得以走了进来，他一袭红衣，束发上系着玉石红冠，衬得他愈发面目俊朗，意气风发。

　　他长呼了一口气才敢进门，刚一看到她的身形不由心尖一颤，她虽是戴着红盖头，可他一眼便知这就是她。
　　他本还以为她不会不愿，心中也一直是忐忑的，直到真正看见了她，那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越到此时，他却越紧张，步子又慢了下来，本打算伸手牵她，却见她独自起身，别过了身，“带路。”

　　她虽是盖着红盖头，却也能跟着他的脚跟朝门外走去，前往正厅内拜别父亲。
　　虽是大喜之日，蔺侪却也并未有什么好脸色，闷着张脸看他，“若不是看在你父亲和你娘的份上，本侯定不会令你得逞。”

　　他一听便知是那日爹与岳父大人的长谈甚是有效。
　　“此生你若敢负菡儿，我蔺家定将你扒皮抽骨，不得安生。”

　　“小婿谨遵岳父大人教诲。”他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哪怕是已经礼成，他也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蔺从菡沉声屏息，默默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礼成之后，喧闹的喇叭锣鼓声再次响了起来，她也被他搀扶上了花轿。
　　花椒刚起，锣鼓声背后又响起了一道声音，她虽未听清在说什么，但她立刻明白了是从霄回来了。

　　她刚坐稳花轿便停了下来，从霄拦在了她的花轿之前，命他们停下，“今日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你也不许娶走我阿姐。”
　　蔺从菡一把掀开盖头，从窗子向外看去，叫住了他，“我甘愿嫁他，此生无怨！霄儿你莫要再胡闹了。”

　　从霄这才默默走了过来，一副委屈的模样，“若阿姐不愿，我可以带你离开，哪怕是抗旨，我不只能带你，我也可以带爹娘，沛秋……只要阿姐同我说一声。”
　　她摇了摇头，示意他放手。

　　“且慢！”田雪岚小跑着跟了上来，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走到了女儿身边，取下手腕上的镯子戴到了菡儿手中。
　　“娘来晚了，未来得及给你准备陪嫁。”她的泪扑簌而下，惹得蔺从菡也不忍落泪，她紧紧地握了握她女儿的手，才依依不舍松开。

　　待他们平静之后，奏乐声再次响起。
　　围在两旁贺喜的人群也都抢到了彩头，可谓是风头无两，满城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