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美人》落锱

34、034

　　眼前景象的变幻依旧在持续。

　　“简氏一脉，从来都有咒劫傍身。看来我是躲不过，这段时间，承蒙古树大人的照顾了。”

　　身穿红衣的少女依旧微笑着，平静地宣判着自己的末日，她鲜少采用这种正式的措辞，如今苟延的这些岁月里，她想得很清楚。

　　反正时间终究会流转，末路也会到来，谁也躲不过。

　　她并非族中气运昌盛之人，若是选择在这古树身旁驻留，其实勉强还是能躲得过劫数，但这些劫数便会让古树为之承担。

　　“放心，我自有办法保全你。”

　　身为古树并不懂得太多，只清楚当花木濒临枯萎之前会结出种子，便是再一世的轮回。

　　她也在劫难到来的时候，保全了凤凰的魂魄，交由她所注视的诸多世界之一，自己也跟了下去，不过这是后话了。

　　……

　　“这么快就来到这里了么？”

　　眼前所见之景再度变换，当平息下来时候，苏晴晓所见却是当初古树与凤凰初见的那座山谷，只不过山谷之中并没有古树，也没有凤凰。

　　只有一个站在水边，面貌和她相仿的女子。

　　“你是……”

　　“我就是当初的那颗种子。这些记忆也只有我才能对你说出来，因为这些也是我的记忆，并不会惊动当初的封印。”女子走上前，轻轻抬起一只手，“你真的很喜欢那只凤凰，虽然我继承了你的记忆，但我终究还不是你，并不能理解为什么。”

　　“我能理解。”

　　苏晴晓低低地说。

　　心头那份情感又被重新唤起，随着漫长记忆的流转，如同将熄的火苗遇上助火的风，再度燎燃灼灼。

　　独身守望多年，多少还是有些寂寞的，多一个的陪伴所带来的精神价值恐怕并非旁观者所能领会。

　　“记忆是个好东西。”女人叹了口气，“还是你之前想到了，用你的记忆能压下劫数？”

　　“冒险施为而已，反正……我也并非此间的守望者了。”

　　苏晴晓声音低了低：“守望者是你，我只是从之前守望者身上，折下的一节枯木做成的人偶罢了。”

　　虽然这并不是她所拥有的记忆，她所拥有的记忆已经随着绑缚在简氏一脉后裔身上的咒劫埋入了过往的烟尘之中，但是也并非完全不能重新唤起。

　　正如她曾经认为的那样，留下的痕迹不管多么浅淡，但只要一留下，便不可磨灭。

　　毕竟在她种下的种子之中，无可避免留下同她的联系。换而言之，种子中所留存的记忆，便是她的记忆。

　　不仅如此，她也看见了轮转多个命数之中，她同凤凰的相处，在劫数到来之时她选择将全部记忆封印劫数，自己也会随之陷入漫长的沉睡。这时候她动用了天道使留给她的那本无字书。

　　那些所谓的剧情要求，不过是她自己杜撰的，为了让凤凰将她彻底忘却。

　　但她还是在书中要将凤凰折磨残损时候不可能地复苏，或许是出于不忍心，她以木头的思维知道这是最快记恨的方法，但她的心还并不如同草木。

　　其实整体的剧情同她所书写略有偏移，凌欣落从未接受过这具被操纵顶替的躯体，并没有经历她设想的从热络但推之远去的疏离，从一开始，凌欣落便很清楚这具壳子里面并不是原来的魂魄。

　　“我应该回去了。”

　　苏晴晓垂了垂眸子，盯着自己手指上的金色丝线，缓声道。

　　“你要把这些告诉她么？”

　　“不。”苏晴晓摇了摇头，“现在的我们都只是人而已。无论什么样的命运就应该去接受。”

　　女人沉默片刻：“你不想留在这里么？”

　　“守望者只能有一位。”苏晴晓提醒道，“你才是这里的守望者。”

　　“这样算，你应该算是我的母亲。”女人突然说，“你并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在这样的位置上。”

　　一时间，苏晴晓哑口无言。

　　女人继续咄咄紧逼：“这里有多寂寞有多无聊，你比我更清楚。我已经做够了这里的守望者，总算等到你回来了，你不打算对我这么多年负责么？”

　　如此一听，从各个方面似乎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但话头的整体朝向却诡异了起来。

　　“我早就不想在这里做什么守望者了，明明就是你的责任，还让我别无选择去承受，你在这里时候有凤凰陪着你，但陪着我的只有一片死水，守望者偏偏不能离开这里，想要去天道使那边转转都不行！”

　　“所以说，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不然我自愿凋萎，反正你也不能任凭没有守望者这种情况发生！”

　　“给我一段时间吧。”任由女人发泄完，苏晴晓方才缓缓开口，“给我一段时间，让我处理完凤凰的事情。”

　　只是为凌欣落送终而已。

　　凤凰已入轮回名册，纵使有气运加持，终究还是人。

　　既然是人，就有生老病死。

　　“对了，恢复记忆之后，你不会有凋零危险了。”女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说了这一句话。

　　确实她以后没有凋零的风险，人偶能维持不腐不朽就是靠着漫长而庞大的记忆，记忆是唯一而永恒的力量。

　　*

　　苏晴晓缓缓睁开眼睛，此时熹微的晨光洒在眼底，刺激她睫毛稍微颤抖了几下。

　　凤凰的转世，凌欣落，正伏在她的床边，脸上的血色很淡，呼吸微微急促，看得出她并没有休息好。

　　薄薄光影之下，凌欣落脖颈之上的凤凰胎记似乎更深了几分，一瞬间苏晴晓眼底闪过当初凤凰绕树蹁跹而舞的样子，再看向胎记时候，只觉这份胎记更加艳丽而旖旎。

　　她忍不住倾下身，轻轻吻上了这一小块嫣红的影子。

　　但显然，她忽略了凌欣落睡眠极浅。

　　凌欣落触电一般坐了起来，不敢置信般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二人这样久久四目相对，沉默到空气几乎要凝固。

　　“我想起来了。”苏晴晓轻轻开口了，如同羽毛落地，“欣落，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