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美人》落锱

23、023

　　凌欣落的脸色沉了下来。

　　至于为什么同她明知不是苏晴晓的人结婚，只是那时候她并不敢相信自己这个荒诞的想法。

　　但这样的答案显然很没有说服力。

　　“凌小姐，有些事，是没法强求的。”

　　苏晴晓垂了垂眸子，趁凌欣落怔神时候，她转头向楼上的房间走去。

　　有些事情确实是无法强求。

　　比如两人之间更为亲密的关系，比如让她克服对凌欣落本能的恐惧。

　　再比如，她无可避免的凋零。

　　树木都有凋零的时候，更何况她只是由一截枝干雕琢出的人偶。

　　回到房间，她刚按亮手机，众多消息便如同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其中众多都是剧组来的，问她到底在哪了，还问她最后的庆功会要不要来。

　　这时候她倏地想了起来，这部戏已经拍摄到了最后，主角被杀人犯制成精致的标本放在水晶玻璃之中日夜赏玩。

　　精致的标本同缓慢的人偶化过于相似，她一时间竟然没分辨出是拍戏还是现实。

　　同样私信她想要邀请她拍新剧的人也不少。苏晴晓对此一一婉拒。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薛谭的调试只是暂时的，只是将她完全不能动的左手变得现在有些僵硬，想要做到像原来那样翩翩如蝴蝶穿梭是不可能了。

　　这时候她忍不住想，如果当她真的枯萎成了一截人偶，无法行动，没有意识，那时候凌欣落也会将她刚刚结束的那部戏里面的杀人犯一样将她放到精致的玻璃罩之中么？

　　*

　　房间之中，苏晴晓将手机丢到了一旁，其实走红只不过是一刹那的繁华烟火，很快就会退却，转眼之间她会被遗忘。

　　被遗忘是很正常的事情。

　　就像前段时间那个雇主，名字在公众平台上已经很少再见到了。

　　不排除内部有凌欣落的暗中操纵，其实她心中是清楚的，凌欣落可能知道些关于过去的事情，也知道几个月前同现在的不是一个人，可她越不过自己那层障壁。

　　对于凌欣落，她确实是喜欢的。

　　但喜欢只是本能，现在更占据她意识的是更深的恐惧。

　　苏晴晓是相信命数的，虽然在现在这样的时代还相信这些听上去冥顽而死板，但她还是不受控制地去相信这些。

　　与凌欣落走得太近，她会死去；

　　但离凌欣落太远的话，她又会很快凋零。

　　总之与凌欣落的距离要把持一个度，这个度很难把控。

　　现在凌欣落已经开始设法留住她了。

　　凌欣落是不会爱人的人，这样的不会更多在于她不懂如何去爱人。从苏晴晓所掌握的故事线上去看，凌欣落持有大权，并不需要去如何爱别人，因为自会有众多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去爱慕她，追求她。

　　当初回荡在她意识之中的那个声音已经彻底消失了，不知是落入沉眠还是直接被祓除。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她的冥想——

　　“苏晴晓，我可以进来么？”

　　凌欣落是很少敲门的，这本来就是她的房子，她可以随便出入。

　　苏晴晓心中略微一诧，还是起身去开了门。

　　“试试这个？”

　　凌欣落手中的托盘之中端着两个高脚杯，其中流动着柔和的光晕，弥漫荡漾几分融融暖色，隐隐的橘子香无声散出。

　　尽管气味很是柔和，但依旧掩盖不了其烈酒的本质。

　　“我不记得凌小姐有这种喜好。”

　　苏晴晓并没有接。

　　若是凌欣落是出于她酒量很差想要用此灌醉她的话，还是大可不必了。

　　“你看上去心情不太好，有的时候适当的自我麻痹会好一些。”凌欣落将托盘放下，端起一杯送到了苏晴晓唇边，仿佛只要苏晴晓不喝下去，她就一直都不会松手。

　　“我没有必要如此，凌小姐，你应该知道我是个什么……”苏晴晓顿了顿，还是将要涌到嘴边的“什么东西”换成“什么人”。

　　凌欣落目光微微一沉，尽管很快便恢复了往常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光彩，但这沉下去的一刹那苏晴晓已经明白过来凌欣落完全知道现在的她到底是什么。

　　“是么？你是什么人呢？”凌欣落唇角缓缓挑起，否认了苏晴晓的问题，“不过至少我知道，我们之前依然是法定伴侣，我应该对你履行义务。”

　　苏晴晓转念一想，接过了凌欣落递过来的酒杯。

　　“如果我喝下去的话，你会告诉我，我们之前的事情么？”

　　暖色的日光透过玻璃落了进来，凭空为凌欣落白皙的面庞镀上一层金色，宛若镀了一层薄金的羊脂白玉。

　　少了一分清冷与疏离，多了一分火焰般的灼热。

　　凌欣落没想到苏晴晓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她点了点头：“你要问什么？”

　　“之前的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苏晴晓没有转弯抹角，直接切入了话头。

　　她一直都想知道她同凌欣落之前的关系究竟到了哪一步，可当她真的问出来的时候不可名状的恐惧登时席卷了全身，仿佛这个问题就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打开就会给她带来无可挽回的灾祸。

　　但话已经出口，就已经是覆水难收了。

　　“我们之前么？”这时候凌欣落的心情似乎有些激荡，她放下托盘，将剩下的那一杯酒端了起来，放到唇边抿了一口，“我们之前的关系，比现在更要亲近。”

　　这句话听上去像是废话，但其实是凌欣落在考虑之后的说辞。

　　她们其实很早就认识了，时间要追溯到凌欣落幼年时还在寄宿制学校的时候。

　　因为是寄宿制学校，里面又大多都是身居要职政商的子弟，校园霸凌是极为常见的事情，而在大众意义之上又是大多以alpha为尊，身为omega的凌欣落自然就成了他们排斥欺凌的对象。

　　彼时的凌欣落还很小，并不清楚如何让自己的爪牙变得锋锐使不被欺凌，她只能在平时时候将自己躲在宿舍里面不敢出门，尤其是当她处于特殊时期时候，她更是要把桌子搬过来堵在门口，将整个房间封锁得严丝合缝。

　　尽管那时候她是凌家唯一的孩子，但她毕竟是个omega，那时候凌家家主夫妇也很年轻，总觉得自己能生下更出色优秀的alpha，对自己这个长女丝毫也没有在意，并没有外界传言那般对自己这个长女视若明珠，甚至一度被凌家之中人当作妨碍凌家家主生下alpha的克星。

　　其实这在她小时候她就能觉察到了，她家中人对她进入特殊时期的反应每每都是不耐烦的，只是将抑制剂丢给她，也不告诉她要注射多少，甚至她产生抑制剂依赖的时候家里面也没有对她有过任何在意。

　　但孩童对黑暗的感知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她只知道自己过得并不好，但却没法具体说出来哪里不好。她同苏晴晓的相识也就在这期间。

　　在一次像往常一样的发热期中，她刚打算支撑着无力的身体堵上门，但这次不幸被一个一直盯着她的不怀好意的alpha发现了她的状况，那个alpha扒开她的门就要强行标记只有十二三岁的她，而就在这时那个住在她隔壁宿舍的少女出现在了她的房间中。

　　她之前见到过住在隔壁宿舍的少女，那少女给她的第一感觉是神秘，仿佛原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这么久她连这个少女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女孩的属性。

　　少女虽然看上去没比她大多少，但还是很勇敢地冲进来推开了那个alpha，少女打起架来就像不要命一样，尽管那alpha因为天生的属性原因力量远远要比少女大，但面对这个少女的激烈的抵抗还是有些招架不住。

　　“你等着，看我叫人过来，你们死定了！”

　　那alpha放了狠话恨恨退出了凌欣落的宿舍，见闯入者的alpha终于离开，凌欣落紧紧抱住来给她解围的少女，恐惧和委屈一并涌上来，她哭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抓得刚刚进来救她的那少女袖子湿漉漉的。

　　若是她还在凌家的时候，她这样放肆地放纵情绪是要被凌家人训斥的，她也很担心这女孩会嫌弃她丢下她直接跑出去，想要止住哭泣，但以往她的自制力在现在全然崩塌。

　　这些天来的情绪完全在现在爆发，她甚至没来得及问这个人的名字。

　　救命恩人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将自己身上制作精良的校服打得湿漉漉的，等她将这些天的委屈宣泄完后，凌欣落方才发现自己抱住的那女孩手臂和手背上都是刚刚打架遗留的伤痕，被她泪水浸润得时间长了，可怖地肿了起来，看上去有几分触目惊心。

　　她不安地看了一眼少女，但少女对此丝毫没有在意，而是将她扶到了床上，就像曾经对她最好的那个保姆一样给她盖上了被子，哄她入睡。

　　“在发热期最好要多休息，现在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更应该多注意一些。”虽然少女看上去并没有比她大多少，但说出来的话就像个长辈一样，“要是有人欺负你，不用害怕，直接告诉宿管老师就好，如果一直忍下去，她们对你的欺负只会变本加厉。”

　　这时候凌欣落终于问出了她想问的问题：“你，你是谁？”

　　她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刚刚的恐惧尚未完全消退，就像是一只刚刚被雨打风吹过的雏鸟。

　　“我的名字是苏晴晓，比你稍大一些。如果你愿意的话，叫我一声‘姐姐’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