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耶耶耶》斩影321

166、81.天空之上

　　我要种一棵树，根植在云朵中央，它向下生长，攫取天空的光芒，要把世界变得繁茂。
　　······
　　踏过三十六级台阶，越过三道门。
　　如果我记得没错，他应该就住在这里。
　　这么想着，柏乐通伸出手，轻轻叩击红棕色的门，门后传来一阵不很急促的脚步声，到门前便停止，又传来一声轻微的细响，是在看猫眼，还是在解下防盗门链呢？接着又是一声轻响，门被打开了，门的主人显现出来。
　　柏乐通笑了笑，认出了眼前的人，将其与半年前的形象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消瘦的面容，蓬乱的黑发，因为视力受损而不得不戴上的黑框眼睛，一只手里还拿着忘记放下的雕刀。
　　他一身漆黑，令浑身的石屑看起来更加显眼，看起来就好像屋内刚下了一场雪——抑或真的是头皮屑？
　　洛秋，这正是他要找的人。
　　“稀客啊，”洛秋略带惊异的笑着说，“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柏乐通便被迎进门里。
　　“又在找素材吗？”洛秋边问边关上门，柏乐通粗略的看了一遍，屋内的布局跟之前相比也没有太大的分别，家具环绕中央贴墙放着，而中央则立着一个尚未完工的白色石膏像，以不规则多面体的样子呈现出来，应该是开始没多久，具体的姿态还没有勾勒完全，所以无从辨认作者究竟想造一个什么样的作品，“先说好，梦的东西差点没累死我，要我再写的话我可答应不了。”
　　“你看你说的，才十万字好吧，说的跟无休止的徭役一样。”柏乐通边说边坐到靠墙的板凳上，沙发上全身石屑，抄起来太费劲了，“我不是来要你写东西的，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那就好。”洛秋也拉过来一张板凳，跟柏乐通面对面坐下
　　“我到这来，是想要问你点东西，有关于‘天之上的天空’。”
　　洛秋先是一愣，接着回过神来，并没有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那地方啊，”他站起身来，走开去找什么东西，“那可就说来话长了。”拿着一个刷子式小扫帚过来，抄开了沙发上了石屑，看了他一眼，“急吗？”
　　“正等着你的长篇大论呢。”柏乐通说着站起来，去拿在角落的笤帚簸箕，捏着嗓子，用着客服的口吻，说，“先生您好，您点的家政服务到了。”
　　·····
　　收起录音笔，将草草写下的东西装进借来的黑色双肩包里，向洛秋道了别，柏乐通走下一成不变的阶梯，现在他走在路上，迎着昏黄的夕阳，融进匆忙的人流中，思考着刚刚听到的事情。
　　“首先，头顶的天空的真的吗？”
　　“那是假的，你真的要把这些写出来吗？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些事情。”
　　“我会酌情考虑，不过当下这个敏感时期···我不会发出来的。”
　　“那就好，我可以放心的说了。”
　　“怎么，你不怀疑我是间谍什么的？”
　　“能认识陈妍曦的人，我不认为会是间谍，而且她看人很准的，你哪怕流露出一丁点都迹象，都会被她当场解决，”洛秋咽了口水，接着说，“不然她怎么能在四处树敌的情况下兴风作浪呢。”
　　“看来你亲眼见过啊，可惜我没见识到。”
　　洛秋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又倒满了一杯，看了眼柏乐通满满当当的杯子，撇了撇嘴，便将手里的暖壶放回了地上。
　　“关于这个冒牌货，你还想知道什么？”
　　“它是什么样的？摸起来怎么样？踩上去怎么样？从上方看下边的世界，又是怎样一副景象？”
　　“你这问题挺多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说都说了，多给我说点呗。”
　　“行吧，”洛秋叹了口气，接着说，“我不知道这块赝品有多厚，但那是大理石一样的表面，摸起来粗糙冰凉，同时还有单面镜的性质，从上边看下来，就像透过毛玻璃一样，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各种模糊的形，具体则看不真确。”
　　“它脆弱吗？”
　　“很结实，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材料，我们用了各种办法都没能破坏它一分一毫，连一丁点的小孔都留不下，但是用一种特定的液体可以轻而易举地腐蚀它，当我们乘着通天的玻璃电梯上到顶端的时候，自称首领的人将一瓶透明的液体洒上去，天花板便被蚀穿了，等到我们再有机会回到这里时，那个洞已经长好了。”
　　“我好像也见识过这样的材料···”
　　“是你说的那座塔吗？”
　　“嗯，那里的材料也是坚固无比，也会在一种透明液体的作用下融化。”
　　“那个人还真拿到了配方啊。”
　　“····”柏乐通抬起头，仰望那片夕阳斜照的昏黄天空，他将其与记忆中的夕阳对比，尽管知道这是一片虚假的夕阳，却没能发现到这二者之间有什么别差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能够使这块冰冷的大理石单面镜能够散发热和光。
　　风突得在耳边呼啸，他扭头，又顺着声音一路往上看，看到一片影朝上飞去，要冲向将落的光，是鸟的形状。
　　“这里还有鸟吗？”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不见那影了。
　　“真奇怪。”他嘟哝着，继续回想
　　“接下来，天之上有什么？”
　　“哈，”洛秋轻笑一声，说，“是更辽远的天空。”
　　“那里的天空是什么样的？”
　　“虽然没有明亮的日月，但是有璀璨的群星。”
　　“等等，真的？群星？”
　　“我从来不知道它们居然能那么耀眼。”
　　“····”柏乐通再次抬起头，日光已经消逝，头顶的天穹只剩下一片漆黑的空，匆忙的人也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回到了各自的归属地，人流慢慢的稀疏下来，最后只剩零星几人在游荡，在明黄色的路灯下徘徊彷徨不知要去往哪一种彼方
　　原来它一直都在那里，
　　原来他苦苦求索的星空，从始至终都在守望着自己啊。
　　太阳在边圈，而月亮在脚下，曾经丰腴的天空，连一片云朵都不曾剩下
　　只余下无尽的星辰了。
　　想到这里，他止住步伐，正正好好的站在路灯底下，原先长长的黑影已收敛形容，稳稳当当的缩在脚下。
　　他站在这里，看着随着距离逐渐淡去的光亮，还有远处一团一团乍起的灯光，在不很遥远的地方，也有几个人如他一样立在路灯下，不知道在想着啥。
　　此情此景，他不由得想到，这世上会不会还有其他人也跟自己一样，想要看到那点点星光。
　　这是历史的最后见证者，也是过往的最后残章
　　“还存在吗？你们被关押的那个地方。”
　　“我们把它整个毁掉了，我们将东西撒上去，它便整个融化了，像冰雕一样，但只有粘稠的灰泥滴淌而下，可尚未触及地面便蒸发殆尽，飞往那片无垠的星空了。”
　　“那天空，或者说你们的地面呢？”
　　“还在那里，很可惜，我们没能整个毁掉它，只勉强蚀穿了一个洞，供我们逃下来。”
　　“你们全部吗？全都下来了吗？”
　　“····你知道吗，当我们靠着飞行器降下来的时候，那个孔洞还在倾泻着星光，即便是在地面上，仍能清晰的看到那条光芒，但是一个月后我再回到那个地方，它已经消失了，不仅如此，我们再也飞不上去了，有人尝试着飞翔，可没飞多高飞行器便爆掉了，只剩下焦黑的尸首摔在地上，化作呛人的粉末飞翔。所以说‘全部’，我不这么认为，或许在我们未曾注意的地方，还有人在躲藏，在我们离开之后，他便获得了天空的主导，而我们已经把仰望的权力失掉了。”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再破坏一次天空呢？”柏乐通刚问完这句话，紧闭的大门便被敲响，洛秋起身去开门，他好奇的看过去
　　是个男性，身板有些瘦削，浅蓝卫衣，棕色长裤，一双明亮的天青眼，还有仿佛永不落幕的微笑，那人笑着说着什么，同时摘下那顶象牙白的鸭舌帽，底下锃光瓦亮，没有头发，像个抛光的鹅卵石，给人一种摸上去会很舒服的印象。
　　柏乐通不曾见过他
　　“这位是？”注意到柏乐通的存在，他好奇的问道，还踮起脚来，越过洛秋的肩头，对上柏乐通的目光
　　“这位是我的老友，今天抽空来拜访我的，”洛秋正解释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等等，现在几点了？”
　　“六点啊，我们不是约好了吗？”那人说，频频朝柏乐通投来好奇的目光，这目光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啊，他想起来了，就像在水族馆看里边的动物一样，像两年前那样，他不喜欢这种目光。
　　柏乐通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识相的站起来，向洛秋道别：“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你先进来，”洛秋说着把那人迎进来，然后看向柏乐通，“我送送你吧。”还朝柏乐通使了个眼色。
　　“行。”柏乐通拍了拍洛秋的肩膀，越过他，洛秋将门虚掩上便跟上来
　　“那是你的新朋友吗？”在下楼的时候，柏乐通问
　　“是我参加的雕刻会的一员，我们约好了下午六点来交流手法的。”
　　“你交际圈还挺广泛。”
　　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他们来到了楼下
　　“好了，就到这吧。”
　　“那我可就走了，有空我去找你。”洛秋毫不客气的说，朝他挥了挥手，便上楼了
　　啊，已经到了。
　　柏乐通抬头，看到灯火通明的提莫修斯，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一如既往的黑，一望无垠的虚无，即便有地面的光，它也不曾被照亮分毫
　　“会不会也有人跟我一样，想把这所谓的天空毁掉呢？”
　　他这么想着，踏进了医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