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轻云故

6、云境

　　静，难以忽视的寂静。

　　池声感受着周遭的动静，可是除了一片死寂之外，他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事物了。

　　他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中，鼻翼间充斥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这一景象让他感觉恶心的同时，也让他不寒而栗。

　　那些人的死状极其残忍，死前似乎经历了无尽的痛苦，在生与死之间被生生剥夺了希望，含着不甘与不敢置信，最后死于非命。

　　池声强忍着不适站起身，在一片的尸骨中寻找常洵的身影，可他放眼望去，除了自己之外，任他如何寻找也再没见到一个有生命的生物。

　　现下的处境对他来说是极为不利的，他不知道是如何来到这个地方的，然后又在此刻与常洵分散。即便再自我警告要冷静，他也还是止不住的感到恐惧。

　　他不敢大声的呼喊，生怕引来了什么不好的东西。眼前的这些尸体便是最好的例子，那些夺人性命的东西未必就远离了。

　　池声在尸骨中步履维艰的走着，好不容易才离开了这一片的尸地。等他走到了泥地上，才真正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就在此时，池声感觉到一阵风吹过，那风在此刻显得尤为突兀，这让池声顿时僵立在了原地。

　　可下一刻，那缕风便停在了池声的面前。

　　“这里竟然还有幸存的人类。”那人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池声，随后才诧异的开口。

　　“你是谁？”池声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一时也无法辨别此人究竟是敌是友。

　　熟料池声刚开口问完，就听到面前的人蓦得笑开，随即便听到他说道：“吾名谌柯，是来自北境的一缕异世的风。”

　　“北境……”池声顿了一下，谌柯的话让他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他此时也顾不得那些了，“这里不是慈黎国？”

　　“何为慈黎国？”谌柯面上的惊讶之色尽显，“如今十几位神明的管辖地中，并无有此名的。”

　　池声一脸不解，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好半晌后他才意识到谌柯话中的重点，他说十几位神明，可在他的印象中，似乎只有八位，分别镇守在不同方位。

　　莫非他又被拉入了其他的大陆？

　　就在池声陷入沉思时，谌柯按捺不住，率先发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池声摇摇头，正待要再询问，就听到一个稍显熟悉的声音：“谌柯，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动静的池声和谌柯一同回过头去，结果就见到尤奚正站在不远处，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

　　“尤奚？”池声惊讶的看着面前的人，又觉得眼前这人似乎比先前见到的尤奚要年轻不少，面上也没有记忆中的温和，反而多了一丝张扬。

　　“噢？你还认识尤奚？”谌柯诧异的一挑眉，“莫非你是他管辖地的子民？”

　　说话间，尤奚已经走近了两人，见到池声后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是谁？”

　　“尤奚你来的正好，这里有个幸存的凡人，似乎是你的子民。”谌柯拉过池声对尤奚介绍道。

　　尤奚垂眸打量了池声半晌，在确定他身上没有灾厄的气息后，才缓缓开口道：“侥幸逃脱的？”

　　池声略一思索后，还是点头应下：“是。”

　　在没有彻底弄清楚缘由之前，他还是留在自己较为熟悉的人身边为好。

　　“既然如此，那便随我们一同回去吧。”尤奚说道。

　　随即，池声便跟随尤奚和谌柯朝他们的属地走去。可是越往前走，池声越感觉到不对劲。尤奚还是那个尤奚，甚至就连那棵无忧树也还在那里，但一切的建筑却与自己所见的大相径庭。

　　随处可见的残垣断壁，还有枯草丛生的荒野，竟是见不到一丝人烟。等到了住处时，池声终于见到了零星的几个人，可他们的脸上也都一片灰败，好像被吸走了精气般没精打采。

　　见到尤奚后，他的眼神亮了亮，可很快又暗了下去，“尤奚大人。”

　　在生与死的阴霾面前，一切礼数都变得不再重要。

　　“你的家人可找到了？”尤奚停下了脚步，耐心的询问道。

　　那人摇摇头，苦笑了一声，“想来是寻不到了，他们大概早就死在了灾厄的手中。”

　　“节哀。”尤奚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沉声说道，“我向你们保证，灾厄不会猖獗许久了。”

　　那人听后，佝偻着身体向尤奚道谢，随后在尤奚的注视下，慢慢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池声也从他们零星的谈话中，听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虽然他也无法相信，可是按照他们的话，自己可能是来到了五百年前。而他现在所经历的，正是那场灾厄降临时的战争。

　　就在池声还在沉思时，尤奚已经将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

　　“这位……小友，你的家在哪？”尤奚迟疑了一下，问道。

　　“我叫池声。”池声这时才想起自己似乎并没有告知他们，自己的名字，在坦白了自己的名字后，他又故作悲伤的说道，“我没有家……”

　　他孤身来到此处，的确是没有家的。

　　可是尤奚和谌柯却不知道池声心中所想，他们在听到池声的话后，俱是一愣。随后，谌柯率先一步说道：“尤奚，既然他没有住处，不如先让他住在你那里，也好保证他的安危。”

　　“也好，那你便随我来吧。”尤奚点点头，对池声说道。

　　池声的目光看向谌柯，后者注意到他的目光后，笑着对他挥了挥手，“不用感谢我，快跟上吧。”

　　“多谢大人。”池声说完后，快步跟上了尤奚。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与这位第一个发现自己、又替他安排着住处的神明，既是第一次遇见，也将是最后一次见面。他像是四月天里最温柔的那缕风，替人们吹来了暖意，便彻底消散在了天地间。

　　彼时的池声不知道，他跟着尤奚回到了人们为他搭建的小院，见到了刚刚继位神使的常洵。

　　这个常洵同样不认识池声，甚至在见到池声时明显呆愣了一下，随后才问向尤奚，“大人，这位是？”

　　“他是池声，是一个侥幸逃过灾厄的人类。”尤奚向常洵介绍道，“他往后会住在这里，你多照顾照顾他。”

　　常洵瞥了一眼池声，答道：“是。”

　　虽然常洵嘴上应着，可池声却有一种错觉，觉得常洵是排斥自己的，甚至就连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带着敌意。

　　池声有些不解，自己明明没有做什么，为什么会平白遭到常洵的厌恶。

　　可没等他想明白，尤奚就被人叫走了——眼下战争在即，尤奚总是会忙得不可开交。即便今天去接谌柯前来，也算是忙里偷闲了。

　　尤奚急急的叮嘱了常洵几句：“你先带池声熟悉熟悉这里，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来寻我。”

　　“大人放心吧，我会把人照顾好的。”常洵笑了笑，随后也叮嘱了一句，“您也要注意身体。”

　　常洵的那前半句话，池声明明在不久前还听过，可如今再听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尤奚愣了一下，随即应道：“好。”

　　然后，他便快步离开了小院，想来是真的很忙了。

　　等到尤奚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内，常洵才微微抬眸，看向了池声，“池声？”

　　池声不明白常洵的性格为何会与后来相差那么多，可也丝毫不敢含糊的点头，“是。”

　　常洵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直到过去好半晌他才不情不愿的说道：“我叫常洵。”

　　“我知道。”池声下意识的答道。

　　“你知道？”常洵眉心微蹙，“你是如何知道的？”

　　池声被这个问题问得一个激灵，心想坏了，不小心忘了此刻的自己不应该知道常洵的名字才对。正想着要不要随便扯个理由，拉尤奚做挡箭牌的时候，就听到常洵已经开口了。

　　“是……尤奚大人告诉你的？”

　　“对对！”池声赶忙点头，生怕常洵怀疑似的。

　　常洵嗤笑了一声，却没有再在这个话题多停留。他转过身去，语调平静的说道：“既然选择了追随尤奚大人，那你今后的一切也都要以大人为第一。已经没有多余的屋子了，你就住暂且住在旧屋子吧。”

　　池声自然不敢有异议，跟着常洵的脚步，亦步亦趋的往前走。等常洵领着他来到屋内后，便独自离开了，独留池声一人在屋内思前想后。

　　之前尸海对他的冲击太大，所以他的脑子一直处在混沌的状态，也没来得及想明白许多事。如今才好不容易腾出空来，也算是理清一些事了。

　　首先，他是被那个人类手中的空见之尘带到这里的，他也无法保证他是真的被时空线拉扯到了这里，还是单纯的落入了一个幻境。

　　其次，这里似乎都是当年的人，并没有人认识自己，这也让他无法准确的判断现在所处的时间。

　　就连唯一能够说得上话的常洵，都对自己爱答不理。池声有些无奈的想着，自己又是何时惹恼了常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