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大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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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峰，落闲南园。
风入疏棂，檐铃轻响。屏风后的梨木榻上，静眠一道苍白身影，中毒已深，性命攸关。扶慈神色疲惫，扶额闭目，一直固执守在床畔，却无能为力。
这时，凤尊归来，轻轻顿足，神情严肃，询问道：“怎么回事？他，因何变得如此？”
扶慈深深凝眉，叹息一声：“当时魔关倾塌，暗尘中，不知何方射来一支毒箭，本应中伤于我，他却……”
话说到此，声音已然有些悲伤的哽咽。
凤尊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心中全明，镇定道：“无论如何，必须尽快找到下毒之人，才能救回谢阑峥的性命，此事交由我处理，你在此好好照顾他。”
“凤尊……”
扶慈起身欲劝。话未脱口，门外忽来一道急切人影。
“凤尊，有人在师门外留了一封信，是留给扶慈师兄的。”
纪湘洚恭敬呈上那封书信，凤尊接过，沉吟了一下，转身交给扶慈，道：“既是给你的，那你自己拆开看吧，有什么事，我们都会在身后帮你。”
“嗯。”扶慈接过书信的那一刻，看见字迹，察觉有些熟悉，心念莫名一顿。
他随即拆开书信，逐字逐句阅读，目光却越来越凝重，神色隐隐带着难以松懈的愠怒。
“信上说什么？”凤尊问道。
扶慈缓缓放下信，蹙眉道：“下毒者，要我明夜独上烟霞渊峰顶的拜月楼，谈判解药一事。”
“嗯？难道是魔教余孽，死心不改，想要引师兄上当？”纪湘洚担忧劝道，“不可乱去！师兄，让我陪你一同。”
“不用了。”扶慈冷静打断，心口一阵惶恐的钝痛，他笃定道，“不是魔教的人。他应当是冲着我来的，谁去，都没用。阑峥是因我而受伤中毒，解药，我势在必得。”
“可是……”
“好了。既然你心中已有主意，我们也不再多劝，此程小心。”
凤尊明白扶慈的性格，淡淡拦下纪湘洚未尽的劝告，宽解他的心意。
“嗯，弟子明白。”扶慈垂首应声，低沉的眸光中，隐带不安，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忽生一种噩梦将临的恐慌。
……
＊
烟霞山下，一座破旧荒败的草屋外，小小的坟墓，静静伫立在春日的落花飞絮中，一年复一年，今日故亲至。
柳玄英将白色野菊捧在妹妹的墓碑下，颓废跪倒在地，神色疲惫，无奈叹道：“清清，你放心，为兄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当年那个人对你见死不救，如今，为兄定会亲手为你报仇，把负心汉的黑心挖出来，弥补你被他亏待的那份爱意……”
“你不要怪兄长没用。为兄那日便想杀了他，替你讨回公道，可惜他的徒弟，替他挡了一箭，让事情功亏一篑。但是你放心，那小子中了绝毒，活不长的，只要那个人来为他求解药，为兄就可以设计险关，让他有来无回！”
愤恨的话语越来越模糊，泪水急促涌上眼眶，柳玄英只感心口一阵酸涩，越来越苦。
“清清……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喜欢他？为兄多么希望，希望你当初坦白一些，又或者，后来的我，不要与他结为知己……”
“哈哈哈……我柳玄英这一生注定寡爱啊……”
情到尽头，爱恨难说。柳玄英神思紊乱，头晕耳鸣，无助仰倒在绿茵茵的草地上，望着碧蓝的天，陷入无穷无尽的矛盾挣扎中，苦海岸难寻。
……
＊
寒夜风吹，烟霞渊上，一人肩负双剑，单挑万丈凌寒的重重关卡，终于来到山顶求取解方。
当扶慈以为下毒者费尽心机，引他赴约，山顶会有更多阻碍时，结果却恰恰相反。
入目只有一间阁楼孤独地立在寒峭之上。
扶慈推开门，轻轻迈进，却见黑暗阁楼徐徐亮起烛火。
他看见，中央旧木桌上，放着类似解药的东西，便急忙上前，准备夺取。身后突然暗箭袭来，扶慈冷然一闪，凝气于指，单手破去危机。
“何人？不妨出来一见。”
话音落，无数机关骤启。
救人在即，扶慈耐心渐失，准备速战速决，一凝眉，月剑率先出鞘，旋劈数道毒箭，这时，黑雾中，涌出一道诡杀身影，手握锋刃，怒杀而来。
扶慈泰然不动，再化阳剑在手，一指凝气点剑端，骤然间，羲和之光洒满阁楼，顺势破去那人杀刀气劲。
蒙面人不敌半招，便被瓦解了攻势，败阵落地。他再一抬眸，月剑已经直逼眼前，辉光寒寒。
“交出解药！”
扶慈上前一步，手中阳剑轻轻一扫，剑气便掀翻了那人的獠牙面具。
两两相视的那一刻，扶慈惊愕趔趄，月剑随心隐去，叫蒙面之人的真容确切地更加无误。
“是你……”
难以置信的一声低吟，扶慈身形僵硬，目光里全是挫败与灰暗。手中的敛昼羲和也随之情绪变化淡掉曙芒之光，一如他受伤的内心，隐隐作痛。
柳玄英临死无惧，见昔日好友如此痛心的模样，更是疯魔狂笑。
“哈哈哈……风岚晩，没想到吧？这最后一道关卡就是我为你留的绝路。”
“为什么？”扶慈悲伤低眉。
“因为你不配。不配这世间的任何真情！”柳玄英严酷吼道。
扶慈侧开脸，痛心闭目，委屈求问：“……我与好友有何恩怨？”
“恩怨？风岚晩，你当真不知悔过吗？”柳玄英怒不可遏。
“何错需要我悔过？”
“你还记得清清么？当初你在剑宗总坛时，那个一直跟在你身后的小师妹……”
“啊。”扶慈沉吟片刻，忽感印象，蹙眉问，“清清？柳清清。”
柳玄英苦涩道：“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妹妹。当年你负了她，如今我要你拿命来还。”
“……我不曾应她痴心，又何曾负她？”扶慈有些百口莫辩。
柳玄英愤怒道：“她从小体弱，一出生，心脏就比常人的小很多，时常以药为养，几乎没有求生的欲望。可是自你在烟霞谷救她跳崖那一次后，她的眼中就有光了。”
“她积极配合我的治疗，将身体养到八成好，第一时间就是瞒着我离家出走，去剑宗找你，并且拜师宗门，只为和你相见。”
“那日她在剑宗总坛观你剑法，一心钦慕，在半路向你告白……哪知你最后狠心拒绝了她，让她悲愤心恨，突来的心疾沉疴就在你走后，夺走了她的生命。”
“她到死都没告诉过我这个人就是你。我找了这么多年的凶手居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多荒唐啊。”
听完事实，扶慈愕恨在心，十分压抑，无奈一叹。
“……节哀。”
“此仇不报，我妹妹心底永恨。”柳玄英恶狠狠瞪着他。
“可阑峥是无辜的。”扶慈轻声劝道。
柳玄英笑了：“你对他还真是重情重义，难舍难分。但他可不无辜，谁叫他有你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师尊呢？”
话音一转，变得分外激厉，“我就是要让你眼睁睁失去身边所有亲人。”
“如果你能救阑峥，我可把命交给你。”扶慈目光坚定。
“你！”柳玄英气噎，负手否定，“……不可能。”
扶慈一扬衣袂，双膝下跪，垂下头颅，诚恳道：“求你。”
柳玄英愕然瞪眼，一时竟无法相信眼前一幕。
“哈！哈！你……不可一世的你终于折了这一身傲骨，向人求饶了是吗？”
“是，我恳求你救阑峥一命！”扶慈卑微垂眸。
柳玄英眼眶一湿，咬牙切齿：“还真是师徒情深。可惜这感动不了我，更平息不了我心中的仇恨。”
“如果你肯放谢阑峥一条活路，我愿意自刎于柳清清坟前，谢罪此生。”
“清清不想再看到你！”
扶慈默然一瞬，沉痛道：“那我就奉上此命，魂落无间，并且生生世世，黄泉无回路，地狱永受罪，以此来还你们的恩，消你们的怨……”
“够了！风岚晩，这一切都太迟了。”
柳玄英听不下去了，恨自己此刻的怜惜之情，他无奈闭眼。
“我后悔了，你的命已经不重要了。”
“你到底要如何？”扶慈手握成拳，心上无力至极。
柳玄英双目无光，低低道：“交出日月明剑！交出你这一生最至高无上的荣耀。我要用你的剑斩断你身上所有的剑脉，让你余生只能是废人一般苟延残喘。”
“好。”
不做迟疑，扶慈起身，利落干脆地唤剑出鞘，登时，折桂月魄盈盈散光，似别离凄凄，敛昼羲和熠熠烁亮，似铮铮傲骨，双剑一刚一柔，已然感应到扶慈的舍弃之心，皆散其光华，不愿失落这一份曾并肩作战的岁月光辉。
扶慈虽然于心不忍，但也忍痛割爱，双手将剑奉上。
柳玄英残忍取走他手中明剑，高高举起的那一瞬间，剑光冷寒。
原本刺向扶慈的月剑却不忍亲手弑主，联合阳剑，回峰一转，竟然双剑合一，通刺柳玄英心口，乍然血涌，朱红飞溅三尺，连木梁都无法幸免，满堂血意弥漫……
扶慈大慌心神，急忙收回神剑之威，扶住奄奄一息的柳玄英。
“玄英！”看见他嘴角的笑意，陡然明白他问自己要剑的目的！
柳玄英缓缓抬手，攥紧手中锦帕，颤抖着，一点一点轻柔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口中却喃喃念着最残忍的死别之音。
“我就是要让你愧疚……这把剑你还敢出鞘么？上面沾满了你的亲友之血……”
血自嘴角淌落扶慈的手心，温热的，刺眼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曾经自己手刃知己的噩梦，为何会这么深刻了。
因为那场噩梦，已在眼前成真了。
“玄英！何苦啊！”
“岚晩……我终究下不了手杀你啊，你是我今生最难得的挚友，也是我最难放下的仇人。”
“谢阑峥的毒其实只要一杯至纯的山泉清水……就可以……解……我大费周章地把你引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杀你……”
柳玄英喉咙里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几近嘶吼。
“可是……可是……想起我们曾经无暇的回忆，想起年少时的历历光景，我便不忍，如此犯贱地不忍啊！”
“当初看到你，在，在青后手里……受尽折磨，甚至……被深中恨毒的谢阑峥害到失声失智的时候……我的心，就好痛！我一度想，想带你离开，从此放下仇恨，一辈子照顾痴傻的你，弥补下毒的过错……”柳玄英哭腔浓重，眼睛里是湿淋淋的愧疚。
扶慈心口涩然，徒废灵力为他护元，哑声劝道：“玄英，别说了，我，我先救你，我要救你，我要你活着！”
柳玄英用尽力气扯住他徒劳的动作，轻轻抬手，触摸近在咫尺的眉眼，心酸道：“我，我知道我不该恨你，反而该谢你的救妹之恩，但是，但是我一想起清清，心就好痛，好痛……我治不好自己的心病，却，选择欺负你……
“岚晚，对不住！对不住啊！我不该……伤害你……”
扶慈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下颚抵着他的额头，泪水肆虐满脸，心痛难忍：“不，我，我也从未怪过你！”
当凤尊从青后那里得知一切真相，转告于他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数，但他不明白柳玄英为什么会突然恨他。而感到震惊愤恨。
现在他却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开解好友，以前还嘲笑他老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都是因他而起。
“你可知，我，我这一生最甜的毒药是什么吗？”
柳玄英回光返照，紧扯住那点气若游丝的声音，希冀地望着他。
“……”扶慈已然伤恸至失声。
柳玄英哑声含笑：“……是，是那年中秋，你，笑着喂我吃的那口桂花糕啊……原来我这辈子只有那口桂花糕，是甜的啊……”
“好友！振作！”扶慈悲痛握着他的双手，泪落不止。
“罢了。今生我已无颜再去面对我的小妹。岚晩，可以把我葬在烟霞巷尽头的那棵柳树下么？”
“好，好。我答应你。玄英好友，我什么都答应你。”扶慈声音沙哑。
“从此，烟霞巷再……再无风岚晩这个名字。”
扶慈心口一窒，僵硬点头：“……好。”
柳玄英欣慰一笑，落寞合眼。
扶慈悲不成声，将人抱在怀中，苦泪两行：“柳玄英，玄英……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关心你太迟了，太迟了……”
*
谢阑峥得救苏醒后，便急急忙忙赶去飘雨落花亭找人。
此刻却见师尊一身孑然，安静落寞地站在垂帘下，若有所思。
他哑声轻喊：“师尊……”
扶慈闻声回眸，卸去满脸愁绪，宽慰一笑：“阑峥，你来了。”
谢阑峥点点头，慢慢走向他，目光一直粘在他空落的肩头。
心头猛然一颤，蹙眉问：“师尊，你的剑呢？”
扶慈笑意僵滞一瞬，随即掩饰地眨了眨眼，语气轻松：“日月神剑，我已经将它归还了剑宗总坛。”
谢阑峥不可置信，痛心皱眉，自责垂眸：“是因为我么？”
扶慈神色微僵，摇头道：“不。”
“那是为什么？师尊，你怎么可以把剑还给他们？那是你一生的荣耀啊。”
扶慈轻轻合眼一叹：“什么一生荣耀……都过去了。”
“那把剑在我手上，已经背负了太多的情与仇，压在肩头，太沉重了。”
谢阑峥听此，再无话可说。
二人遥望远处渺渺青山，扶慈忽然问：“你今后有什么新的打算吗？”
谢阑峥脸色顿时一慌：“师尊你……”
扶慈目光黯然：“我决心归隐云游，从此远离这世间的一切纷扰。”
谢阑峥低垂双眸，小心翼翼问：“那，徒儿可以陪在你身边吗？”
扶慈轻轻苦笑，将手中的苦心花递给他。
“就让我们之间的恩怨随风而去，从此两不相欠吧。”
谢阑峥眼含泪光，不舍乞求：“师尊，我以为……你已经原谅我了？”
蓦然想起柳玄英在自己怀中含恨而死的心痛，扶慈哀伤垂眸，冰冷反问：“你凭什么值得我原谅？”
“啊——”谢阑峥捂心，踉跄退步。
原来都是假的！
师尊给他的是这种先施舍希望，再剥夺希望，永坠绝望的滋味……
师尊的心，已经冷了。
无论再有怎样的世事变迁，他们也回不到从前了。
谢阑峥凄凉望着扶慈镇静的背影，未痊愈的伤势也被这口郁气引发，他脸色苍白，含泪一跪：“师尊……对不起！”
扶慈脚步一顿，微蹙眉心，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言离去。无奈的沉痛，不需要分享给更多的人。
黄昏下，微风中，一步一步，皆是扶慈沉重的心声：时间是抚平一切伤痛的良药，也是淡忘一切感情最残忍的酷刑。
倘若能熬过岁月的消磨，你我或许还能缘起。
那样决绝的背影渐行渐远。
谢阑峥双眸微润，无声苦望，握紧手中的花，终是闭目呕出一口心血。
……
＊
暮春花谢，空巷寂寥。一道年轻身影，缓步踏入这道无人问津的烟霞庭院，心神沉重。
离开之际，李谪仙握紧手中包袱，哀伤走至那棵柳树下，看着一座孤坟，自语：“这就是你同我告别的结局吗？”
他忽而提了提手里的医书，心口涌上一阵苦涩：“你让我打开第三个墙柜，将毕生医术心血全都遗赠与我，是从那时就想这样一身轻松地离开吗？”
风声似乎有情，一阵清爽。
李谪仙眼眶一红，像曾经那样开玩笑打趣道：“真是的，我又不是你的儿子，干嘛要我替你传承？狗子的，走了还这么占人便宜！”
风声远了，伫立良久的人，抹了抹眼尾的泪。
“柳玄英，一路走好。”
语毕，李谪仙沉痛垂首，一声迟来的哀悼，却是真情实感。
脚步声远去，风声忽来，柳枝飘飘，轻拂过碑铭上的一行小字：
“烟霞巷晚人伶仃，落英化泥柳风清。”
作者有话说第72章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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