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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叶祖母屋内传来几声咳嗽,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她也被屋外嘈杂吵醒,此时正起身穿衣服。

      “祖母……”叶琮刚要叫,赛姜一把拽住他,捂住了他的嘴。

      她带着他闯回屋里,打开一个又一个柜子,里面除了几件衣服,几套被褥,其余满满当当都是书,根本没法藏人。

      她抬头看了一圈,指着床榻上方的一个窗户,“往那走。”

      “怎……怎么上去?”

      这扇窗对着外面,为防贼因此位置极高,平日里开合都需借助竿子。

      叶琮想了想,正要蜷下身子充当人肉楼梯,却见赛姜退后几步利落踏上床榻,起跳蹬墙一气呵成,奋力推开窗子钻了出去。

      叶琮弯着腰,僵了一会儿,直到听到赛姜平稳落地的声音,叶琮才直起身子长长舒出一口气。

      院外传来祖母与官兵的说话的声音:“哎哎,我家就我和我孙子,没别人。不信官爷可以去问玉松书院的陈夫子。”

      “老太太,此女罪大恶极,为护全城百姓安危,我们是一定要进屋搜的。”听闻陈夫子名字,官兵语气客气些许。

      叶琮扫视一圈屋内,幸而他做事谨慎,每日都将赛姜用的药渣和换下的带血纱布丢进灶台里焚尽,屋里除了能闻到一点若有若无的药味全无伤员逗留过的痕迹。

      他自信没有遗漏。

      他两步过去拾起赛姜的刀藏入被褥之下,这才不慌不忙地准备出屋与官兵周旋。

      “书呆子,你又在磨蹭什么?”这时赛姜从窗外探进脑袋,“手给我,我拉你。”

      叶琮脚步一顿,回头望向赛姜,眼中满是讶异。

      “你在发什么愣,快走啊!”她伸来一只手,掌心里还粘着窗台上蹭下的墙灰。

      他像是一个被巫女蛊惑的无知孩童,在懵懂中将手递了出去。

      赛姜一把握住,用力一拉,将叶琮拽了上去。小窗吱呀一声,严丝合缝地关上。

      他们蹲在墙角听了一阵。屋子不大,一目了然,因此官兵进屋后倒也没有胡乱翻找。

      “您也看到了,屋里没人,家里就我和我孙子。不是,我这孙子爱念书,大抵天没亮就出门去书院了,现在家里就我一人了。”

      她从袖里摸出两块碎银,讨好道:“家里男丁不在,老身一个妇道人家,还请官爷多加照拂。”

      “走,去下一家。”官兵一声令呵。

      墙角下叶琮松了一口气。

      赛姜不顾自身安危去而复返,大约是本能地将他当成了自己人。江湖儿女最讲义气,尤其危难时刻,不求共享福,却必然共患难。丢下同伴独自逃命,则最为其所耻。

      官兵还在挨家挨户敲门搜索,此处仅与他们一户之隔,不宜久留。

      赛姜在前,叶琮在后,二人钻入一条阴湿小巷,错落的屋檐挡去了大部分晨光。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传来双脚落地的声音,一个男人惊叫道:“赛姜?”

      二人回头,只见几步之外站着一个身着黑色短褂背了个大包袱的汉子——看起来像是一个偷了东西正在跑路的贼。

      三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赛姜认出来,这是满爷手下的人。之前几次与满爷发生冲突,此人均在其中。

      此人在满爷那闯了祸,只能趁天黑溜出去,潜入一户人家偷了东西准备卖了跑路。谁知冤家路窄,半路遇到叛徒赛姜。

      如果他能将其活捉或者取其性命,不管是交给满爷还是千水帮,他在漕帮的地位都能一飞冲天,何苦做那偷鸡摸狗的龌蹉行当。

      这汉子将身上包袱一扔,发出一声大叫,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就朝二人冲了过来。

      武馆师傅教的那些个花拳绣腿,招式理论,在这瞬间碎成虚无。叶琮脑袋一片空白,眼睁睁地看着匕首尖尖直直刺向自己胸口。

      他眼前一花,踉跄几步,跑在前面的赛姜将他狠狠拽向自己身后。

      “扑哧”一声,是皮开肉绽的闷响,那把匕首不偏不倚地插入了赛姜右肩的旧伤里。

      献血喷涌而出,须臾之间便染红了她身上叶老太年轻时候穿的藕色短衫。她两只手握住匕首,试图阻止那汉子将它拔出来再行伤人,奈何她伤重力弱,只能看着那匕首一寸一寸地从她身体滑出……

      叶琮抱起地上的一个破瓦罐,劈头盖脸地朝那毛贼头上砸了下去。

      那汉子惨叫一声,朝后一倒,手上力道一斜,匕首从赛姜肩头挑了出去,带起一捧血雨。

      他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哼了几声,几缕献血顺着他的指缝流了出来,等他再抬头时,看向叶琮的眼神已经满是杀意。

      他冲过来,一拳就将书生揍在地上,咆哮着落下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叶琮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脑袋挨打。

      那边的赛姜挣扎着想去够地上的匕首,扑腾了半天却只在原地,活像一条垂死的鱼。

      叶琮在地上缩成一团,他眼睛发黑,脑袋却在一下又一下的击打中逐渐清明。他想起武馆师傅给他讲述的一切,招式图解里的每一笔每一划以及每一个动作。

      就在下一脚猛地踹过来之际,他就地一滚仰面朝天,抬起双手抓住了那人的脚腕,然后使劲一扽,那汉子不可避免地朝后摔倒。

      然而传入叶琮耳朵的,不止有后背着地的闷响和男人的惊叫,还有那个令他毛骨悚然的,凶器插入血肉的“扑哧”声。

      那边赛姜终于摸到了匕首,正握着艰难翻身想要起来去救叶琮时,那汉子却自个倒了下来。

      直立的匕首插入了他的后背,鲜血如同山间清泉,淅淅沥沥地流淌。

      汉子喉咙里发出嘶哑又怪异的尖声,他瞪着眼睛伸直手脚,僵硬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叶琮坐在地上,死死盯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他脸色煞白,胸膛剧烈起伏着,魂魄仿佛被猝然抽离,留在原地则是没有丝毫灵识的皮囊。

      “别发呆了,快离开这!”赛姜挣扎想站起。

      这边激烈的打斗声惊动了附近找人的官兵,纷乱的脚步越来越近。

      叶琮骇然惊醒,踉跄爬了过去扶起赛姜就往巷子里冲,赛姜却没动。

      他回头,赛姜把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开,朝后退了几步。

      “方才是我糊涂了,你没必要跟着我跑的,你走那边。”赛姜指着叶琮身后巷子另一头。

      叶琮没动。

      赛姜道:“刚才那人不关你事。若遇到官兵问起,你就说看到是我杀的,你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漕帮的人,漕帮之间的争斗,官府不会管的。”

      “来不及了,你赶紧往那边走!”见叶琮依旧不为所动,赛姜上了火气。

      叶琮回头朝身后瞥了一眼,他双手握起拳头喘了几口气,突然略带蛮横地拽过赛姜,继续狂奔。

      赛姜被他拽的一个趔趄。

      他带着她狂奔,呼吸声沉重,一下又一下,像沙场上悠远又沉闷的战鼓。他气喘吁吁道:“再往前就是玉松书院,里面有个废弃的库房,不会有人去,我们可以先去那躲一躲。”

      没有人回应他。

      赛姜脚下一软,一头摔了下去。

      叶琮扑到地上接住她,他接连的呼唤都如同石沉大海,了无声息。他凑近她,只能听到虚弱且破碎的喘息,仿佛随时都会终止。她身上的衣裳已经彻底变了颜色,陈旧的藕色短衫早已浸染成嫁衣一般殷红,红得刺眼。

      赛姜努力地想要睁开眼,还想恶狠狠地说几句话将这书呆子赶走,可她眼前却越来越模糊,最后陷入一片黑暗。

      ……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伴随着激烈的喘息,赛姜艰难睁开眼,是叶琮的后脑袋。

      这个书呆子正背着她飞奔。上下颠簸牵动了伤口,疼得赛姜忍不住闷哼一声。

      书生略带惊喜的声音传来:“赛姑娘,你醒了吗?醒了就別再睡了,要是实在困就跟小生我说说话。”

      她和这书生八竿子打不着,能有什么好说的。但她知道,他是为他好,怕她真的一睡不醒。

      赛姜淡淡嗯了一声。

      叶琮率先开口:“大小姐舍身救命,小生还没来得及道谢。”

      这是第二次。

      第二次她舍命救他。

      不是轻描淡写的顺势而为,而是不顾性命,血肉模糊的全力以赴。

      第一次,叶琮道谢,赛姜讽刺他自作多情。

      第二次,叶琮仍然道谢,但不论她如何搪塞,他也绝然不会相信这仍然是个误会。

      赛姜闭了眼轻声回应道:“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有什么好谢的。”

      这个恶女还是那般嘴硬,甚至连一声最简单的“客气”都不愿施舍。

      叶琮没有反驳,“那小生还差大小姐一命。”

      既然她愿意算账,那叶琮也陪她算。她愿意划清界限,那他便也泾渭分明。

      赛姜:“……”

      赛大小姐气得伤口更疼了。她强撑一口气,抬手扇了叶琮后脑勺一巴掌。

      这书呆子怎么回事,还有主动上赶着欠人人情的。说话呼呼哈哈,跟条狗似的,烦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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