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欢乐》远方无城

4、第 4 章

　　黄昏的太阳浑圆，一半滑落到水面下，一板块脸露在外头，仿佛绣在波光粼粼的水天。
　　徐凯骑着自行车在晚风中招摇，斜挎一只蓝色单肩包，白衬衫被风鼓起来。他剃了寸头，青涩的稚嫩的发际线和脸皮相接的边沿冒起几粒红色青春痘。
　　他在江边刹住自行车，有两只白鹤长腿长脚立在水面弯钩着细长的脖子觅食。
　　“噗噜——打水中探出一只头，一人手里捉了一尾银鱼，双手碰着，踩着水向岸边游过来。
　　那人将鱼在岸上放好，双手撑了一撑岸沿就把自己送上岸。银鱼在金辉沙土中扑腾，尾巴扇起一阵金粉，那人只管把一旁湿漉漉地衣服包住银鱼，赤着胳膊昂首挺胸。
　　徐凯看得呆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人注意到他，深深看他一眼，高声发问：“兄弟有事？”
　　徐凯立刻摇摇头，骑上自行车一溜烟跑不见了。
　　等到了帽儿胡同，太阳光早已不见，天幕成了幽幽的孔雀蓝，云层叠叠倒是肉眼仍可辨。此时有中静谧，不是万籁俱寂，是天地一体自在人为。炊烟婉转丝缕升天，瓦屋上盘旋群群白鸽，檐下绷银丝挂起蓝布裤、印花衬衣、粉色胸罩、土色内裤、婴儿的口水褂……，小巷里三五小孩的嬉笑声，人家不时漏出的咳嗽声，树枝在微风里的沙沙声。
　　日子悠悠轮转，时空静好流淌。徐凯觉得静得亲切，他仿佛爱上了人间，如果他能好好平凡过生活，他百分之百要热爱生老病死。
　　“你是谁？”
　　徐凯听见台阶下传来的质问声，从台阶上站起身来时腿有点麻。
　　昏黑里看不清下面那人的脸，但见他赤着胳膊，怀里抱着一团，徐凯才晓得是刚才那个人，忙问：“是何游不是？”
　　安静了半晌台阶下的何游才说一个“是！”
　　这时候何游阔步迈上台阶，徐凯闪过身给他让路，一面在他身后说：“你晚上没来上课，老师让我来问问你怎么了”
　　待他说罢，何游扭着头瞜了他一眼。这才认出居然是教堂里那个小男生，何游眉头一拧：“你剪了头发我刚刚居然没认出来！”
　　“啥子？！”徐凯没明白，两步踏到何游家门口。
　　何游认出徐凯掉头就开门进了屋。
　　“滚出去！”何游冷声道。
　　这话让徐凯僵在门口。
　　何游在屋内按亮灯，把鱼放在一只红边搪白瓷的盆中，用铝瓢舀了两瓢水进去，那鱼用力扑腾鱼尾激起阵阵水花。
　　何游抄起一只锅盖就罩上去，抬头见徐凯还立在门口，狠瞪了他一眼：“你不滚站在这里讨饭吗？”
　　向徐凯方向啐了一口吐沫，讥笑说：“我家可没有饭给你讨！”
　　徐凯听说，脸一阵红，也狠狠剜了何游一眼，撂下一句：“老师让你明天去上课，有事要请假！”
　　“不空！”那边直接硬邦邦回了句，“明天要准备断头饭！”
　　徐凯再也不理他，转身就跑下台阶。到了巷口，骑上自己的自行车就走了，身后的天越发浓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