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毋相忘》顾海北

84、真相

　　众人转身一看，只见高高低低的通道里站满了人，有男有女，不少妇孺躲在男人身后张望，望向白瑾瑶等人的眼神里有惊恐，有好奇。

　　阿乔的两个孩子齐声叫道：“大长老，您来了！”

　　白瑾瑶站了起来，看来这位老者在部落中声望很高。

　　一位老者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只见他鬓角斑白，头发稀疏枯槁，笔直的拐杖落到岩石上，发出梆梆的响声，“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你们最好速速离去。”

　　他转身看向阿那依几位巫师，“至于你们，等回了部落再说。”

　　“大长老......”白承允一句话没说完，老人一个犀利的眼神飞了过来，脸色也为之一变，他身边的男人也跟着握紧了手上的长矛。

　　白瑾瑶笑笑，举起手作安抚状，“好好，我们马上走，都别上火。”

　　人群开始走动，先走的是妇孺，剩余的男人面朝对面，步步后退。白瑾瑶望着人群中那个有些佝偻的背影，忽然“嘶”了一声，朝白承允打了个颜色，后者点头会意。

　　“大长老，你该不会是怕出去之后被朝廷缉拿吧？”白承允道。

　　大长老置若未闻，脚步顿了一下后加快离开的步伐。

　　“胡说！大长老仙风道骨，你小子无凭无据别在这儿添乱！”白瑾瑾连忙做辑，在对面的人发怒前求饶，“我家小弟不懂事，各位别见怪。”

　　“不知道他还在躲什么。”

　　“各位慢走，慢走！”

　　人群中开始出现骚动。

　　“明明都要改朝换代了。”

　　大长老的动作忽然定格了，嘴上念念有词，“改，改朝换代？”他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我说不知道你在躲什么。”

　　“下一句！”大长老催促道。

　　“哦，外边皇帝的位子早就换人了，还是被亲儿子篡位的。而且，前不久韩松，就是一个王爷，也反了，下一个皇帝还指不定是谁。”

　　这番话要是在外边说定然会被说大逆不道，然而大长老听完却哈哈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薛家的皇位不会长久！永昭帝死了！这一天终于到了！”

　　“韩松，我知道韩松！乱好啊，最后都乱起来，乱得天翻地覆！”他显得十分激动，甚至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报应，肯定是报应！”大长老脸上呈现出一种如释重负又带有报复性的笑，他身边的子民看见一反常态的大长老，心中既不解又震惊，这些话所蕴含的内容太多了！

　　“大长老，您的意思是......”阿那依上前询问，“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真的是被遗弃的？”

　　人群殷切的目光让大长老恢复了理智，他深吸一口气，讲起了十几年前那段不为人知的经历。

　　“当年一共有九艘船，每艘船都配置了十五名羽林军，我就是其中一个。我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好差事，没想到是噩梦的开始。”

　　当年他不过二三十岁，奉命加入船队，他知道自己不该多事，但是还是忍不住悄悄偷听了船上两名居士的对话。

　　“那两名居士说，在永昭十五年前后出生的孩子中，会有人威胁到皇位。我才意识到，船上那些孩子的出生时辰都是有讲究的，我开始感到不安。我找了机会潜入那两名居士的房间，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

　　以中原大地为版图，按照万字符的画法，永昭帝在全国各地设置了九个祭坛，等到时机一到，他会在版图的中心处同时举行祭天仪式，与上天对话，祈求皇家万世福泽。

　　“以人命，献祭？”众人陷入了久久的震撼中。

　　“没错！我看着那些孩童，实在于心不忍，但是我实在无计可施。就在祭天仪式的前两日，忽然传来消息，皇上让我们自行处置这些孩子。我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是这时候那位山庐居士忽然出现了，他听完圣旨后却没有接旨！而是吩咐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大长老回忆到最关键的地方，眼神染上了凶狠，咬牙道：“船上的人漂泊了几个月，情绪本来就不好，被他的人一挑唆，很快船上的人起了争执，有的人听说造船的工匠已经被全部灭口，萌生了带着船上的宝物潜逃的想法，另外的人觉得这样做的话就完全没退路了。”

　　大长老闭了闭眼，痛苦地低下了头。

　　终于在一个雨夜中，船上的人彻底陷入疯狂。几个帮派互相勾结、背叛、厮杀。

　　“在那以后，我就知道，回不去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回不去了。”

　　其余几条船，在那以后也全然没了消息。不难猜测，船上发生的事情只会更加血腥。

　　白瑾瑶的心情也很沉重，加上她在梦娘那里了解到情况，她大概猜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

　　当年，山庐居士恐怕不是心血来潮提出祭天仪式这个想法的。祭天仪式是为延续皇家的命脉，那是不是，也包括在皇室中的母亲？

　　自从娘亲成亲之后身体就变差了，怀孕之后还出现过昏厥的情况，这期间山庐居士一直在想办法为母亲医治，如果说在母亲即将生产的紧要关头离她而去，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也正因此，父亲虽然不认同这个计划，却也一直没有出面反对，而是默许了先帝这些行动。

　　白瑾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最后是怎么说服先帝的，但是最后这个仪式没有发生。

　　是因为知道了山庐居士的私心，所以父亲才一直不愿意将其中详情说出来吗？所以这就是山庐居士不喜父亲的缘故？又或者说，父亲也一直心存愧疚？

　　“其余的孩子，不知道他们后来发生了什么。”白瑾瑶叹了一口气。

　　“我已经派人去其余的地点搜索了，但愿......有好消息。”白承允道。

　　几人已经在山洞中与搜寻他们的侍卫接应，回到了地面之上。

　　白瑾瑶伸出手，让阳光落在手心，忽然觉得能生活在阳光之下对于某些人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不知道他们会做出在怎么样的选择。”

　　“这么多年了，他们也习惯了自己的生活。”白承允想起了自己的经历，“而且，他们有些话说得也没错，外面有的世界太复杂，他们如果决定继续生活在山洞，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一名侍卫走了过来，白承允与他耳语几句。白瑾瑶同时扭头与梁二说了两句话，两姐弟同时抬头，各怀心事，相视而笑。

　　当天夜里，楚王在九曲河找到了宝藏的流言传开了。

　　京城皇宫中，一个瘦长的身影望着一个来回踱步的身影道：“皇上，大人们都在大殿等着见您呢。”

　　“不见！”永盛帝身上的黑袍松松垮垮，手捧着一张地图来回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洛阳，没错，就是洛阳！”

　　“皇上，戴大人在外头等了一夜了，”有怀道，“不如您还是见一见他吧。”

　　“对，叫他进来，”皇帝打开大门，“不，朕去见他们，朕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们说。”

　　在外等候的戴晨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哆嗦着身子抬头，躬身道：“皇上......”他怕皇帝又突然改变主意，连忙跟了上去讲近日的军报呈报。

　　“韩松已经举兵北上，孟将军已经集结了军士，只等皇上您一声令下。”

　　“不，南下的将领，朕决定更换人选。”

　　临阵换将！戴晨没站稳，差点一头栽在皇帝后背，“皇上为何要更换将领？”

　　永盛帝笑而不语，良久他往前大臣齐集的大殿，看到一个如松的背影，忽然生出一股嫉妒之意，“罪臣白远之女白瑾瑶，在流放过程中伺机逃跑，此次南下的将领除了要平叛，还有将她捉拿归案。”

　　“夏将军嫉恶如仇，朕相信他不会让朕失望。”

　　“至于孟将军，迁都一事事务繁重，他要留在京城护驾。”

　　戴晨看着永盛帝一本正经的样子，一时间舌头都要打结了，“迁都......皇上说的迁都，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迁都？迁到哪里去？两军对峙之时不仅决定更换将领，还决定迁都，戴晨似乎可以看到四个大字浮现在眼前：军心溃散！

　　“没错，迁都！父皇早就有迁都的打算，朕这是实现他的遗志。”永盛帝看着灰蒙蒙的天际，吐出一口浊气，他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腕已经被冻得通红，但是他却好像感受不到寒冷，“朕要迁都洛阳，在洛阳举行祭天仪式，一切，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万字符的中心就在洛阳，只要去了那里就可以找到失踪的宝物，进而弥补空虚的国库；再者，祭天仪式可以帮助皇室转嫁祸害，借苍天之力，充盈薛家的龙气。

　　“只有我薛家是天选之子，只有朕是真龙天子！”皇帝喃喃走向大殿，剩下还在冷风中震撼的戴晨。

　　“皇上，您糊涂啊！”戴晨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忽地大喊一声。永盛帝不知道听没听到，只是笑得越发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