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毋相忘》顾海北

81、地宫

　　“大夫，她怎么样？”

　　“小姑娘受了伤及脾肺，恐怕没有三两个月都下不来床。”

　　细细碎碎的说话声不断响起，艾草的眼皮忽然跳了一下。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感觉到一道亮光从自己的眼皮掠过，再一细看，一把亮晃晃的刀刃就在眼前，人被吓得一个激灵。

　　“当然是横着切好！”一个着白衣的女子道。

　　“不对不对，应当竖着切。”一个男子比划了一下。

　　“冷......冷静！”艾草忽然叫出声来。

　　房内的人全部停下动作，包括拿着刀子的白瑾瑶，说着她凑近看艾草，那把刀子的亮光又闪了一下。

　　白瑾瑶看见艾草打了个冷战，勾起一个邪笑，“方才大夫说你的药需要血做药引子，我们在商量在哪个部位放血。”

　　“庸医！庸医！”艾草心中一阵感动，同时又被气得不轻，“万万不可！”

　　“别玩了！”白承允上前，“我们不过是在讨论怎么切杨桃而已。”

　　白瑾瑶偷笑，向她讲述了怎么样逃出山洞，又是怎么样遇见了白承允。艾草一阵后怕，“我还以为你们要严刑逼供。”

　　艾草发现白瑾瑶和之前又有些不一样了，她的笑比之前多了。

　　“我之所以知道船队的事，是因为我娘和我说过。”艾草开始讲述自己的身世。“那时候我刚开始记事，只记得我娘和我说过我们是从京城乘大船来的，后来我娘......偷偷带我跑出来，我和她失散了，是卞大夫救了我。”

　　“后来我在通天寺遇上了无念师太，听到她身边的侍者在大声呵责，言语间谈到多年前的船队，我算了一下时间，正好和我娘说的时间可以对应得上，我才将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白瑾瑶觉着这是很重要的线索，原来除了朝廷的人，还有人知道当年船队的事？

　　她摊开地图，让艾草辨认，“卞大夫有和你说过在哪里遇见你的吗？”

　　艾草仔细看了荆楚两国的地形，指着一片区域道，“应该是在这边区域。”

　　这附近最近的河流......几人一同抬头，“九曲河！”

　　九曲河主要流经荆国的山地，河水汹涌湍急，河谷忽宽忽窄，以曲折蜿蜒著称。

　　“但是这片区域，我们之前也搜寻过，没有发现异样，就是一个普通的村庄。”白承允蹙眉道。

　　“艾草有可能是从附近的村庄走失的，我们应该把搜索的范围扩大到这里。”白瑾瑶估量了一下孩童的脚程，在地图上圈出一片区域。

　　翌日一早，两姐弟就出发了。

　　正如白承允所说，九曲河周边的几个村庄并没有特别之处。特别是上游的几个村落，因为时常的水患，人们已经陆续搬出，只剩下一些荒废的房屋。

　　“女郎，我们已经全部搜寻过了，凤头村只剩下几户人家，没有发现异样。”

　　白瑾瑶心中不禁失望，不过她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望着山下破落的房屋叹了一口气。但是转身的一瞬间，有一道灵光闪过灵台，她扭过头来，看着村落房屋的布局，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村子四周的房屋排列整齐，分布在两侧，中间却突兀地多了一块空地。

　　“那里，以前有房屋的吗？”

　　“那里之前应该是一座寺庙。”梁二应道。

　　说话间几个身影出现在那片空地，其中一个朝这边点了点头，走进了周边一座房屋。

　　“看来公子也觉得那里有问题。”梁二道，随白瑾瑶一同走向那处空地。

　　说是空地，其实不太严谨。方才在高处看下来，四周的房屋衬得这片地空空荡荡，但走近才发现，这座寺庙还残留着低矮的框架。

　　寺庙的门框已经塌了一半，白瑾瑶推开木门，“吱呀——”一声，无数灰尘在阳光下飞舞起来。几座大小佛像或断落或倾倒，几缕斜阳透过破裂的窗纸落下光斑，蛛网在残阳下闪着光。

　　再往前走，光线越是昏暗。一尊只余头部的佛像倒在地面，脸上的红漆变得斑驳，嘴边的笑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变得诡异起来。白瑾瑶捂着口鼻跨过石槛，看到这一幕，背后无端起了凉意。

　　“承允呢？”她想是时候回去了。

　　“女郎，侍卫说公子在那边发现了一个地洞！”白瑾瑶毫不在意对方的兴奋，推开人群朝那个洞口跑去。

　　“我弟弟呢？”

　　“女郎放心，公子下去之前我们下去搜寻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地下室，下面没有危险......”

　　“我下去找他！”

　　“女郎！公子叮嘱您在外等他！”侍卫试图拦住白瑾瑶。

　　白瑾瑶看了一眼天际，稀薄的阳光已经消失不见，暮色已然降临。她心中的不安也被逐渐放大，一种诡异的不安渐渐从背后升起——她终于看出这里的布局有什么问题了——建筑群分布在两侧，中间是甬道，而他们身处之处就是主墓室的位置！

　　“他进去多久了？”白瑾瑶接过梁二递过来的火把。

　　“约莫半个时辰。”侍卫心道，同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地下室不大，按理说他们早就该回来了。

　　“你们在这里守住洞口，不要让任何人接近。”白瑾瑶看了一眼黑黝黝的楼梯，给侍卫们留下一个背影，“你们在这里守着，如果半个时辰内我们还没有回来，不要犹豫，即刻回去禀告翁主。”

　　梁大走在最前，看了一眼火苗，确定没有问题才招呼白瑾瑶继续往下。

　　白瑾瑶在心里默数了一下，约莫有十级台阶，等到脚落到平地，眼前的景象让几人头皮发麻。只见墙体上画满了符咒，大的小的，红的黑的，新的覆盖着旧的密密麻麻。

　　远处的一个通道似乎有微光，白瑾瑶猜测是白承允走过的时候点了油灯。她举着火把转了半圈，微微仰头四处打量，忽然一个血盆大口跃入眼帘，她被吓得退了一步。

　　“怎么了？”梁大梁二转身一看，原来天花板处画着一个巨大的青面獠牙的神像。

　　就连梁家兄弟也一时被震慑住，“好像就是当地的神像。”梁二举着火把走进那副画像，仔仔细细看了里外，“只是，这画像越看越邪门。”

　　这画像人脸蛇身，青发长牙，裂开的大嘴似笑非笑，只是眼睛的位置却空空荡荡 ，似被人挖了去。

　　除此之外，这四方的穴室再无其他，只是纷乱的符咒让整个空间变得逼仄，更何况头顶还有一双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你，几人不做停留，朝那亮光走了过去。

　　“这！”白瑾瑶在墙体发现一处划痕，“一定是承允留下的。”梁大梁二一看，灰泥墙上果然有一道半指长的划痕。

　　几人跟着划痕走了一路，但是却没看到白承允的踪迹，更糟糕的是，划痕在一个分叉路处消失了。

　　白瑾瑶心里焦急，“承允，你在哪儿？”

　　“嘘——”梁二嗅了嗅，蹲下身子摸了一把地上的砂砾，指着墙角一处道，“女郎您看。”

　　白瑾瑶蹲下身定睛一看，那被掩埋过的砂砾上居然沾染了血迹！“这里，不止有我们！”

　　梁大梁二都拔出了环首刀，警惕地看向那两条甬道，“只是，公子明明带了好几名侍卫，但是这里却没有打斗的痕迹，这是怎么回事？”

　　而眼下，他们要决定选哪条路继续前进。

　　白瑾瑶闭上眼睛，强行使自己冷静下来，在脑海中飞快勾勒出地宫的布局和走过的路线——如果没有差错的话，他们现在正在棺椁的右后侧。“走这边。”

　　正如先前的侍卫所说，地下室并不大，用一刻钟就可以搜查完成。所以当他们来到最后一间房间时，不由得都傻了眼：这里是死路。

　　这是一间狭小且空荡的房间，除了满墙的符咒再无其他。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女郎，我们要去另一条岔道查看一下吗？”梁大道。他感到脖子后一阵瘙痒，“啪！”摊开手掌一看，是一只灰褐色的飞虫。

　　梁二瞥见白瑾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安慰道：“是啊，说不定公子就是去了那边，和我们错开了，所以才会耽误了时间。”

　　梁大觉得脖子越来越痒，抓痒的动作也越来越大。

　　白瑾瑶双手在墙体摸索，便摸便敲，梁二帮她照明。“你听！”白瑾瑶轻轻敲敲了某处的岩壁，梁二听到“梆梆”两声，惊喜道：“是空的！”

　　两人摸索出一条暗处的缝隙，“大哥，你来搭把手。”梁二将刀刃一端插入缝隙，准备把这块石砖撬开。等了许久不见梁大上前，他正觉得奇怪，忽听得一声怪叫，扭头一看，梁大冷汗涔涔，双目通红，脸上全是指甲的划痕，正急躁地往身上又挠又抓。

　　“梁大！”“大哥！”

　　然而梁大已经听不见两人的呼喊，身上的红点也越来越多，白瑾瑶匆忙解下荷包，喂了他两颗解毒丸。

　　这时通道一头传来唰唰的声音，听起来数量极多，正铺天盖地地靠近。

　　白瑾瑶心里发毛，拿起匕首使尽全力撬青砖的边缘，“快！快！”

　　梁二也拿起刀又撬又挖，砂石簌簌往下掉，然而那块石砖仍然严丝合缝。

　　“快点！”

　　两人的声音也快要被渐大的背景声吞没，黑色的潮水蔓延至头顶，阴影渐渐吞噬两人的影子。

　　耳边的嗡鸣声越来越大，梁二舍弃了刀，咬牙大喝一声，用身体蛮力撞向那块石砖。白瑾瑶扶起梁大，一手不断挥舞火把，试图将这些无名虫蚁吓退，心想若是被若是要被它们啃得面目全非，还不如先自行了断。

　　就在这时，石砖边缘出现一丝裂缝，梁二退后几步猛冲一踹，石砖塌陷了半边，他大喊道：“进去再说！”白瑾瑶回头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飞虫，转身跳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