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毋相忘》顾海北

73、属意

　　“翁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秋烟推开孟洵的手，慢慢站起身来，“我睡不着，听到声响所以出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孟洵看着韩秋烟披着的黑色斗篷，“是么，怎么不带侍女，一个人乱走。”

　　天边响起轰隆隆的闷响，很快一道银蓝色的闪电划破天际。

　　“你们两个将翁主送回宫，其余人跟着我走。”孟洵指指队伍中两人，看了一眼仰着头的韩秋烟，“好好看着翁主。”

　　而此时真正的始作俑者正躲在说话人身后的水缸处。她已经事先摸清羽林军的路线，按照原计划只要和他们错开方向就能达到永巷的宫墙，那时候梁大就可以接应她出宫。但是哪知韩秋烟半路跑了出来。情急之下她只好进了另一条岔道等待时机。

　　翻滚的乌云笼罩了皇宫，数道闪电分裂开来，一瞬间地面犹如白昼。

　　“这边走，先去永巷，再折返回来。”孟洵说道。

　　“坏了，晚了一步。”树杆后的人一咬牙，朝依稀亮着零星灯火的官署跑了过去。

　　不消片刻，皇宫到处都是游走的火把，羽林军的足迹遍布每一个角落。

　　顷刻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裹着强风洒落人间。

　　“只剩这里了。”孟洵领着手下在大雨来临之际来到官署，拿着登记簿道，“这驻所共有几间？”

　　“回中郎将，共有六十间，今日有三十名官员留驻，都在名单上了。”有人应道。

　　孟洵看到名单上某个名字，眉毛跳了跳。一名手下凑上前来，“啊，夏将军也在。中郎将您，之前不是......”在传闻里，夏嘉年和孟洵可是结下过梁子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没有人上前去敲那扇门。

　　“滚开！”孟洵压着腰间的刀柄，大跨步推开几个手下，“窝窝囊囊的！”

　　“夏将军，属下羽林军中郎将孟洵，奉命搜查驻所，缉拿刺客。”

　　房内没有回应。孟洵侧头听了一会，又道：“职责所在，将军勿要为难属下。”

　　房内终于有了声音：“进来吧。”

　　几人推门鱼贯而入，只见夏嘉年半卧于黑漆罗汉床之上，上身□□，胸前包扎着绷带，下半身盖着一张银丝被，一手握着一本书，看见人来，将书页阖起置于被衾之上。

　　众人明了，据说夏嘉年在通天寺被刺客所伤，原来是真的。

　　几人不作他想，在房内细细搜寻一番。

　　“中郎将，这边没问题！”

　　“这边没问题！”

　　孟洵在房内来回走了几步，注意力集中在那张被衾之上。“劳烦将军下榻。”

　　夏嘉年似乎嗤笑一下，低语道：“我没想到，孟公子还有这种嗜好。”

　　他说的虽然小声，但是房内所有人都听到了。

　　什么意思？他说这话什么意思？我有什么嗜好？

　　几个手下的耳朵不约而同竖了起来。

　　夏嘉年将书置于床头，掀开被子一角，一条修长有力的腿即将落地。

　　“等等！”孟洵伸出巴掌，没想到夏嘉年还有裸睡的癖好，“叨扰将军歇息，属下这就告退！”

　　“吱呀——砰！”孟洵领着属下一溜烟关上门。

　　直至所有人声远离，夏嘉年用书卷敲了敲被子一头。

　　各位看官应已猜到，躲在被衾之下的正是白瑾瑶。

　　白瑾瑶在被窝里刚松一口气，呼出的热气触碰到夏嘉年的腿上，温暖又黏腻，惹得夏嘉年心里痒痒的，“快出来！”

　　幸得这银丝被够宽大，也亏得白瑾瑶身量小，她趴在夏嘉年腿侧不至于突兀。

　　夏嘉年往下看，一个脑袋从被衾内探了出来。

　　黑发如锦，肤白似雪。动作间交领已然松动，精致优美的锁骨若隐若现，然而其主人却还未发觉。

　　白瑾瑶慢慢跪坐在夏嘉年腿侧，脸颊如同氤氲的红霞。尽管孟洵等人待在房中的时间不长，她以那样的姿势躲在被衾下，即使只有一瞬，也难以避免触碰到夏嘉年身体的某|些部|位。

　　夏嘉年早已知晓在宫中搅浑水的是白瑾瑶，但是当他看到故作成熟打扮的白瑾瑶出现在屏风后时，还是忍不住数落一阵再将其塞入被中。

　　然而，夏嘉年不得不承认，她这番打扮，真的很美。

　　“将军，谢谢你。”不管是安排梦娘还是侍卫的事情，抑或三番两次救自己于水火中，白瑾瑶觉得，于情于理都要说一声谢谢。

　　白瑾瑶发髻两侧簪着云纹华胜，鬟髻上排插长钗，黛眉细长，杏眼扑闪，几缕湿发落在鬓边，最引人瞩目的是那张涂了蔻丹的唇。

　　白瑾瑶注意到夏嘉年身上的绷带，她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换药，故问道：“将军的伤，还没有好么？”

　　“差不多了。”夏嘉年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哑，眼尾也不知何时变红。

　　“好。”白瑾瑶动了动身子，想起身。

　　“再等等吧，你今晚肯定走不了的。”夏嘉年握|住她|的腰，他这一动作让这句话变了意味。

　　白瑾瑶红唇微张，眼睛也随之睁大，然而下一秒她就被夏嘉年拥入怀中。

　　这一幕似曾相识。那天夜里夏嘉年也是这样赤着上身手忙脚乱安慰自己，只是现在白瑾瑶知道自己是谁，也清楚感受到了夏嘉年的情|动。

　　“你说你，怎么这么狠心呢？”夏嘉年叹了一口气，“那天夜里你明明亲口说过属意于我，转头却道我只是你的恩人。”

　　白瑾瑶被夏嘉年宽阔的胸膛包围，根本无力挣脱，“将军在说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夏嘉年再忍不下去，大手向上抚上她的颈，头埋在白瑾瑶颈窝缓缓呼出一口气，“那我就，帮你回想一下。”

　　他微微放松力道，将腰退|后，“你喝醉了酒，吵着要见我。”

　　“等我到的时候，你睡着了，我帮你戴了镯子。”他捧着白瑾瑶的脸，笑了笑，“你突然醒了，像这样亲了亲我。”他的吻落到白瑾瑶的额头，又辗转到她的眉眼。

　　“然后像这样看着我。”他抵住白瑾瑶的鼻尖，又偏头往下告诉她接下来发生的事。

　　他含着白瑾瑶的唇，将她抱上自己的|腿，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侧。

　　他轻轻一用力，“我记不清后面的顺序了，你呢？”

　　白瑾瑶脑海中的记忆像是断成了片段，肩头一阵微凉，她想不起来具体的前因后果，但根据夏嘉年说的内容让她依稀想起了朦胧的场景。

　　自从恢复记忆之后，她一直压抑对夏嘉年的情感，难道是压抑过头了以致于酒后适得其反？

　　“我......我不......”白瑾瑶嘴硬想否认，但是身|体却很诚实，每一寸皮|肤都战栗起来。

　　明明快要入冬，她却觉得身体|热得像个暖炉，连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又或者说，她是被身边人同化了。

　　“没关系。”他轻笑一下，“那天的故事还没完。”

　　长钗散乱在地，华胜也落于枕|边，白瑾瑶浓密的睫毛轻颤，抚摸着夏嘉年微红的嘴角，将脸贴近了他的下颌。

　　里外都是一片风雨飘摇。

　　就这样，两人可以听清楚互相的心跳。

　　外头的喧闹越来越近，很快隔壁的房门也被打开。

　　“出什么事了？”

　　“这下可糟了，听说皇陵那边......”风雨声吞没了议论声。

　　白瑾瑶有一瞬间的清明，睁开了眼。夏嘉年用手掌轻覆上她的眼，翻了个身，“今夜就是天塌下来，也无关你我。”

　　“公子......小白......”

　　“嗯？”

　　“我还是想看着你。”

　　“好。”

　　这天晚上，罗汉床承受了不该属于它的重量。

　　自古以来，皇陵倒塌都是极其不详的征兆。

　　宣室殿一片死寂。皇帝没等来刺客已捉拿归案的消息，而是等来了先帝的皇陵倒塌的噩耗。

　　守灵的小兵像在水中被捞出来一样，甫一站定地上就淌了一滩水。

　　京城这几日有雷暴天气在，这在往年也属于正常现象，今年因为上游的林木被砍伐了一部分用于修建通天寺，水位较往年高了不少，但是仍在安全范围内。就在刚刚，暴雨又至，水位在两个时辰内激涨，等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汹涌的河水冲垮了皇陵前的宫墙。

　　负责修筑皇陵的几位大臣从睡梦中惊醒，被羽林军压着来到了皇宫。

　　皇帝的脸沉静如水，让几位大臣以为事情还有转机。

　　“这么晚让诸位爱卿入宫，真是辛苦了。”皇帝从宝座起身，一步步走了下来。

　　“不，不辛苦，不辛苦！”几位大臣慌忙告罪。

　　皇帝一伸手，一手掌很快多了一根长鞭。

　　几位大臣为之变色，然而已经迟了，几名羽林军将人压倒在地，皇帝挥着长鞭，如嗜血的猛兽。荼夫人挺着大肚子赶到宣室殿时，惨叫声已经消逝在空中。

　　“皇上，你......”荼夫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几乎作呕。

　　永盛帝一抹脸上的血珠子，道：“传太史令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