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毋相忘》顾海北

62、第六十二章

　　“亲也亲了，摸也摸了，莫非你还反悔不成？”夏嘉年问道。

　　白瑾瑶眉毛看上去都要打结了，憋出一句话，“是......是不是太快了？”

　　夏嘉年一怔，快？

　　“我就是觉得，好像太快了些。”白瑾瑶的脸又烧起来，幽幽说道。

　　夏嘉年琢磨了一下，反应过来，不由得哑然失笑：是了，于失去记忆的她而言，自己不过是一个仅仅认识了十来天的陌生人！自己着急想要获得她的认可，倒是忘了这一茬了。

　　“咳咳！”夏嘉年以拳抵唇，“这个嘛......其实不算快了。”对他而言已经不算快了，毕竟他亲眼见证了她从一个懵懂天真的小姑娘蜕变成娉婷少女。

　　这还不快？白瑾瑶明显不同意。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很久之前就见过你了？”夏嘉年试探道，“有一回御林军操练完，就近在渭水边上洗濯。边上一棵大树爬上一个小姑娘，在哪儿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做什么，被我用石子砸下来了。”

　　夏嘉年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白瑾瑶指指自己的鼻子，“你的意思是，我爬上树偷窥你们？”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白瑾瑶一口否决，“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夏嘉年挑了挑眉毛，指了指案桌，道：“你那天在别院的老槐树上，脖子伸得比这个漆托盘还长。”

　　白瑾瑶望了望那只一尺多的花纹托盘，反驳道：“哪有这么夸张？又不是王八！”说完又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夏嘉年黑眸浮现笑意。

　　“我那时只是好奇罢了！我又不知道那里头画着......”白瑾瑶一味争辩，殊不知自己的话头与原来越走越偏。

　　“那里头画着什么？”夏嘉年认真的脸，语气却带着揶揄。

　　“那里面......”虽然白瑾瑶还没有完全弄明白里头的内容，但是也知道不太对劲，这叫她怎好意思细细描述？白瑾瑶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一开始的问题是什么了，感觉自己自己中了圈套，还被扣上了大帽子，“我也不知道！不和你说了！”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也。”夏嘉年凑近拗气的白瑾瑶，“就像这样......”

　　白瑾瑶有些不解，稍稍偏回头看了一眼，心道：“哪样？”

　　然后她的唇就遇上了夏嘉年的唇。一温一热。

　　还未等白瑾瑶反应过来，夏嘉年又轻轻含住她娇嫩的下唇，似是回应她心中所想，低低说道：“这样......”

　　白瑾瑶心中有气，心里在叫自己躲开，身体却不听使唤。待到脸儿被烧热了，眼眸湿润了，身体软乎了，夏嘉年轻轻放开了她，他知道白瑾瑶的眼神必定是哀怨又嗔怪的，他按住乱动的白瑾瑶，道：“与卿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白瑾瑶感受到他胸腔传来的闷闷震动，“你嫌太快，日后那么长的时光，我们慢慢过，好不好？”

　　夏嘉年打定主意将人留在身边，至于记忆，等到她身体全好了，自己再找个机会将她的身世告诉她。

　　白瑾瑶没想到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他还记得最先的问题，心中一暖，悄悄弯了嘴角。

　　这时门外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夏嘉年松开了白瑾瑶。

　　“怎么换个衣裳还要那么久啊？”有人这样说道，嗓门又粗又大，又似乎还有妇人的声音，“夫君别心急......”

　　“哟，在这呢！”一个彪壮的男人快走几步，越过领路的老梁，笑道。

　　“夏将军，你真是叫我好等啊！”男人哈哈笑了几声，虚虚指了指夏嘉年。

　　老梁走快两步，还没说话，范童就抢先说道，“昨个儿就给你下了帖子说来找你，你究竟有啥要紧事害我等了这样久？”

　　原来范童的妻子琼华想到通天寺祈福拜佛，范童心想通天寺就在霸陵不远处，便存了顺道拜访夏嘉年的心思。

　　老梁汗颜：昨晚夏嘉年出门后帖子送到府上，直至深夜也未能顺利禀告，今日一早他便将帖子放在书房，这样早起处理公务的夏嘉年就能一眼看见了。哪知今日夏嘉年一反常态，晨练之后来到了这里。

　　琼华眼尖，心思也细 ，看到夏嘉年身后的一页裙摆，心中了然，扯了扯丈夫的衣袖，道：“我家郎君心急冒进，夏将军勿怪。”

　　这时范童才看到一个白白净净的大眼睛少女跟在夏嘉年身后，告罪道：“是某鲁莽了，不知这是......”

　　夏嘉年介绍道：“这是玉儿，是......挚友之女。”

　　书房里，范童啖了两口茶，朝两边看了两眼，突然坏笑道：“想不到夏将军挺会玩啊！”

　　夏嘉年知他在调笑，淡淡看了他一眼，“并非如你所想。”

　　范童“啧”了一声，他是个男人，男人的感觉有时候准得出奇。他一眼就看出，夏嘉年看方才那个小姑娘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我道是谁这样大的手笔将霸陵多家宅院购置了，原来是夏将军你要金屋藏娇啊！”

　　夏嘉年听他用这种调侃的语气议论白瑾瑶，有些不舒服，“她心性纯良天真，我也并非那般纨绔子弟，这种话别再说了，更不要让她听到。”

　　意思便是认真的了。

　　范童挠挠头，摸了摸扎手的青茬，“唔”了声，点点头，“兄弟省得。”

　　“公子，范将军，车马都准备妥当了。”门外传来敲门声。

　　肩舆上，琼华牵着白瑾瑶在软软的垫席坐下，“山路崎岖，老范怕我身子沉，动了胎气，不肯让我来，可我硬是要来，他没了办法，只好跟着一同来了。连垫子也铺了几层！”琼华抿嘴笑了，“你要是嫌热，我把垫子撤了去。”

　　“不热不热！”白瑾瑶连连摆手，看着琼华微微隆起的肚子，“是得着紧着些。”

　　“趁着还没有回幽州，我想去通天寺求个平安符，冒昧叫玉儿作陪，玉儿不介意吧？”琼华问道。

　　“怎么会？多亏了你，我才有机会出去。”白瑾瑶望了一眼肩舆前面的白马，“不过，琼华嫂嫂和范大哥要回幽州了？”

　　琼华看了一眼白马上的夏嘉年，回道：“是啊，等朝廷的兵器赶制好，也就该启程了。夏将军，应当也是一同出发的。”

　　白瑾瑶没来由一阵心慌：他要走了。

　　她心里不痛快，却不愿扫了琼华的兴致，生硬地转开话题，“怎地这样吵？那几个胡人在做什么？”

　　几人一同看向几个穿红戴绿的胡人身上。

　　“你那个才是假的！”

　　“你放屁，你的才是假的！”

　　“你的假！”

　　“你的假！”

　　两拨人闹得不可开交，堵在路中间谁也不让谁，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范童不以为意，长安各陵都有许多异族人，他们多为来往商路的商人，经常会因为争抢生意而纠纷。他示意抬肩舆的仆人绕路行走，这时夏嘉年却勒住了缰绳。

　　“何事在此喧闹？”

　　领头的胡人在中原生活多，一眼看到了夏嘉年腰间的绶印，忙见礼道：“大人，小人乃正经商人，手上拿的是货真价实的猫眼琉璃，这人却胡搅蛮缠，硬说我的珠宝是假货！”

　　另一个矮一些的胡人说道：“大人明鉴！我在长安做了十几年的生意，我的货源绝对是没有问题的！这个世上猫眼琉璃只有一个，就在我店里的博物架上放着！此人在此大肆吹嘘，我本不欲搭理，但他搬出所谓的‘猫眼琉璃’，无异于在打我的脸，现在同行都在取笑我，说我沽名钓誉，这样下去，还有谁会相信我的名声？”说着他叫仆人将店里的猫眼琉璃拿出。

　　琼华和白瑾瑶也好奇地望了出来：两只绿莹莹的琉璃圆碗被高高举起，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变幻瑰丽。

　　佛经曰：“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似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相传太祖皇帝曾命工匠打造一套琉璃用具，其中一只琉璃绿碗尤为珍贵，因其通透幽绿，似是黑夜中暗自窥视的猫眼，得名“猫眼琉璃”。

　　“猫眼琉璃上百年前便因战乱失落民间，你们都坚信自己手上的不是赝品，可有证据？”夏嘉年问道。

　　“对啊，你们有什么证据？”范童应和道。

　　“我花了九百两买的还能有假的？”矮一些的胡人梗着脖子道。

　　“笑话，你的是赝品无疑，我花了一千两！”高一些的胡人有些得意。

　　人群中传来吁声。

　　“口说无凭！”夏嘉年又道，“你们有无真凭实据？”

　　两人面面相觑，有话说但又不愿说的样子。这时范童喃喃道：“该不会你们两个都被人坑了，这俩都不是真的吧！”

　　此言一出，人群中竟有不少人同意，议论开来。

　　“怎么可能！”矮胡人叫道，“我这个可是在杨大人手下那里买回来的！不可能有假！”

　　“什么杨大人？我这个才是杨大人的船带回来的！”另一个商人反驳道。

　　这是不知道谁问了一句，“哪个杨大人啊？”

　　“杨宁啊！”两人商人异口同声。

　　夏嘉年笑了，“既如此，不如一同到大理寺，真假自有决断。”

　　双喜押着两名不情不愿的胡人往大理寺走，周围的人眼见没有热闹可看，纷纷散去。

　　范童与夏嘉年的马并进，范童看着畅通起来的街道，叹道：“夏将军心系朝廷，出门一趟还解决了一桩纷扰。”

　　“是，我一向如此。”夏嘉年脸不红心不跳，似乎自己做的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