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恋爱法则[快穿]》红烧雀

2、琴与醋

　　就见男人将西装外套解了下来，他此刻只穿着了一件衬衫，衬衫应是白色的，但在昏暗的灯光下镀上了一层淡黄的柔光。

　　李恕抬起一只手扯了扯领带，将领口松了松，然后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将袖口往上叠到了手肘处。

　　他露出来的小臂精瘦却带着肌肉，有种成熟的、蓬勃却又内敛的力量感，肌肤是健康的淡麦色，与白色的衬衫一衬，竟也觉得十分斯文。

　　但温菱却感受到了怀里的男孩在不停地颤抖，从他身上传来的气息应该叫做‘恐惧’。

　　她犹豫了一下，脑中推断应该怎么处理。

　　她来到这个世界才三个月零七天，怀中的男孩是她在第七天才找到的第一个「目标」，她被设定成对特定的α基因表达者「持有爱意」，但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爱，又该怎么去爱。

　　怀中的男孩是α基因表达者无疑，爱，应该像母亲一样保护他吧。

　　可是他真正的母亲对他不闻不顾，甚至刚刚还试图伤害他。

　　保护他……

　　那就让他远离他所恐惧的东西，伤害他的东西吧。

　　温菱在0.3秒之内做出了决定，半揽着男孩，捂住了他的眼睛，然后慢慢向后退出了客厅。

　　男孩的睫毛在她的手心不停地颤动，但他却没有反抗，他既没有推开她捂住他眼睛的手，也没有挣脱她的怀抱，只是更加往她的怀里缩了缩，仿佛是在唯一的避风港湾一样。

　　男孩依偎在她怀里，她们就这样静悄悄地退出了这个阴暗的客厅。

　　直到再也看不见客厅里那两人的身影了，温菱这才拿开捂在男孩眼前的手，而男孩也像舒了口气一样，抬起泪水打湿的湿润润的眼眸看着她。

　　“……温老师，爸爸妈妈，他们……”他小声地开口道。

　　温菱看着他，分析他到底想得到什么回答，她在实验室的第一堂课便是如何跳过人类的语言陷阱直接找出他们的真正需求。

　　她是为人类服务的，可是人类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们说话只是因为他们想表达而已，并不是他们因为想要表达的内容。

　　温菱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白的眼底里浸满了泪水，打湿了下眼睑黑色的睫毛，显得湿漉漉的，这样的表情在人类中称为‘可怜’。

　　他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此刻他也专注地看着她，眼神里是对刚刚发生的一切的害怕，委屈，憎恨……以及，以及祈求？

　　啊，对了，是祈求。

　　人类脆弱的时候，总会祈求温暖。

　　温菱蓦然笑了，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男孩的头发，手在他的头顶柔和地抚摸了两下，然后往下滑到男孩的耳侧，最后用双手捧住了他冰冷的脸颊。

　　体温从她的掌心渡到他的肌肤，温热的感觉让血液恢复流动。

　　她用手心的温度将他暖和了起来。

　　然后她一只手慢慢移动，放在他的后脑勺，一只手揽住他的后背，将他搂在了怀里，一边轻轻拍他的背，一边轻柔地说：“没事了哦，没事了……”

　　这样的安慰很是奏效。

　　男孩僵硬的身体一接触到她的体温，果然就一下松懈了下来，下一刻终于倒在她的怀里闭着眼抽泣了起来，双手还紧紧抓住了她的后背。

　　看，人类，总是会寻求虚假的安慰。

　　刚才那样的场景，无论如何，都不是‘没事了啊’。

　　温菱一边分析着从男孩处得来的反馈，一边觉得不能理解。

　　她的听力可以隔着两堵墙对客厅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探查得一清二楚，但是她对于任务无关的事情从来不主动探查，因为这会造成信息冗余，所以她只专注着怀里的任务目标。

　　保护他，照顾他。

　　可是，这就是爱吗？

　　夜色渐渐深了，从窗户往外看去，只能看见深不见底的黑暗。

　　过了片刻，温菱才感受到怀中人渐渐平复下来的战栗，这才摸了摸他柔软的发顶，然后牵起李砚的手，轻声道：

　　“我送你回房间，好吗？”

　　李砚从她的怀里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一般用袖口擦了擦微红的眼角，然后胡乱点了点头。

　　他看似平静下来，跟随着她的安排，却在离开她的怀抱后，猛地反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

　　好似不愿放弃这点体温。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手掌已经是少年人的模样，骨节清瘦突出，肤色十分苍白，如今用力攥紧了她，更显得她的手指纤细娇小。

　　带着突如其来的，隐隐显露出的侵略性。

　　温菱毫不在意，任由他牵着，带着他慢慢走上旋转楼梯。

　　这栋别墅的隔音做得十分之好，楼梯上铺了厚厚的地毯，两个人一步一步走上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温菱走在前面，直到到了二楼李砚的房间才停下脚步。

　　“好了，到了，安心的睡一觉，明天就会好了。”温菱一只手还被他攥住，只能抬起那只空闲的手，摸了摸他的头道。

　　李砚抿了抿唇，微微垂下头，手却没有放开。

　　两人就在这门口僵持了片刻。

　　“……不要走。”

　　温菱惊讶停住。

　　“不要走，老师。”李砚的手攥得更紧，他抬起头看着她，恳求一样道。

　　温菱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我不走。”她推开门，牵着李砚走到他房间里。

　　她还是第一次进入这个任务目标的房间。

　　与她在电视上看到的男孩子的房间不同，这里既没有乱七八糟的游戏、杂志，也没有到处扔的球衣、裤子，只是一个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房间。

　　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与压抑。

　　房间的墙壁是淡灰色，旁边有一整面柜子的书，书本按封面颜色、尺寸大小码得整整齐齐，接着前方的落地窗边是一张沙发椅，除此之外就是房间中间一张铺着被子的床，床品和被套是近似墨黑的深灰色，十分蓬松柔软却没有任何花纹，显得近乎冷酷的压抑。

　　温菱脚步不变，牵着他在床边坐下。

　　她将手轻轻按在李砚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睡吧，我在一旁看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李砚顺从地躺下，温菱帮他盖好被子，他却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始终攥紧了她。

　　他将被子拉高，从深灰色的被子里露出一双眼睛，黑色的发丝柔顺地覆盖他的眉骨，神色十分安静乖巧，道：

　　“老师，你要走吗？”

　　温菱笑了笑，“我不走，你睡吧。”

　　李砚没有接话，只是仍然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在这样的深夜里，竟显出几分幽深。

　　温菱神色不变，微微笑着回视。

　　李砚这才慢慢闭上眼睛，他抓紧温菱的手不放，侧过身面对着她，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枕头上轻轻蹭了蹭，呢喃道：“……不要走。”

　　温菱坐在床边，一只手被他牵住，只能用另一只手为他轻轻捋开蹭到脸上的发丝。

　　这是她的第一个目标，α基因在古地球人中表达概率为百万分之一，意味着在这座城市里，α基因表达者可能只有个位数。

　　她要找到其中之一，与之绑定。

　　因此她在降临后，足足找了7天才找到第一个符合的基因表达者，在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将他设定为本次实验任务目标，并且拟造了一个合理的身份，用于接近他。

　　她将会按照指令，「爱」他，并且让他感受到「爱」。

　　其实，这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指令，对于一个只遵从逻辑，认为0是0，1是1的机器人来说，「爱」十分难以理解，甚至单纯作为概念来说，「爱」这个词项本身的内涵与外延都无法准确定义，很多时候她都无所适从。但是创造她的人说，她可以做到。

　　她可以自我完善，她可以做到逻辑自洽。

　　所以这天夜里，温菱很有耐心地守在他的床边，看着他乖巧地闭上眼睛，直到感受到他的心跳趋于平缓，呼吸变得悠长缓慢，才动了动，想从他的手心里抽出自己的手。

　　但她才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少年就好像知道她要离开一般，手立刻又抓紧，还带着睡意迷茫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隙，呢喃道：

　　“不要、不要走……”

　　他眼神还没有聚焦，显然还没有从噩梦一般的惊惧中回过神，只是下意识地将保护他的温菱当成了唯一的稻草。

　　绝不允许她离开。

　　李砚迷茫的眼神清醒过来，他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腰，阻止她离开的动作，然后将脸埋在她的小腹处，带着哭泣一般的声音闷闷地传来：“不要丢下我……”

　　温菱惊讶了一下，但他搂住她的动作，反而放开了她的手，于是她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只手抚摸他的发顶，温柔的说：

　　“不要怕，没事啦，我陪着你，不会丢下你的。”

　　她轻轻拍着他，用手指顺着他额迹的发丝描摹，从脑中的记忆库里调出一首摇篮曲，轻轻哼唱了起来。

　　第二天。

　　整个大宅恢复了宁静。宁静得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钟淑仪’这个人一样了，这种宁静从上到下。李恕应该早就出门了，她没有看到他，但是一早上从她碰到的女佣、管家、花匠，大家都安安静静一如既往地工作着。

　　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但是早上厨房端出来的早餐却没有了女主人最爱的那一碗银耳燕窝羹。

　　温菱坐在李砚的对面，李砚正低着头一粒一粒吃着碗里的粥。

　　厨房的芬姨端上来一杯牛奶，然后和往常一样对温菱笑了笑，退了下去，却对餐桌少了的那个人没有任何解释。

　　温菱觉得今天大宅里的每个人都很奇怪，有种明明有事却粉饰如常的奇怪。

　　明明钟淑仪不见了，可是每个人都表现得仿佛她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就连她对面低头吃粥的小孩也一样。

　　温菱微微歪着头看着对面的男孩，她还不是很理解这样的行为模式。

　　李砚像是发现了她在看着他，他用力的抿下一口粥，用桌上叠好的餐巾拭了拭嘴角，这才抬起头对着温菱露出了一张大大的笑脸，道：

　　“温老师，我吃好了。”

　　他的嘴角向两边牵起，露出洁白细小的牙齿，眼睛也弯了起来，柔顺的黑色碎发微微遮住眉毛，十分乖巧有礼，整个表情看起来像是一副标准的笑颜。

　　但就是怪怪的。

　　温菱将这样的表情记录下来，存储在脑中，命名为‘假笑’。